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丹青不渝 201 望城里的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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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禾飛快地奔跑著,踏進目標建筑內,樓梯三階併作一階的大步往上,終于爬上樓頂,他氣喘吁吁的雙手撐膝,胸腔伴隨著疼痛差點讓他換不過氣,站在制高點上,他環(huán)視,很遠很遠的兩處塵煙不斷,看得出來雷湛與婪燄應該是陷入了苦戰(zhàn),而離自己較近的地點也開始傳出戰(zhàn)斗的碰撞聲響,他收回遠放的心思,仰頭望向頭頂處發(fā)光的大陣,至少還有離自己五人高的距離,他捏緊手中的試管,不敢輕易嘗試。 所幸四周還有幾塊小石子,稻禾拾起了一塊,惦了惦重量,用力往上一丟,石子高高飛起,卻在超過一半的距離又拋物線的墜下,稻禾不信邪,又撿起一塊小石子,往后倒退幾步,助跑,奮力一丟,直直飛起,高高落下。 與尤彌爾扭打在一塊兒的弼林蓬帽脫落,露出朝陽青春的臉蛋,一點也不看出是超過尤彌爾年歲好幾倍的青年容顏,但尤彌爾不管那么多,隨口就一句:「小子,你可知耍我的人都是怎么樣的下場?」邊說邊將對方攻擊的手反折過去。 「你喚誰小子?我的年紀都足夠當你爺爺了!」弼林另一手掐向尤彌爾的頸子。 「哼,」尤彌爾冷笑一聲,「你要當我爺爺也行,反正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爺爺是哪個王八羔子我也不知道,你想當就給你,爺爺!」拳頭打上對方箝制的手肘。 弼林敏捷的閃躲開來,卻注意到遠方某處樓頂?shù)脑幃愋袕?,尤彌爾就算不回頭也知道是稻禾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在他還沒來得及動作以前,弼林卻先行一步的騰空,飛去,「不妙!」尤彌爾低啐一聲,回身趕往稻禾所在的方向。 把一張椅子拖上樓頂,喘著把椅子架在柜子、桌子之上,為了彌補距離的問題,稻禾已經(jīng)來回跑了好幾趟,把能加高的傢俱盡量搬上來,他彎腰撿了幾塊石子放進手中,爬上架高的傢俱,站到椅子之上,勉強縮短了兩、三個人身的距離,他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汗水,舉起痠疼的手臂,用力往上投擲,眼看石子即將到頂。 一陣疾風,腳踩的傢俱頓時搖晃,「?。 沟竞腆@叫,不穩(wěn)的隨著傢俱滾落下來。 一支透明試管滾地,里頭的紅色液體隨著滾動旋轉出波紋,直到滾到一雙鞋尖,試管停下,稻禾摸著自己的腰部哀號,睜眼看見試管脫離自己手中,一隻手彎腰撿起,他抬眼看向手的主人,陌生的臉孔,卻是一身熟悉的黑袍,表情立刻僵凝。 弼林撿起試管,注視著那殷紅的液體,「這是什么?」 稻禾撐起身,推好歪掉的眼鏡,不敢輕舉妄動,弼林望著散倒在地上的傢俱,又抬頭看了看如同太陽般提供光亮的大陣,心里還捉模不出這些人的計畫,左側忽然襲來攻擊,他被打得倒退幾步。 尤彌爾的攻勢緊追不停,弼林一時應接不暇,只能採取守勢,慌忙之中,手中的試管也飛了出去,一旁的稻禾見機不可失,趁亂上前重新把試管穩(wěn)穩(wěn)納入手中,松了一大口氣,弼林眼瞇起,注意到稻禾非比尋常的珍視態(tài)度,那瓶紅色液體到底是什么? 