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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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名川大山,天涯海角的就不要說了,就整個荊都他那一輩子都只出去過一次,就是和靈鷲一起去的。 太遺憾了。 如今有了空閑,那不得去好好玩玩兒,游歷游歷? 靈鷲能怎么辦呢,靈鷲只好照做。 他們在不久之后就下了凡,一路游山玩水,逛啊逛啊,逛到了一處寺廟。 懷珠倏然覺得頗為眼熟。 人間正是寒風(fēng)料峭的嚴冬,雖不下雪,但山間草木結(jié)著晶瑩的霜花。 而此時,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靈鷲與已是神仙的懷珠肩并著肩,沿著陡峭的山門拾級而上,一路拂花穿葉,為了真切體會凡人的樂趣,不曾施避水術(shù)法,衣角盡數(shù)濕了。 古樸的山門十分破舊了,朱紅色的漆都掉得差不多,斑駁著歲月的痕跡。 山門額上,四個大字上的金漆都掉光了。 雪云禪寺。 深山古剎,有悠遠鐘聲傳來。 “咚——” 兩人穿過山門,儼然寬闊的佛殿棟宇,東西林立。 不遠處右邊寂靜的齋堂里,點著火堆,嗶嗶剝剝地響,與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融在一起,譜成一曲略微凄涼的曲子。 兩人在這里駐了足。 有一個腦瓜锃亮,卻垂垂老矣的老僧坐在火堆旁,他身披著袈裟,頭上多了九個戒疤。 老得連腰都佝僂了,正用雞皮般蒼老的手,拿著火鉗,在火堆里撥楞甚么黑乎乎的東西,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滾出來,老和尚拿禪杖一杵,黑乎乎的外殼裂了,露出里頭金黃的栗子rou。 老和尚心滿意足地笑開了,伸手去撿里頭黃澄澄的果rou,放進嘴里。 “……”懷珠忽然就朦朧了眼眶,抬頭一看,觀世音像已經(jīng)很舊,面目都被供奉的香火熏黑了,但手中凈瓶里的枝葉依舊青翠欲滴。 這個時節(jié)已經(jīng)摘不到新鮮的柳枝,所以代替青柳的,是一只嬌艷欲滴的白色薔薇花。 懷珠倏然滑落下兩行淚來。 他牽著靈鷲的手走了進去,盤腿,先后坐在了老和尚對面。 懷珠也不客氣,伸手去拿栗子,燙得在手中拋來拋去,還沒把果rou剝出殼,靈鷲就遞來了澄黃的栗子rou。 放進嘴里,果然,一抿就化。 “小師父,你還在呀。” 老和尚笑瞇了眼,咀嚼著栗子rou,半晌,慈藹地笑:“施主,山上的薔薇花開了。天寒地凍的,薔薇花為何會開呢?!?/br> 懷珠忽然覺得果rou變得酸澀,一抹臉,濕冷一片:“因為,神仙來了。” 老和尚吃著栗子rou,但笑不語。 “小師父,”懷珠看著他,語氣里,帶著淡淡的哭腔,“你現(xiàn)在……懂得很多很多佛理了么?” “懂了?!崩虾蜕行?,“懂得了很多很多?!?/br> 所以,他悟出了大智慧,修煉出了佛骨,也已超脫生老病死的界限。 他已是佛了。 老和尚拈了把花白的須:“施主,外頭雨大,寒風(fēng)料峭,衣裳都濕了哦??究净鹆T?!?/br> “好,烤一烤?!?/br> 凡間正是寒冬時節(jié),神仙即便不冷,然而為了掩人耳目,也披上了厚厚的披風(fēng)。 今時今日,懷珠終于可以正大光明脫下那一身厚重披風(fēng),內(nèi)里不會再是一身大紅大紫,不用擔(dān)心再污諸佛慧眼。 他是如來掌心里無暇的佛骨舍利,他脫化于潔白神圣的千佛境,是九天十地里,最干凈圣潔的明珠。 不染塵埃的明珠。 衣裳烤干了,兩人告別了老和尚,循著記憶中的方向,來到了一座破舊卻依然干凈整潔的佛堂。 里頭還如五百年前一樣,擺放著幾個干凈的瓷罐。 干凈的木桌上,放著冥鈔一摞,清香幾柱。 曾經(jīng)的小沙彌答應(yīng)過師父,要為住在壇子里的人,每年清明燒一摞紙錢給他,燒到他離開這個人世。 小沙彌問為甚么,師父說,是他年輕時一個香客拜托他的。 那人沒有說要燒五百年,但小沙彌某一天忽然就知道,他應(yīng)該燒五百年。 于是小沙彌每年都如此照做,從小沙彌,燒啊燒啊,燒到了垂垂老矣的僧。 如今,應(yīng)是四百多年了。 具體的,記不太清了。 懷珠拿過案上那摞冥鈔,引一縷指尖火,點燃了,投入到身前的銅鑄火盆里,就挽著靈鷲的手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們在后山上,一叢茂盛的栗子樹旁,采了一捧含露潔白的薔薇花,放在了佛堂小小的瓷壇旁。 單拿出一朵,別在了耳畔。 這便要離開了。 前世的路,階梯依舊陡峭,生著青苔,濕滑不已。而已經(jīng)大相徑庭的人,如今每一步都走得輕盈而穩(wěn),不會再擔(dān)心腳下不穩(wěn)而摔倒了。 并且,有人緊緊牽著他的手。 在山路的岔路口,那條幽深的小道兩側(cè),依舊種滿了紫竹,雨打風(fēng)吹,沙沙作響。 小道上的鵝卵石都掉了許多,腳踩上去,凹凸不平。 那張石桌還在。 只是石凳不見了,桌子也破破的,缺了一角。 “帝君,還記得這里么?”懷珠撫摸著濕淋淋的桌面,踮腳,坐了上去。 “記得?!?/br> 當(dāng)然記得,怎么不記得,那是靈鷲第一次遇見那么臟的一個人,第一次那么嫌棄過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