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楊海晴和祈雨月一前一后踏入新聞社辦,果然看見程洋琪正坐在椅子上翹著腳,敲打著電腦。 程洋琪一見到楊海晴,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起身笑了笑道,「嗨,楊海晴會長大人,怎么有空大駕光臨我們新聞社?有什么指教?」 「洋琪學姐,這是你搞的鬼吧?」祈雨月不爽的把??瘉G到程洋琪面前的桌上。 「雨月,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們一年級的社員我最看好你,我還跟現(xiàn)任社長推薦下一屆一定要由你來接任社長,你現(xiàn)在對我這是什么口氣?」 「抱歉,洋琪學姐,我知道你是很用心在栽培我??墒沁@篇預告實在是太偏激了,而且昨天要出刊前,我并沒有看到這個內(nèi)容,這是不是有人要刻意陷害海晴學姐?」 「陷害?你也知道新聞社從不做空xue來風的報導,況且這則八卦經(jīng)過求證,也已經(jīng)證明是事實了,所以我們才會寫出來。」 「可是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過分嗎?難道你要跟我說這個標題不是事實嗎?楊海晴會長?」 楊海晴滿臉通紅,的確是事實沒錯,她也沒任何理由可以反駁。 「不管這是不是事實,這都已經(jīng)涉及個人隱私了,洋琪學姐,我強烈要求我們新聞社下一期的??仨殑h除這篇報導!」祈雨月拍了一下桌子,非常憤慨的說。 「祈雨月,你有什么資格這樣要求我?我可不記得你有權(quán)利可以要求變更新聞社的??瘍?nèi)容,你現(xiàn)在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社員而已,我隨時都可以讓你退社。」 程洋琪又接著咄咄逼人的說了下去,「更何況,敢做就要敢當,楊海晴,不是事實的我們不會報導,如果是事實的話,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嗎?還是說你有做什么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所以才怕讓大家知道呢?」 「我……」楊海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選擇沉默。 「學姐,你別怕,有我在!」祈雨月?lián)踉跅詈G缜懊?,對著程洋琪忿忿的說,「那你打算怎么做?要怎么樣才肯刪除那篇報導?」 「這幾天一直有人跑來新聞社問這篇報導的事,這就表示大家很期待這篇報導,我們新聞社總不能辜負同學們的期望吧?」 「洋琪學姐,你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你現(xiàn)在不是在跟李心倫交往嗎?這篇報導出來,她不是也應該深受其害嗎?」 「嗯?這有什么關(guān)係?你們難道不知道,心倫就是那個爆料者嗎?」 「什么?你說這篇報導是李心倫自己去爆料的?為什么?」祈雨月極度錯愕的看著程洋琪,完全不可置信。 「想知道為什么嗎?你可以問你親愛的海晴學姐啊?!?/br> 「心倫她真的…她竟然………」 楊海晴雖然差不多早就猜到是李心倫故意要報復自己,可是當她親耳聽見程洋琪這么說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覺得很受傷。 「你就慢慢期待吧,楊海晴,你一定要親眼看看我們這期的??卸嗑?,心倫已經(jīng)把所有的細節(jié)都告訴我了,我會全部寫上去,全部!包括你背叛她的”那件事”,我也會詳細交代清楚讓全校同學們知道?!?/br> 楊海晴愣愣的說,「她全部都告訴你了?怎么可能?」 「等下一期??鰜砟憔椭朗遣皇钦娴牧?,我奉勸你,你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可以轉(zhuǎn)學,你最好趁你身敗名裂之前趕快逃走?!?/br> 「心倫她…就這么恨我嗎?」 「楊海晴,你懂得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嗎?你知道當心倫跟我講這件事的時候,我從她眼里看見什么了嗎?我看見了她的委屈、她的哀傷、她的憤怒!你是怎么賤踏她的真心?你竟然還有臉問說,她怎么會這么恨你?」 