尤彌爾發(fā)現(xiàn)弼林的分神,加快攻勢,弼林的戰(zhàn)斗節(jié)奏完全被打亂,他萬萬沒想到一個普通血族竟能逼退身為獵魔族的自己,弼林為了重拾自身的節(jié)奏,不得已向后一躍,跳出樓頂?shù)姆秶?,準備騰空,然,尤彌爾速度更快,伸手扯著他的腳踝,狠狠把他拽了回來。 弼林臉上的輕松不再復在,不再去關注旁人事物,專心在尤彌爾的攻勢上,尤彌爾察覺到對方已經(jīng)完全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不愧是專為戰(zhàn)斗殺戮而生的種族,就連縱橫妖族世界數(shù)百年的尤彌爾也體會到自己的吃力,身上不敵的傷痕越來越多,但因為體內的青鳥靈珠,頃刻間又恢復無痕,僅留破裂的衣服證明曾有傷口的痕跡。 令人自嘆不如的自癒能力,加上對方的回答:與青鳥族勉強有關係,難道對方真的是青鳥族?不,這個男人無論怎么看都像是血族,弼林在心中打量。 「還敢分心?」一聲調笑,完全聽不出主人陷入苦戰(zhàn),彷彿被逼進絕境的人不是他,似乎游刃有馀。 「呵,我得承認,你的確很強。」弼林既能在對戰(zhàn)中思考問題,便表示他尚未進入困境,而眼前這名男人雖然笑得輕松,但弼林清楚,尤彌爾仰仗的不過是那股自癒能力,否則他早已敗在自己手下,看來要打敗這個男人唯有一擊斃殺才行,「可以說是比起尚未覺醒的他們,毫不遜色?!?/br> 又來了,他們,尤彌爾心中飄過一種詭異的疏忽感,方才與弼林對質中,不止一次聽他提到〝他們〞,這個〝他們〞到底是誰?總覺得有個念頭隱隱要冒出頭,但在這幾天接收的資訊太多,各種訊息在腦中紛亂。 因為各自搜尋復活或者續(xù)命等天方夜譚的方法,揣著鳳凰神臺的傳說以及獵魔族遺跡內獲得的線索,他與婪燄一行人先后來到所多謨菈,并在隱藏青鳥谷的深山中相遇,然后開始一連串無論何時回想起來,都覺得光怪陸離的事情。 一切的起源,竟是由家家戶戶都作為哄小孩的傳說故事開始。 然而,人人耳熟能詳?shù)墓适?,卻有個錯誤。 『初生者,阿克勞蒂亞?!慌说穆曇糨p得接近無聲。 『我,并非見證,只是殘存者。』稻禾表明自己的身分。 『誰,是你們口中的見證者?』婪燄分析出應為幕后主使的角色。 『如果被流傳為創(chuàng)世神的阿克勞蒂亞是初生者,那么為什么她會被當作創(chuàng)世神?』雷湛點出整個疑云中最重要的問題。 腦海中浮現(xiàn)通往望城通道上的全視之眼,『這里,是專門為見證者準備,用來證實真?zhèn)蔚牡缆?。』稻禾說明,『關于傳說的真?zhèn)巍!?/br> 如果傳說全是假的,根本不需要特地證實,只要找出一個漏洞,謊言便會不攻自破,往往七分真三分假的謊言才是最讓人分不清真?zhèn)蔚模f明這個傳說大體是對的,唯有部分是錯誤的,目前已知在流傳的傳說中錯誤的是…… 『流傳百世的創(chuàng)世神名為阿克勞蒂亞,傳說她隨天地孕育而出,因為孤寂,創(chuàng)造了萬物,成了所謂妖族的先祖,第一個被創(chuàng)造出的是一對雙生,也是唯一一對,一個漆黑似夜,敏捷如豹,一個銀光宛月,矯健如狼,被后世認為是血族與狼族的前身,而后是殷紅如血,艷傾天下,蜿蜒如蛟龍,有人傳說此物是為九蛇族的先祖,所以蔓陀國的國徽因而採用蟒龍之圖,也因此九蛇族內才會多孕有蘊含通天神力的人才,再來是身形如山,頭頂雙角,虎頭牛尾,體毛斑斕,雙角之間可儲存大氣之能,現(xiàn)世能掌控雷電之力的雷虎一族自詡為此物的后代,還有……?!焕窡饘⒃谏駥W玄論中的傳說故事詳細說出。 身分!尤彌爾的思緒中忽地竄過這兩個字。 『你說的見證者到底是誰!』雷湛憤怒逼問,『皇甫靖凌。』稻禾幽幽回答。 