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之一-虛弱
如果說千慕是溫采玉在這世上最牽掛的人,那么溫聚弦就是最影響溫采玉的人。 溫聚弦是個有智慧的老者,加上未卜先知的能力,替他增添一種神祕的風采,可是對溫采玉和溫采隱來說,溫聚弦就是個慈祥的祖父,雖然在課業(yè)要求上非常嚴格,但終歸是疼這兩孩子入心的。 然而溫采玉很快就發(fā)現(xiàn)到,溫聚弦對自己是盡心盡力地栽培,對溫采隱卻不是如此,教書還是有的,卻不要求溫采隱做到最好。 溫采玉曾經(jīng)問過為何有這樣的差別待遇,溫聚弦說他是要做大事的,而溫采隱則另有任務。采隱會有什么樣的任務呢?溫采玉不能明白。「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爺爺對采隱而言,想必就是如同父母的存在,那么你為何要對采隱這么松懈呢?」 每次面對溫采玉的疑問,溫聚弦要不是轉(zhuǎn)移話題就是選擇微笑帶過,這不語的背后究竟隱藏了多少的秘密呢? 溫采玉又一次夢見了溫聚弦,他一如他所記憶的,總是一張嚴肅的表情,可面對自己的孫兒,面對溫采玉,他的嘴角總勾著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有些哀傷,也有些期待,溫采玉在很多個失眠的夜里曾想著,是不是溫聚弦期盼著自己改變溫采隱的命運呢?那眼眸深處的悲傷,似乎殷殷企盼著有誰去改寫上天註定好的結(jié)局。 但是他并不知道溫采隱被決定了什么樣的結(jié)尾,這讓他很為難,若隨意去更動,去改變,也許只會使自己惹得一身腥,得不償失。 或許溫聚弦正是懂得這道理,所以至死都不愿告訴溫采玉真相,只任由上天安排采隱的命運。 溫聚弦死前是否曾對自己的無力回天感到感慨呢?他曾經(jīng)救過無數(shù)人,曾經(jīng)逆天而行,如今卻要用自己親孫兒的命去償還那份罪孽……采玉不敢想,他怕他懂太多溫聚弦眼里的哀慟后,就會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何支撐這么久的。 如果有些事情就算再努力都不會有什么改變,那他又何必去拚了命地往高處攀爬呢?溫采玉不想要自己后悔,所以他從不去想溫聚弦這樣鐵口直算的人,怎么偏偏就對自己與采隱的命徬徨了呢? 只是溫采玉沒有想過,溫聚弦并非無力,只是不能。 改變命運往往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假若保全了溫采隱,卻錯失了溫采玉往高處攀爬的機緣,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因為溫采玉注定要成為動盪世間的人,與他的命格相比,溫采隱顯得普通微小,溫聚弦再有私心,也知道該以天下為重,自己的孫兒,是注定保不住的。 在夢中,溫聚弦看著溫采玉的眼神異常溫柔,那是一種包含心疼與溺愛的眼神,彷彿期待著溫采玉日漸茁壯,最后成為人上人。 「我到底要怎么作,才能保護采隱?」溫采玉問著溫聚弦,他知道自己在作夢,可就是忍不住地想要知道答案。 孰料,溫聚弦竟然緩緩抬起手,指向溫采玉的背后。 溫采玉詫異地往后看,背后站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那是羅氏。 知道溫聚弦對于羅氏的出現(xiàn)是不喜歡的,溫采玉皺起眉來?!杆麄z情投意合,兩情相悅是遲早的事情,難道羅氏會害采隱不成?」 溫聚弦并不說話,他只是看著溫采玉,嘴角的笑容變的苦澀,彷彿在向溫采玉說道:救救采隱。 但是,這只是個夢。 溫采玉睜開雙眼,他看著天花板,只覺得頭疼。 自從李崢麒登基后,他幾乎天天都作這樣的夢,這夢延續(xù)了近一年,使的溫采玉不堪其擾。 按照溫采玉的猜測,羅氏對溫采隱是有害的存在,可大家都說夢與現(xiàn)實往往相反,若在夢中,溫聚弦警告自己羅氏的危險性,是不是反過來證明了羅氏的無辜? 不……不會是這樣。