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帝,妻。 129 卿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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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鳳眼平靜無波,看不出一點情緒動盪,雖不凜利如刀,也不容絲毫平日里的寬容愛戀,許久,他旋過身,用行動證明他的答案,「若你走出這扇門,而今以后我倆素不相識?!挂а馈?/br> 他置若未聞,越走越遠(yuǎn),「皇甫靖凌!」我厲聲叫喚,最后通牒。 他仍不聞不問,凝望他的背影,剎那間又回到那夜決絕的轉(zhuǎn)身,自己只能狼狽打滾掙扎,無助十指刨地且尖聲咆嘯,忽然,我笑了,略過胸腔的劇痛,低頭大笑了起來,倏地,笑聲又嘎然而止,像是斷了電的音箱,「若能得君心,卿負(fù)天下又如何?」幽幽吟問。 內(nèi)心震盪,他煞住腳步,僵硬的側(cè)過身,撞見小臉上笑意盈盈,卻異常笑得絕情,「奈何天下更勝卿,卿自不再望君心?!箣梢糇源?,微仰下頷,傲如冬梅,別有韻味。 然,一顆透明的水珠從裝載明眸的眶遺落,一顆,接著一顆。 「此生不能見白頭,來年永無再聚首?!刮站o成拳的撐著自己,鼻翼因忍痛吸吐的微微擴張。 心臟驟然驚慌,他想表示什么,理智卻止住了他的動作,不行!他不能再縱容這個女人!冷冷地瞪著我。 他不為所動,「很好,你會成為一個好皇帝?!挂驗樵谀阈睦?,國家已勝于一切,「國得此君,必能繁榮昌盛,盛世強國,奴家祝陛下千秋萬歲。」諷刺且優(yōu)美的行禮欠身。 俊美的臉龐因咬緊牙關(guān)而緊繃,長袖中的手掌大力拳握,對峙幾分,最后拂袖離去。 直到那寄望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我才緩緩起身,世界水霧朦朧,「唔!」痛得嗚咽,遷怒似的橫掃桌面,瓷杯茶具碎成一地,宛若那顆傷痕累累的心臟。 啪吱!我警覺的望去,是凝結(jié)著表情的雷湛,眉眼間盡是心疼,「滾開!」我怒斥,「對你們而言,王位……」 話未完,突然,他在我跟前,不管碎片滿地,單膝跪地,雙手捧上,一圈狼頭臂環(huán),「王位之于你,我要你?!拱祷毅y眸,無垠執(zhí)著。 張啟的口卻吐不出一字半句,只得不斷飲盡流落的淚水,「對不起,我這么晚才想通,但你離開后,我才想起,當(dāng)初為何為王,若說做狼王的動力起源于你,那你不在之后,狼王又有何意義?」他微微上揚嘴角,些許苦澀,「張梓,誠如我當(dāng)年所說,若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狼王,倘若,成狼王便要失去你,那這狼王不做也罷!」語調(diào)淡如水,詞句霸氣不掩。 就如當(dāng)年,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與脆弱總能被他知悉,更被他好好撫慰著,所以才會心甘情愿留在他身邊,我無法控制自己,伸出發(fā)抖的手,終于握住他親手捧上的王權(quán),忍不住潰堤了情緒,哭皺了整張小臉,「雷湛…嗚哇──」 他站起身,抱緊哭得不能自己的我,「你成就了我的榮耀,現(xiàn)在,換我陪你去完成你的夢想好嗎?」他沙啞喃喃,卻柔和的傳進(jìn)我的耳朵,「讓我許你一個家。」 「嗚嗚嗚……」用力回抱他,把心中所有的悲傷委屈傾瀉而出。 隔日,天剛亮,我便把小沁移轉(zhuǎn)出了記香樓,既然凌已經(jīng)表示出他的決斷,我自然不可能再將小沁放在他眼皮子底下,連忙拜託雷湛把男孩送到他之前投宿的旅店,并由牙看護(hù)著。 一間知名飯館的雅間內(nèi),白衣女子隻身一人,沒有點餐,僅有簡單的茶水,像是在等著誰赴約,不久,服務(wù)人員領(lǐng)來了一個人,與我相同低調(diào)的白色裙裝,臉上挽著潔白薄紗,「神女大人?!箒砣藢ξ夜Ь葱卸Y。 我收回觀看底下大眾用餐區(qū)域的視線,望過去,「藻萍?!?