『父神與他們不同,待母神死去后,他們便會自行恢復記憶,但父神只是最接近神祇,第一個被母神創(chuàng)造而出的妖族,儘管擁有比任何妖族都還要強大的力量,卻仍差他們些許,因此他在跟隨母神腳步之前,必須先想辦法將記憶傳承下去,而這座望城的存在就是喚醒記憶最好的證據(jù)。』弼林說出口的話。 獵魔族的父神,全視之眼等待的見證者,是九蛇族新帝,是殷紅如血,艷傾天下,蜿蜒如蛟龍,是被阿克勞蒂亞第一個創(chuàng)造出的妖族先祖! 那么在傳說中提到的第一對被創(chuàng)造的雙生……雙生……復數(shù)……他們…… 『創(chuàng)造獵魔族的,就是這名見證者,目的是為了除掉真正的創(chuàng)世神?』他們先前推出的結論。 『我族是專門為了殺戮而生,被父神賦予殺神任務的種族……』弼林間接佐證了他們推論的真實性。 他們……真正的創(chuàng)世神…到底是…… 『事情最終的結果只會有三種,她死,或者你們其中一人死。』稻禾悲哀的看著婪燄和雷湛。 尤彌爾腳步一滯,腦中片段凌亂的資訊彷彿被一條線全部串起,「嘿,說我分心,你自己卻走神得更嚴重呢!」弼林調侃,趁尤彌爾停頓之際,一爪襲去。 指端刺進尤彌爾的下腹,尤彌爾急忙扣住他的手腕,順勢倒退,不讓弼林的手完全穿透自己,「錯的…不是傳說。」鮮血隨著尤彌爾的話語從嘴角流下。 在旁觀戰(zhàn),伺機而動的稻禾在聽見尤彌爾的話,渾身僵硬住,「而是里頭人物的身分?!褂葟洜柧o皺眉頭,弼林持續(xù)用力,他吃力的抵抗著,「因為角色錯了,故事便亂了套了?!褂葟洜栯p手死扣著弼林的手腕,咬牙施力,試圖拔出敵人的手。 「沒錯,」弼林得意道,「所以,雖然不知道你們要做什么,但是你們分頭行動,正好符合我族的期望。」 尤彌爾臉色鐵青難看,看來不能再拖下去了,時間多拖一分,婪燄他們的危險就多增加一分,似乎讀出尤彌爾絕地大反擊的打算,弼林冷冷一笑,頓時,御風騰空,連帶尤彌爾的雙腳跟著離地,失去支撐,倒使弼林那隻兇殘的手成為他唯一的依靠,因而更加陷入腹腔內。 感覺到在自身下腹部內作祟的手指,尤彌爾緊抿著唇,透過弼林所帶的高度,看清遠方兩端塵煙似有消停的跡象,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那代表戰(zhàn)斗已經(jīng)趨向尾聲,又瞥向下方的稻禾還在努力重搭傢俱,爬上柜上的桌子,先前墊腳的椅子在剛才弼林的偷襲下,早成了毀損的廢材,因此稻禾和大陣的距離又拉開了。 稻禾急得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尤彌爾目前處于劣勢,若是再不破除大陣,等尤彌爾倒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來回看著自己腳下的傢俱還有頭上的大陣,心中猶豫是否要再去樓下搬新的傢俱上來,突然一聲低喝:「稻禾!」 稻禾反射性地抬頭,看見半空中的尤彌爾,頓時心領神會,在不大的桌上倒退兩步,短短加速的縱身一跳,尤彌爾遞出手,稻禾伸長手,交握在空中,手臂肌rou噴發(fā)的鼓起,尤彌爾使盡全身力氣將稻禾往上拋去,失去強橫阻力的弼林順利的將整個手掌刺入尤彌爾腹中,指尖觸到一顆圓珠,弼林露出邪惡的笑容,「去死吧!」 稻禾宛若砲彈的飛上天,眼看大陣離自己越來越近,用嘴咬開試管的瓶塞,大手一揮,紅色的液體如潑墨般揮灑出去。 血珠一滴滴穿過大陣的光芒,最后噴墜一顆顆圓形、橢圓形的血花,頓時,大陣散發(fā)的光芒晃動,開始忽閃忽暗,發(fā)出震盪,邊角抖落些許石塊,霎那間,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 被打飛撞倒進屋舍殘骸內的婪燄和雷湛吐著血,吃力地撐起身體,地對空果然太不利了!