「就算是這樣,那也是學姐跟李心倫之間的事,你說的那么義憤填膺干嘛?」祈雨月皺著眉頭說。 「哦?那要不要我也告訴你她們之間發(fā)生什么事?聽完后,你再決定要不要繼續(xù)挺你心愛的海晴學姐?」程洋琪冷冷的說道。 「我相信學姐,她們之間一定是有什么誤會,對吧?學姐?」 「對不起,雨月,這不是誤會,我是真的曾經(jīng)對不起心倫…」楊海晴抿緊了嘴唇,關(guān)于李心倫和她的事,確實是她的不好,她沒資格、也沒立場辯解什么。 「學姐……」祈雨月露出失望的神情,楊海晴只是一邊搖搖頭說她不打算再求程洋琪了,正當兩人準備離開辦公室時,楊海晴突然一個不小心,撞上了一個正要進來的男生,楊海晴趕緊道歉賠不是。 抬起頭的一瞬間,她訝異的發(fā)現(xiàn)她剛才撞到的這個高大男生竟然是江赫,自從兩家斷絕往來后,楊海晴也很少見過江赫了,只會偶爾在校園里擦身而過。 在楊海晴的印象里,江赫就是一個沉默又愛哭的小男生,沒想到近距離這么一看,他竟然已經(jīng)長的這么高又英氣逼人,至少,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了。 「呃…海晴?」江赫似乎也很訝異的看著楊海晴。 「阿赫?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是來阻止那篇報導的?!菇障肫疬€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轉(zhuǎn)過頭對著程洋琪說,「你就是洋琪對吧?可以拜託你,把那篇報導撤掉嗎?」 「又來一個多管間事的人了,唉,江赫,那篇報導是你jiejie叫我登的,這個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也跟她談過了,她的個性一直都很衝動,這篇報導會毀了她。你既然在跟她交往,難道就不能替她想一想嗎?」 「我只是遵循心倫的意思,除非她反悔叫我撤除這篇報導,不然我就一定會登?!?/br> 「心倫真的全部都告訴你了嗎?」 「當然,包括楊海晴背叛她的那件事,我也全部都知道了?!?/br> 「是嗎?那心倫有告訴你,她有多愛海晴嗎?」 程洋琪皺眉,「什么?」 「她有告訴你,她從三歲開始就喜歡海晴了嗎?她有告訴你,她這輩子只愛過海晴一個人嗎?」 「這……」 「這些心倫都沒有跟你說過吧?」 「那又怎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楊海晴對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她早就忘了楊海晴了!」 「是嗎?那這么說起來,海晴傷害過心倫的事也是過去的事了,為什么心倫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忘記呢?有些事情是明明想遺忘卻偏偏還牢記在心的,就算想忘也忘不掉的。」 江赫停頓了一下,他望了眼站在一旁的楊海晴,還是選擇繼續(xù)說下去,「要我說明白一點嗎?那就是,我認為,心倫到現(xiàn)在還是一樣愛著海晴,所以才會這么恨她,才會把那件事情一直記在心里?!?/br> 「怎么會?這不可能!心倫對楊海晴只剩下恨意而已,誰會那樣被她傷害之后,還會繼續(xù)愛著她?」程洋琪一臉不可置信的喊著。 「心倫她…她還愛著我?這怎么可能?」楊海晴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們一定不相信這個事實,可是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心倫,海晴,就算是你,也不一定了解她?!?/br> 「不可能,我都這樣傷害她了,她怎么可能還對我…?」 江赫不耐的打斷了楊海晴的話,「海晴,老實說我也很恨你,你讓心倫痛苦了那么久,雖然我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可是你確實傷了她的心。我阻止這篇報導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心倫,如果你真的還在乎她,想讓她減輕一點痛苦,那你就親自去跟她道歉吧?!?/br> 「阿赫,對不起…」 「你該說對不起的對象不是我?!菇找Ьo牙根,忿忿的說。 如果是江赫的話,肯定不會讓李心倫受到半點傷害,只不過江赫心里非常的清楚,李心倫的眼中始終都只有楊海晴一個人。