溫采玉思索起來。 他所知道的羅氏從來就不無辜,這女人雖然有理性,卻終究不是個善良的人,在利益之前,只怕她也會喪心病狂,這樣的一個人,為了除去擋在自己面前的障礙可能會不擇手段……那么假使那個障礙就是指溫采隱呢? 溫采玉感受到冷汗涔涔,他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測,可這猜測卻又寫實的令人害怕。 彷彿……彷彿不久的未來就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一樣。 坐在床上花了些時間調(diào)適心情,等溫采玉回過神來后,已經(jīng)接近了早朝的時刻。溫采玉起身,將頭發(fā)梳的一絲不茍,然后扎起來。 「哥已經(jīng)起床了?」溫采隱探頭進來,他手上端著洗臉用的水盆。「昨夜這么晚才睡,今個兒卻又早起,我真擔心你的身子吃不消。」 溫采玉上下打量采隱,他道:「要擔心的人是你吧?」這一年來不知何故,溫采隱越來越瘦弱,雖然氣色還不錯,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刚娴牟皇娣艺f,別自己苦撐著?!?/br> 溫采隱笑著搖頭?!笡]事的,大概是太久沒種田,身子養(yǎng)嬌了,才會這么弱不禁風。」說著又咳了幾聲,這讓溫采玉很是擔心?!刚覀€時間我讓御醫(yī)過來給你看看?」 笑著拒絕,溫采隱道:「我好的很,別麻煩人家?!?/br> 溫采玉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可他又說不上來是哪里違和,他接過水盆洗了臉后,在采隱的幫助下穿上繁重的官服,打理好一切后,這才準備好前往王宮。 一個臣子是不能長久住在宮里的,于禮不合,所以溫采玉在確定李崢麒和羅氏安穩(wěn)下來后,就帶著溫采隱住在靠近王宮的地方。 對溫采玉的決定李崢麒當然是有意見的,可在羅氏的勸說下,李崢麒也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不能任性了,況且要是過于刁蠻,只怕溫采玉別說是喜歡上自己,討厭起自己還比較有可能。 倚在門邊目送溫采玉坐上馬車后,溫采隱才終于露出了疲態(tài)。 雖然他的作息比溫采玉正常,可身子骨卻越來越虛弱,其中原因溫采隱其實比誰都還要清楚,可他不愿意說,也不想要說。即便知道日后溫采玉會因為自己而愁眉苦臉,但他就是捨不得心尖上的那個人失落。「公子!我又帶東西來了?!光弮撼霈F(xiàn)在溫采隱面前,她手上拿著提籃,里面?zhèn)鞒鲫囮囅銡狻!腹樱憧捎泻每诟A?,這次保證是信心之作?!光弮合袷瞧炔患按故局裁此频模忠簧炀鸵牙镱^的食物拿出提籃,可她動作都還沒完成,就因為聽見溫采隱的咳嗽聲而戛然停止?!腹樱悴×??」見溫采隱咳的劇烈,鈴兒掏出手帕來,為他輕輕拭去額上的薄汗。 誰知道溫采隱卻一把奪過手帕,摀在嘴邊繼續(xù)咳,彷彿要把體內(nèi)器官都給咳出來才肯罷休。 「公子……」鈴兒這一年來常往溫采隱這兒跑,他的身子越來越虛弱這件事情她也算有目共睹,可今日這樣劇烈的咳嗽,卻是第一次看見?!感枰胰ソ写蠓騿??」鈴兒有些著急,她帶著食物過來找采隱,是想給他開心的,卻反而要看他受苦,心里總莫名難受。 搖手示意鈴兒別找大夫,溫采隱好不容易止住咳,他喘了一會兒,這才把手帕拿離嘴邊。 「血?。俊光弮后@呼一聲,她看到她潔白的手帕上出現(xiàn)令人炫目的鮮血?!腹幽憧妊?!」 「不礙事?!箿夭呻[道:「抱歉,弄臟了你的手帕,我會賠給你新的。」 「哎呀誰會在意那廉價的手帕?倒是公子你身子怎的變這樣……不行,我要告訴娘娘,讓她給你找個大夫來看。」鈴兒說走就走,她把提籃留在溫采隱身邊,提起裙襬就快速地往王宮的方向跑回去了。 溫采隱看著鈴兒的動作,只覺得這丫頭大驚小怪了,本想扯扯嘴角露出微笑,卻偏偏笑不出來?!溉绻@是你所希望的,那么就這樣吧。」看著手帕上的血漬,溫采隱提起提籃,步伐闌珊地進屋去了。 