抬眼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敵人,臉龐盡是擦傷血痕,眼神是憤怒與不甘,瞪著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準備給予最后一擊的獵魔族們。 突然,照明的光亮出現(xiàn)變化,眾人驚愕地抬頭,不管是欲下手攻擊滅殺目標的獵魔族,還是即將成為任人宰殺無力反抗的魚rou目標──婪燄與雷湛,頭上的光芒彷彿受到干擾的出現(xiàn)波紋,然后加劇變化的忽閃忽滅,所有人都不動的仰望著驟變。 忽地,吸收血液變成暗色痕跡的大陣土地,發(fā)出崩裂聲,被血液浸染的區(qū)域下陷,龜裂,一聲水晶破碎的聲響無聲卻有形似的在每個人的腦中乍現(xiàn),像是電器壽命終結般,光芒最后掙扎的閃爍兩下,消散于無形。 整座空間,近萬年來有如永晝般的通亮明人,此刻卻像太陽西下般,亮度暗下,遠古時期內家家戶戶配有的星石發(fā)出螢光,宛若黑夜里的繁星閃耀,「這…這……你們到底做了什么!」弼林失聲尖叫。 「呵,」耳邊是聲輕笑,弼林顫巍巍地收回仰望的視線,看見面前的尤彌爾綻放出一朵笑花,那雙玫瑰金色的眼珠不知何時拉長變成了豎瞳,為那抹美麗的笑容增添了嗜殺的意味,「去死吧!」似乎是為了回敬,故意說出相同的話。 張開血盆大口,尖銳的兇器──獠牙狠狠刺入弼林的頸部,不像平日里喝血般的吸吮,而是如猛獸般的撕咬,那隻拋丟稻禾的手沒有再回去抵抗弼林插進自己腹部的手,而是配合自身攻擊的抓著他的頭發(fā),準備要把弼林的頭部扯下,弼林大聲慘叫,「你…你去死!」奮力握住那顆觸及的圓珠,重重一捏,象徵生命泉源的青鳥靈珠被直接握碎。 與此同時,弼林的頭顱活生生被扯飛出去,失去頭顱的尸體不再蘊含力量從空中跌落,原被禁錮的尤彌爾推開尸體,高空墜下,點點藍光從穿透的腹部縈繞飛出。 咚!好似破娃娃的掉在地上,血如涌泉的放肆流出,尤彌爾的視線卻始終停留在飛升的藍色螢光上,『阿爾,你快過來,這好好吃呢!』拿著某顆青色果子的女人對他吆喝著,臉上是充滿陽光熱度的笑靨。 『阿爾,你愛我嗎?』銀色冷酷的鐵銬下,是纖細的脖頸,脖頸之下是他最熱衷的熱血,黑色的長發(fā)披散在肩頭,女人跪坐在床上,懨然的神情,目光透露著期盼又怕受傷害。 『阿爾,我想要一朵藍色薔薇,只屬于我的藍色?!灰蕾嗽谒麘阎械男∨?,凝望他時,深色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戀與癡迷。 『阿爾,你知道飛蛾與火焰的結局嗎?』奄奄一息的女人躺在他的懷中,純白的床鋪與睡衣上是漫天的血色,而且還在不斷擴散。 一顆透明的淚珠,從眼眶的邊角流出,被吐出的血沫染紅著唇瓣蠕動,像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像有萬千念戀想要傾訴,又像是始終都只是在喚著一個人的名,「小……小雀兒……」 『阿爾……阿爾……阿爾……』熱情如火,千嬌百媚,生氣吃醋,哀怨悲傷,各式各樣的表情,各式各樣的語氣,卻同是一張容顏,同一個聲音,那張他百看不厭的臉蛋,百聽不煩的呼喚。 半面的血泊中,唇角若有似無的勾起,「甘之如飴?!共徽撐覀冎g迎來了什么樣的結局,哪怕只是飛蛾撲火,徒勞無功,我一生愛你,甘之如飴。 從高空重重摔下的稻禾,內傷加上骨折,早已無力站起,只能憑著一口氣,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卻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尤彌爾,那雙奪人心魄的玫瑰金眼睛已被闔上的眼皮遮掩,彷彿安然睡去,「尤…尤彌爾……?」