/br> 許久不見的她清減不少,解下面紗的臉孔一如記憶般的淡漠嚴(yán)肅,我們彼此都沒有先開口,任由靜意流淌,我捏了捏手中的茶杯,「你……」想關(guān)心,卻膽怯的說不出口,「恭喜你,晉升成為國師了。」沒有臉面像朋友一樣關(guān)心,只能像個不熟的人給予祝賀。 她抬眼看了我?guī)酌?,又放低視線瞧著桌面,沒有回應(yīng),兩個人再次沉默,我別過頭,拋下我的目光,「那個人,」我二次打破僵凝,「就是我在信里跟你提到的人?!?/br> 藻萍隨我視線看去,大眾用餐區(qū),一張木桌椅坐著一名銀發(fā)男人與一頭檜木色短發(fā)的男孩,「他叫小沁,是皇甫祺的兒子?!?/br> 她木訥的表情微變,「我今天請你來,是想拜託你收養(yǎng)他?!?/br> 她沒有給予反應(yīng),就這么呆呆地盯著那男孩的頭頂,我沒有催促她,靜靜的喝茶,直到水杯見底,一句飄飄然的問句砸下,「……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我不解,她把視線移轉(zhuǎn)到我身上,「他不是同皇后娘娘一起被燒死了嗎?」遲疑,迷惑。 我大致將皇后與小沁如何詐死,以及為何我們會相遇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所以,陛下現(xiàn)在想要他的命?」 我垂下眼簾,沒有點頭或搖頭,卻也默認(rèn)了,「為什么你會找上我?你就不怕我迫于陛下命令而殺了他?」 「你不會。」我直接搖頭,「因為他是皇甫祺的孩子,等于也是你的家人。」我還記得當(dāng)她回朔起芯妃與皇甫祺的那段過往時,她曾說她把他們當(dāng)作是自己的親人。 「再者,就如當(dāng)年芯妃會選擇去玄天宮待產(chǎn)的理由一樣?!刮姨崞饡r,她明顯一震,「在這蔓陀國中,能保下他的,只有不畏皇權(quán)的玄天宮了?!?/br> 她抿下唇,桌下的手掌抓緊自己的裙擺,極力維持住自己的冷靜,這段日子她不斷在想,若是最初,她不幫助芯妃去至玄天宮待產(chǎn),當(dāng)今陛下未能出世,芯妃也不會死,那是不是后面一連串的悲劇也就不會發(fā)生?是不是真如當(dāng)初皇甫祺所說──她錯了? 「你不怕陛下怪罪于你?」誰都知道,眼前這個女人與當(dāng)今陛下是一對。 聽見她猶豫的語氣,還有其問句,我笑了,難免掩藏不住的苦澀洩漏,「無妨。」因為我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從她認(rèn)識對方到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不管是祺皇子,或者是陛下,你為何總是要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吃力不討好嗎?呵,為了凌和箏兒的安危選擇進(jìn)宮,糾纏皇甫祺追問芯妃的事情,就連最后還是在想盡辦法要阻止他們互相傷害,「我只是…和芯妃一樣,」露出淺淺的笑容,「希望他們兩個都能幸福而已?!姑髅魇潜С诌@樣的初衷,仍舊走到了今天這步。 換她安靜了,復(fù)雜的望著對方,這數(shù)月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感覺再次浮出,內(nèi)心混絞著紊亂的情緒,遺憾,糾結(jié),苦楚,怨懟,卻始終恨不起這個比任何人都自責(zé)悲傷的女人。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我牽著小沁,雷湛陪伴在旁,「身體好點了嗎?還會不會哪里疼?」我彎下腰,與他平視,關(guān)心問道。 他搖搖頭,面對這陣子一連串的變故,他似乎不再怯懦,反而沉靜許多,我摸摸他的頭,擔(dān)憂地看了雷湛一眼,雷湛則是對我點點頭示意男孩不會有事,我繼續(xù)撐起正面的情緒面對男孩,「過去的事既已發(fā)生,那便讓它過去了吧!別再鑽牛角尖,以后小沁要聽藻萍姑姑的話,我相信她會給你最好的生活。」微笑對男孩交代。 「我……?!钩鎏舻奶一ㄑ塾杂种?,顯得楚楚可憐。 我心疼地把他攬入懷中,「小沁,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要好好過生活?!?/br> 他伸手用力回抱我,「小梓jiejie,你要保重!」