另外一方面,羅氏這一年對于垂簾聽政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但使她備感壓力的,是李崢麒在這段時間的快速成長。 他似乎突然認清了自己作為新王的事實,孜孜不倦的學習,這一年間再沒聽過他喊累,也不曾瞧他耽誤學習。 有一天,這孩子會超越自己。 羅氏知道李崢麒比自己還要適合持政,等他再大些、再世故些,她這太后就越?jīng)]立場去攝政。要想想辦法……羅氏看著底下正在報告著什么的溫采玉,眼神變得復雜。 說過要支持我的人,如今也算倒戈了,那么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要怎么辦……四面楚歌,人人得而誅之。必須得想個辦法,羅氏心中焦急著。 夏維世地位崇高,在百官中位列前排,他一開始是認真聽溫采玉在報告朝政的,但聽著聽著不由走神,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羅氏那精采絕倫的表情。 要走火入魔了嗎? 見羅氏盯著溫采玉的眼神從復雜到無助,又從無助到厭惡,這其中千回百轉(zhuǎn),堪稱有趣至極,夏維世微微勾起嘴角,但他知道羅氏精明的很,怕她知道自己是在偷笑她,便將視線轉(zhuǎn)回溫采玉身上后才敢笑,可偏偏這樣的舉動不只瞞過了羅氏,還騙到了李崢麒。 李崢麒本就把夏維世當作情敵,現(xiàn)下看到夏維世對著溫采玉偷笑,在他眼中解讀起來那就叫傻笑,是對采玉別有所圖的笑容。 別人的東西不可以覬覦,沒人教過你嗎?李崢麒緊盯著夏維世,要是視線可以殺人,恐怕夏維世已不知道死幾回了。 早朝在看似和平的氛圍下結(jié)束,李崢麒看著百官逐漸散去,然后瞧見夏維世走去和溫采玉談話,他刷的一聲站了起來。 「殿下?」跟在李崢麒身邊的老奴被他那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到,以為是自己哪里做錯了。 「你退下吧?!估顛橑璧囊暰€都放在溫采玉身上,他哪管得著奴僕被他如何驚嚇,只顧著要在人潮少了些時,趕過去心上人那兒。 垂簾聽政的羅氏將李崢麒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她輕勾嘴角,在以前她會覺得李崢麒那樣是真性情,很是可愛,但現(xiàn)下看他如此,只覺得是扶不起的阿斗,可偏偏就這個阿斗,身披黃袍,成為了人人景仰的九五之尊。 隱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握拳,羅氏咬著下唇,有著那么些許不甘。 她想證明自己的才華,想要讓天下人瞧瞧,比起擁有血緣關(guān)係的繼承人,她一介女子,也能成為明君。 「娘娘?!光弮簛淼搅_氏身旁,她看上去很是著急。 「這么快就回來了?」羅氏見鈴兒這時間就回來,總覺得不尋常。 「是這樣的?!垢降搅_氏耳邊說話,鈴兒把剛剛她如何看見溫采隱吐血的過程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去?!改锬铮o公子請個大夫嗎?」 羅氏知道自己終究迎來了這天,她眼神轉(zhuǎn)為陰險狠毒?!覆?,哀家自行處理就好?!?/br> 「可是公子看起來病得很重,再遲一些恐怕──」 「難道你喜歡上他了?」羅氏的眉輕輕一挑。「否則,怎么如此關(guān)心他的安危?」 鈴兒趕緊跪在地上?!概静桓?。」 輕輕哼氣,羅氏起身,幾個本來就陪侍在側(cè)的丫環(huán)趕緊迎了上去,要陪羅氏回寢宮換另一套較輕便的衣物。「鈴兒,記住了,肖想別人的東西,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鈴兒嚇得都要哭出來,她低著頭,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洩出哭音?!甘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