無人回應。 稻禾愣了愣,撐身的手終究沒力,下巴嗑到了地上,雖然一路上他外表受的傷與其他人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強行破陣的反噬早讓稻禾重傷,若rou眼能視察體內,便會發(fā)現(xiàn)稻禾的五臟六腑已被震盪的全都亂了位,他用了最后的力氣,翻了個身,劇咳幾下,除了嘴里吐血外,耳朵與鼻子也緩緩流出血液,呼吸間全是nongnong的血腥味,他望著頂部被摧毀的大陣,視線漸漸發(fā)黑,他知道無論天有多亮,黑夜終將來臨。 早在遠古之初,他便知曉,世上本就沒有永晝與恆夜。 原本飛行在空中的獵魔族似乎失去了力量,紛紛從天上掉了下來,比起原先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此刻的慌亂失措簡直可笑至極,趁獵魔族亂成一鍋粥時,分散兩地的婪燄和雷湛卻有共同的默契──把握機會的逃脫。 婪燄一邊留意后方是否有獵魔族追上,一邊急速前行,在夜色之中,他如魚得水的行動自如,穿過重重屋簷,心里一直有個奇怪的感覺指引著他,最終來到西部最底,層層圍墻之后,竟有一棟建筑。 屋簷兩端有雙犄角,瓦片交疊成頂,整棟建筑不知是由何種建材而成,在有如夜晚的黑暗中,像玉發(fā)出淡淡琉璃輝光,又不像玉,即使沒有觸摸,觀看的人也能感覺到一股雄偉如山,萬不可催的穩(wěn)固。 封閉的雙片門扇,門前兩柱宛若頂天,婪燄上前,心中那種感覺已經(jīng)叫囂得激昂,卻在雙手要碰上門前,閃過一瞬猶豫,『我…怕……?!慌说穆曇羟运粏?,『你不是真正愛我。』 婪燄一怔,不知為何,女人駝背著低頭,向他展現(xiàn)發(fā)旋的蜷縮姿態(tài),突然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不會的?!顾輳坊貞恼f出,「我對你的愛,永不滅。」彷彿在對那人說,彷彿在對自己說。 掌心貼上門扉,用力推開,寒涼撲面,婪燄瞇了瞇眼,一根根支撐的梁柱發(fā)出微微光輝,點亮整座大廳,大廳很空,除了梁柱以外,只有一張椅子,疑似王位,高擴的椅背頂端是一顆漆黑的石頭,黑得異常,照理來說,黑得如此純粹的寶石或礦石應該會散發(fā)或者折射出一點反光,然而這顆石頭卻只是黑,黑得至純,黑得滲人,黑得宛如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 忽然,不自覺緊盯黑石的婪燄似乎在石中發(fā)現(xiàn)一轉漩渦,身子莫名感到失重感,自身再也無法掌控,好似體內的靈魂被無情抽出,被迫吸進漩渦中。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細碎的聲音,似乎遠在天涯,又像近在咫尺,那聲音令他感覺到熟悉,卻又聽不清楚聲音在表達什么,于是他更專心努力在耳朵上,希望能將那訴說的言語聽個明白。 倏地,一處溫熱搭上自己,他渾身一凜,終于聽清那聲音的話:「月恩!」 猛然睜開眼睛,先是一陣刺眼的光線,刺激的瞳心一縮,眼前畫面有些模糊,他不適的閉了閉眼,重新緩慢睜開,適應光芒,看清,在他面前的,是一張?zhí)降脴O近的臉龐,彎彎的眉,圓圓的臉,大大的眼,小小的嘴,一頭如瀑的長直發(fā)隨著主人的傾身而瀉下,些許發(fā)尾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癢癢的。 「月恩?」一隻看起來很是白嫩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嗎?