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珍重。 凝望著馬車駛離,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他知道…陛下和祺皇子之間的事嗎?』藻萍不確定的問道。 『我都告訴他了?!痪驮谛∏咝褋淼哪莻€早上,我問了他遇刺的過程,也告訴他所有的事情,『你放心,他不會去找凌報仇,從今以后他也不會再跟別人提起自己的身世,所以回到玄天宮之后,還麻煩你給他一個新的身分?!?/br> 馬車終于消失在人群之后,「張梓,我們走吧!」雷湛出聲,牽起我的手。 描述完凌和皇甫祺之間的恩怨情仇,小沁始終不言不語,『你的父親……』凝視那雙低垂脆弱的桃花眼,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另一雙相似,卻總是邪氣飛揚,眸色如深海般顏色的眼睛,『他不是個好父皇,也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人,但他絕對是個好皇帝?!惶崞鹉莻€令自己說不出到底是心疼多一點,還是討厭多一點的男人,格外懷念。 回首那日日夜夜等待的三更半夜,『從他上任以來,勤政愛民,不苛刻重稅,不草芥人命,百姓們安居樂業(yè),他對這國家的付出,并不能因為他的為人而抹殺,他愛這個國家。』深愛這片芯妃生存過的土地。 『而當(dāng)今陛下,你的皇叔,同樣也看重這個國家,未來,或許他也像你的父親,不會成為一個好父皇、好丈夫,甚至?xí)蔀橐粋€絕情的人,但他肯定會是個好皇帝,而他們的恩怨也隨著你父親的死亡而結(jié)束?!晃⑽⒖嘈?,『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跟你說這些你懂不懂,不懂也沒關(guān)係,也許將來有一天你會突然明白我說的話,我說這些,最終只是想請你…別恨他們,不管是你的父親還是你的皇叔……』 男孩純凈的目光專注于我,我讀出他對未來的迷惘,徬徨,『因為,無論他們站得有多高,他們都是個可憐的人。』撐起淺淡的笑顏,是心疼,也是辛酸。 「我以為……」雷湛的聲音吸引我脫離思緒,「你會把那孩子留在自己身邊?!?/br> 聽出他猶豫的語氣,我看向他,他依舊酷著一張帥臉,可我卻能發(fā)現(xiàn)他小心翼翼提問的姿態(tài),我笑了笑,轉(zhuǎn)回面向前方,「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待在的地方,而小沁的地方,便是這里。」因為這里是他的根,他的故鄉(xiāng),就算曾經(jīng)流滿血淚。 他不語的瞄了我一眼,又隨我看著前方,我明白他的不知所措,被牽好的小手淘氣的搔搔他粗糙的大掌,他一頓,不確定的將視線移向我,我揚起一抹笑容,「接下來就要換我們了?!?/br> 「我們…什么?」那抹久違的笑靨,他不由自主看傻了眼。 「我們也該來好好瞧瞧哪座山適合居住啊!雖說要歸隱山林,但我可不想住在一個滿是魔獸的地方,起碼要找個安全一點的,畢竟我那么弱?!刮倚ξ?。 那嬌俏的模樣令他忘了呼吸,終于,不再是只能在夢中才看見,終于,他重新得回了對方,思及此,雷湛放松肩膀,露出緩和的微笑,「倒也不一定要住在山里,格達(dá)密切往東去,有不少偏避的村落,民風(fēng)純樸,正適合你這種愛湊熱鬧的個性?!?/br> 「那倒也行,不過先說好喔!可不能離格達(dá)密切太近,我可不想三天兩頭有人來煩你回去主持大局?!刮移财沧?,停下步伐,杏眼緊盯對方,「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不做狼王就是不能再做狼王,從今以后,就只有張梓還有雷湛?!?/br> 注視自己的杏眼重新發(fā)出光芒,那只為自己綻放的光芒,他不想辜負(fù),也不能再辜負(fù)了!「嗯,從今以后,就只有張梓和雷湛?!顾麍远ǖ刂貜?fù)道。 「很好,」他的反應(yīng)大大愉悅了我的心情,「我們走吧!」手指鑽進(jìn)他的指縫間。 雷湛點頭,用力握緊,十指再次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