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終于有人大發(fā)慈悲丟給他一把切完烤雞的油膩的刀，他便抱著刀連滾帶爬地回了后院，瑟縮在角落里，手起刀落，把自己長了膿包的皮rou統(tǒng)統(tǒng)剜了下來。

    痛，痛到失聲哀嚎，痛到滿地打滾，卻也久違地感到了一股快意。

    短暫的徹骨之痛緩了過去，那錐心的瘙癢也暫時得到了緩解，錦畫躺在一片潲水淋漓的骯臟泥地里，被夜風(fēng)一吹，逐漸恢復(fù)了一些理智。

    無力地翻過身，遠(yuǎn)望天上孤月一輪，星子明明滅滅，寂靜清冷。

    驀然，寂靜的夜里忽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動靜，像是人躺在劣質(zhì)的木板床翻身而弄出的聲響。

    細(xì)聽，還有鎖鏈嘩啦啦的聲音。

    從邊上那間恐怖破敗的柴房里傳來。

    錦畫徹底愣住了，撐起身子坐起來，看向那間黑撲撲的柴房，錯愕喃喃：“珠碧……”

    他……竟還活著。

    第96章 焚我殘軀

    柴房的大門應(yīng)是許久不曾開過了。

    甫一打開，簌簌震下幾錢塵土。一只半個手掌大的蜘蛛掉下來，被錦畫尖叫著拍掉，極大的動靜驚得黑暗柴房里居住的老鼠蟑螂四散逃開，碩大的老鼠爬過他赤裸的腳背，嚇得他抬腳猛踢，可身上大面積的皮膚剛被剜過，早痛得他不存多少力氣，乍然這么猛踢一腳便失了重心，重重栽倒在骯臟泥濘的地上。

    “撲通”好大一聲響，驚醒了床上躺著的活鬼。

    活鬼猝然像是詐尸般僵坐起來，亂糟糟的頭發(fā)長了出來，因無人打理而長長地淌到地上去，此時猛一坐起來，長發(fā)遮面，一身恐怖的黑色褥瘡在枯發(fā)下若隱若現(xiàn)當(dāng)真比甚么志怪話本里窮兇極惡的女鬼還要恐怖。

    又有人被關(guān)進(jìn)來啦！都不知道多久沒有來樂子供他消遣了，珠碧很是開心，覺得渾身充滿了嚇唬人的勁兒，張牙舞爪地?fù)]舞鋒利的指甲，帶動縛身的鎖鏈發(fā)出嘩嘩刺耳聲，與令人喪膽的尖銳嘶嚎與笑聲交織在一起。

    那人，卻好像并沒有被他嚇到，反而連滾帶爬地朝他而來。

    “？”一時，珠碧也不知所措，沒成功嚇到人，還略有些沮喪。

    錦畫見床上鎖著的人還活著，又驚又喜又委屈，義無反顧地爬近了，爬到窗邊，那唯一能透進(jìn)一點(diǎn)光的地方，彼此，都看清了對方的臉。

    “珠碧……”錦畫瞬間大哭著撲上去，不顧那一床泥濘的屎尿，緊緊與他相擁，滿心的痛苦與委屈終于可以大肆宣泄，“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珠碧渾身僵直了半晌，才愕然喃喃道，“別抱我……我、臟……”

    錦畫只是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卻不肯松手。

    借著月光，珠碧在他身上看見了血色淋漓的爛rou，摸了一手腐臭的腥氣，半天突然反應(yīng)過來，俄而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推開他，不可置信地啊啊叫著，顫抖著手去扯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扒光了，看見那處果真冒起一簇簇好似菜花的疣子，珠碧瞬間尖叫著崩潰大哭：“啊啊啊啊?。。?！”

    “怎么會這樣……誰干的！??！”

    曾經(jīng)，錦畫是南館最愛干凈的那個人。

    那會兒他們都還風(fēng)光著，彼此還互相看不對眼，珠碧記得，錦畫接完客總是要洗澡，哪怕天寒地凍，并且被玩得去掉半條命，動都動彈不得一下，他也得進(jìn)浴桶里洗得干干凈凈，絕不留一點(diǎn)點(diǎn)污穢在身上過夜。

    珠碧曾經(jīng)沒少拿這件事冷嘲熱諷他，知他清高自持，每每都要嘲諷他幾句，洗那么香有甚么用，和屎殼郎擦香粉一樣可笑。

    那時的錦畫回嘴，輕蔑一笑：“我是屎殼郎，珠碧相公難道不是？都在同一片糞堆上，我推完屎還知道洗一洗，您卻是從頭臟到腳還沾沾自喜。你這樣的臟東西，仔細(xì)染上花柳病?！?/br>
    珠碧也不甘示弱，直接反擊：“哈！也不知道是誰，那些體味大的異邦人總喜歡點(diǎn)，我聽說異邦人玩得可花，十個里頭八個都有病，咱們倆還不定誰先得呢。你若是先得了，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如今……

    “對不起，對不起——”珠碧懊悔得猛扇自己巴掌，他將錦畫染病的原因都?xì)w罪于自己當(dāng)初那一讖，若不是當(dāng)初口無遮攔，是不是如今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

    “都怪我……我嘴賤！我嘴賤！”

    錦畫緊緊制住他潰爛發(fā)黑的手，與他一同陷進(jìn)一灘濁黃泥濘里，抱著他，哭：“是趙景行派人干的……和你有甚么關(guān)系，傻子……”

    “珠碧，他反悔了……他不想贖我……”錦畫幾乎咬碎后槽牙，通紅著眼眶，凄聲控訴，“他舍不得那一萬兩黃金，又不想落得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有損他在商界的形象，所以出此惡毒之策！”

    “其實(shí)，他不愿贖我，只要正大光明同我說就好了，我也不會記恨他……為甚么要這樣對我呢……”錦畫喉頭哽咽，酸澀至極，幾乎喘不上氣來，“我早就做好了被他拋棄的準(zhǔn)備，可他……為保全名聲，竟騙我欺我害我到這般境地！”

    錦畫哀哀呢喃，又字字切齒：“珠碧，我好恨……”

    “我做鬼也不要放過他！”說到這里，應(yīng)是瘋病發(fā)了，他忽然又笑起來，自己拿刀剜了一半的臉血rou模糊，但還是能看出格外猙獰的面目，“我要詛咒他——我詛咒他千金散盡，流落街頭食不果腹！我要他下地獄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