怎么大白天在睡覺?」邊說,手貼上額,讓他親身體會到那掌心的嫩度,就如他所見。 他顯然還搞不太清楚狀況,遲疑地握住對方的手,從自己額上拿下,「你……?」 「阿克勞蒂亞,你好了沒有?」 外頭傳來呼喊聲,嫩手的主人回過頭應了一聲,又轉回來,想說什么,卻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人握在掌中,臉頰頓時微微浮出緋紅,尷尬的抽動自己的手要收回,他也順勢的松開,「昨天不是說好要去看星雨嗎?大家都到齊了,就差你而已,你要去嗎?還是想待在這里休息?」 他眨了眨眼,起身,「走吧!」 對方點點頭,一手捏著自己的另一手──剛才被他握住的那手──表情有點羞怯地往外走,「對了,」他出聲,對方疑惑地回頭,「你剛才叫我什么?」 對方聽見他的問題,似乎更加不解,稍稍歪了頭,「月恩啊!怎么,你睡個覺連自己名字也不記得了嗎?」 他一怔,月恩,他的名字…… 對方看見他的表情,困惑漸漸變成擔憂,「你不會真的不舒服吧?要不,你就別跟我們去看星雨了,好好休息可好?」 半晌,「不,」他輕聲吐出,「我沒事,我只是…好像做了個夢,突然忘記了而已?!褂饪±实拿婵坠雌鹨荒ㄍ昝赖奈⑿?。 聞言,對方笑了,「真難得你也會有忘記的時候,看來真是睡傻了?!共凰憬^色佳人的容貌,因為那一抹綻放的笑,變得耀眼迷人,「不過你要是真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聽見沒有?」 隨著對方走出屋外,橘黃斜陽映照在幾個人身上,「日冕、赤業(yè)我跟你們說喔!剛才我進去啊!發(fā)現(xiàn)月恩難得在睡懶覺,叫醒他,結果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夢,連自己名字也忘記了?!箤Ψ狡炔患按叵蛩麄兎窒韯倓偘l(fā)生的趣事。 一身紅妝、紅發(fā)的男人將放在對方的目光瞟了他一眼,又移回原位,妖冶美貌加上那艷麗的紅,如同一朵冶艷的毒花;一著白掛,銀發(fā)的男人挑起眉,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帶有嘲弄的看來,剛毅冷酷的臉龐硬把象徵溫雅的白襯得不近人情;而他,在對方剛剛澄澈的眼眸中看見自己,黑袍加身,黑發(fā)垂放,俊朗無瑕的容貌反而把沉悶的黑中和出了一股無名的溫潤。 「呀!呀!」似乎是某種小獸的叫喊聲。 阿克勞蒂亞注意到日冕手中的──方才因為要進去叫月恩,而託付給他的──白色小獸,小獸努力掙扎,伸長纖細的前肢,依舊無法擺脫壓在自身上方的大掌,但牠不放棄,因為牠看見了她,牠想回到她的懷抱,日冕收回嘲弄的眼神,禁錮小獸的手掌收緊,小獸因而發(fā)出可憐的嗚鳴聲,「唉呀!稻禾!」阿克勞蒂亞驚呼,趕緊從日冕手中抱回小獸,小獸豆大的眼珠水汪汪,看起來好不可憐,一副被惡人欺負許久的模樣。 「裝可憐?嗯?」日冕冷冷地看著稻禾。 稻禾一縮,索性將臉埋進阿克勞蒂亞的懷中,把屁股對著他,瘦小的獸軀抖啊抖的,阿克勞蒂亞心疼地摸摸牠的背脊,「日冕你別這么兇,稻禾還小呢!」 「嘖!」日冕啐一聲,撇過頭。 「該走了。」赤業(yè)看看天色,溫聲提醒。 一行人踏出月恩所住的恆夜殿范圍,前往預定地。 一路上,經(jīng)過的每個人無不對他們投以崇拜且熱誠的目光,阿克勞蒂亞也都熱絡的一一回覆,日冕照樣冷酷的不理他人,赤業(yè)則是一貫的目中無人,唯有月恩好點,會含笑帶過。 說也奇怪,時常板著面孔,看似冷酷無情的男人穿的是一身無垢的白,而這個總是帶笑,將溫文儒雅詮釋得淋漓盡致的他,身上卻是一片看不透的至黑,然而在眾人覺得奇怪之于,也覺得合適無比,尤其搭配上他們的名字。 日冕,日在白晝,雖然發(fā)光,卻也時常不顧他人意愿,令人灼熱難受,就像那個白衣男人,不近人情,而他,月恩,月居黑夜,同樣發(fā)光,但光輝盈潤,使人心曠神怡,就像這個黑袍男人,進退得宜。 唯有一人,身上的顏色與個人特質非常相符,毫無違和,入眼就是張揚的赤紅色,不論心性,單看那張艷絕天下的容顏,沒人能像他一樣,將紅的囂張、肆意,妖而不媚,艷而不俗的特質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然而在這群擁有出色外貌的男人中,僅有一名女性,甚至因為被這樣優(yōu)秀完美的男人們簇擁,而顯得她原本還算精緻的外表趨近于清秀,但沒有一個人不衷心愛慕她,只因為她是創(chuàng)造萬物,在他們心中地位最是崇高神圣的母神──阿克勞蒂亞。 他們總是一起行動,一起和她度日,一起陪她育養(yǎng)比他們后生的生命,不知不覺,從最初的三人,四人,一路到了萬物生長,世界繁榮的地步。 望城,是她為這塊他們所居住的土地所取的名字,取的意義,就如最初為他們所取的名字相同,「白晝?yōu)槿?,黑夜為月,日月為明,明日為冀。」不管是對于首次睜眼的他們,還是之后一次次的質問、試探,她每每都是如此含笑說道,「你們于我而言,沒有誰比誰重要,就像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永晝或者恆夜,一日一月,相同重要,缺一不可。」 最后她還會再說一句,「有你們,才有未來。」所以,日月合併才為冀。 但很顯然的,他們并不滿意這樣的答案,無論如何曖昧、勾引,甚至到最后,明明她的身心皆已淪陷,在她眼中,他們,仍然一樣重要。 這項認知,他知道,對方同他一樣,怒火中燒,所以才會共同選擇了離去,然后用上最直接了當?shù)霓k法,殺。 夜林中的密會,黑發(fā)黑袍的男人,銀發(fā)白衣的男人,雙雙對立著,他看著他,他也看著他,說實在,他們是老熟人了,但這卻是他們第一次如此仔細的觀察對方,只因為,他們都想知道,對方到底是身上的哪一點,竟能令那女人如此念念不忘,愛若刻骨? 許久,他們都放棄了探究,「看來又分不出勝負了。」月恩勾起微笑,率先開口。 「嘖,誰叫你想出這種辦法,還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場?!谷彰峥跉獠惶蜔?,不曉得是否因為沒有查探到原因……不,他本身的個性就沒什么耐心,比起自己慣于迂回,他習慣直接了當,他們兩人,本就相反。 不得不說,那個女人把他們的名字取得挺好的,日冕,月恩,一日一月,分別處在一晝一夜,相剋也相生,這也是第一次,從天地初始便存在的他們,有如陰陽、日夜的他們,有了名字,終于不用再喂來喂去的稱呼對方,且被對方稱呼了。 雖然他們兩個大多時候仍習慣這么稱呼對方,眾人以為他們只是不待見對方,所以不愿意去喚對方的名,其實只是一時習慣難以改變而已,儘管他們口中不說,但彼此都看得出來,他們自身都挺喜歡這種有名字的感覺,也喜歡這個名字。 「打了成千上萬場都分不出勝負,所以我們才同意用新的辦法不是嗎?」月恩故作無辜地眨眨眼,「讓第三人來評斷我們之間的勝負,這你也是同意的?!?/br> 「那也不必讓我們都陷入沉睡,再由她假借創(chuàng)造的喚醒,說什么因為都是她的血脈,所以她都一樣在乎,現(xiàn)在這狀況都是你造成的?!谷彰崦黠@不悅,他不說,其實追根究柢,他只是在遷怒!畢竟他接連在同一個女人身上吃鱉,實在太讓人惱火了。 就算日冕不說,月恩怎會不知道對方的心里話?誰讓他們太了解對方了,也許比了解自己還了解對方,不過無謂的怒火他是沒必要承受的,「那是誰在設定角色時偷偷作弊的?命中註定之人,嗯?」月恩挑眉,一句話就堵得日冕語塞,「我只是讓狀況回歸公平而已?!拐f得大義凜然,公正無私。 「公平?你還不是偷加上什么致命的吸引力,我們不過彼此彼此而已?!谷彰崞沧?,他以為他不知道對方那熱愛暗著來的劣根性?儘管自己也做了,畢竟要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好吧!我承認?!乖露鞑恢每煞竦穆柤?,大方坦承,就像他說的,不管日冕使出什么手段,狀況也不過是回歸公平而已,倘若他不使手段,那也只能怪他太過愚蠢而已,畢竟兵不厭詐,「不過今晚是這回最后一次私下見面了吧!若是分不出勝負,下回再改變規(guī)則吧!」他微笑。 話是這么說沒錯,這次分不出勝負,下次再改變規(guī)則就好了,誰讓他們已經(jīng)斗了千千萬萬場?只是……「會分出勝負的?!谷彰岷V定,深邃的眼中宛若有星子在其中流轉,絢麗迷人,「因為她愛的是我?!?/br> 「這可不一定,」月恩反駁,眼尾雖像含笑,但璀璨的眼中所散發(fā)的熱度,彷彿有顆火陽在內,炙熱燙人,「她愛的是我。」 兩個偉岸俊帥的男人對立,彼此是如此的不同,又是同樣的完美無懈可擊,在他們心中執(zhí)著的是,始終分不出的勝負,而能決定這場和天地同久的賽局勝負的,是她,那個由他們一手創(chuàng)造的女人。 不知從何時起,她總是在哭。 無聲地哭,沒有原因,亦或者是他們問不出原因,這點,讓他們很煩躁。 煩躁的,想盡快結束這場比賽,擺脫這種惱人,宛如有隻無名小蟲在心肝脾肺腎里攀爬,或有隻小獸用弱爪有一下沒一下?lián)系碾y受感覺,別說脾氣暴躁的日冕,就連月恩也感到異常焦躁。 如果,她分不出誰比較重要,決定不出他們之間到底誰勝誰負,沒關係,他們能自己決定,他們能自己分出勝負,所以……所以……「別哭了?!乖露魃斐鍪郑谟|碰到對方以前,有些猶豫,但還是撫上的替她抹去淚水,「等明天,明天過后,一切就都有結果了。」他的聲音語氣不像平時的溫和,反而有種冷漠,接近他靈魂本質的,冷漠冰涼。 翌日,兩軍而立,領軍的兩人,是他們,還是他們,就如過往比過的千千萬萬場,只是這次他們之間卡了一座落央宮,他們之中多了一個女人。 大軍壓境,屋毀了,花殘了,望城…敗了,曾經(jīng)的生氣勃勃,如今被他們踐踏的死氣沉沉,「住手,別再打了,拜託你們住手!」四周燃燒熊熊烈火,滔天的大樹在火海中央,一名無助的女人在樹下悲傷哭泣。 本該好好待在落央宮,等待結局的她卻不知何時來到了這里,衣裙凌亂,赤足踏地,任由那雙潔白嬌嫩的雙足被殘破的大地欺虐傷害,「我真的……嗚我真的分不出來……」她大哭著,像是求饒的嘶喊,雙手緊緊捏著裙襬,「拜託你們能不能別打了?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點就好……我真的分不出來你們誰比較重要??!」 「哼,無所謂,待他死了,一切就有定論了?!谷彰崂湫?,握緊手中的刀柄。 「彼此彼此。」月恩微笑,但因為臉上的血花,將這笑襯得邪佞森人。 刀光劍影,血光四射,哭花的小臉,抽噎著,她之前從落央宮急著出來沒仔細看,直到現(xiàn)在她才愣愣的環(huán)顧四周,遍地的尸首,褐色的大地被腥紅渲染成了如深淵的暗色,她不禁走著,墻角處,一名孩童向著某處失聲哭泣,她隨孩子的視線望去,是一對倒在血泊中的男女,「爸……媽……」 毫無疑問,那對夫婦早已沒了生息,在她還沒回過神以前,「阿克勞蒂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