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br> 「你知道心倫手受傷的事情嗎?」 「嗯?!?/br> 「心倫現(xiàn)在覺得任何事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失去你之后,又失去了網(wǎng)球,她的人生已經(jīng)失去了重心,從你們分開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沒看見過她的笑容。求求你,海晴,現(xiàn)在只有你可以幫助她了,這是你唯一可以彌補她的方式。」 「可是你要我怎么做?心倫她擺明了還是那么的恨我…完全不愿意和我好好談談……」 沉默了一會,江赫突然問了一句,「那,你還愛她嗎?」 「什么?」 「我問你還愛著心倫嗎?」 楊海晴愣了一下,她好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到底還愛不愛李心倫呢?她當然不能否認自己還是很在意李心倫,可是…… 眼看著楊海晴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江赫便逕自繼續(xù)說了下去,「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把你最真實的感受告訴心倫,我相信她會理解你的?!?/br> 「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做?」 「去找心倫,我也不知道你究竟該做些什么,但是,就去找她談談吧。」 -- 李心倫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覺的,她又晃到了楊海晴租的那棟公寓。 是怎樣?為什么她的內(nèi)心會這樣忐忑不安的呢?她即將達成報復楊海晴的那個目的,可是為什么她一點也不感到快樂? 自己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她已經(jīng)沒力氣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李心倫忍不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個時間,楊海晴應該不在家吧?想起身上還有這棟公寓的鑰匙,李心倫便上了樓開門進去,她赫然發(fā)現(xiàn)楊海晴并沒有搬回她原本被李心倫霸占的房間住,反而替李心倫保留了那個房間。 房間被整理的井然有序,連一絲灰塵也沒有,看來即使沒人住,楊海晴還是一直細心的在打掃這個房間。 李心倫走進楊海晴的房間,熟悉的香味讓李心倫感到懷念,她的房間還是一樣簡單整齊,突然之間,她注意到了楊海晴的床上還是放著那隻小熊抱枕。 那是李心倫送給楊海晴的第一個禮物,這件事李心倫當然還記得。 「你不是早就不掛念我了嗎?為什么還要留著這隻臟兮兮的熊?」李心倫喃喃的自言自語,想起從前的一切,她忍不住一陣鼻酸。 她想起送這隻小熊抱枕給楊海晴的那一天,那是她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情人節(jié),同時,那天也是楊海晴的生日。 在那個時候,李心倫堅持要送一條昂貴無比的項鍊給楊海晴,但楊海晴卻堅持不收,推來推去個老半天,楊海晴很固執(zhí)的說,她寧愿要李心倫送她一個抱枕,也不想要她的項鍊。 隔天,李心倫只好把項鍊退掉,跑去買了這個小熊抱枕,當時,楊海晴是真的笑的很開心,那時李心倫才發(fā)現(xiàn),楊海晴要的真的不多。 坐在床上,李心倫拿起小熊抱枕緊抱在懷里,突然間,她發(fā)現(xiàn)好像不太對勁,她感覺到小熊的肚子里,好像有個yingying的東西。 她認真的摸了一下,好像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是…書嗎? 她把小熊翻到背面,發(fā)現(xiàn)在它的屁股上有一條小小的拉鍊,看起來像是自製的,李心倫記得當初好像沒有這條拉鏈才對。 拉開拉鍊,她發(fā)現(xiàn)里頭真的有一本小小的簿子,看起來很舊,封面皺巴巴的又泛黃,而且好像曾被水潑過又曬乾的那種痕跡。 好奇的翻開第一頁,她赫然發(fā)現(xiàn)里頭夾了好幾張紙,把紙攤開一看,竟然是一大疊病歷。 病人的名字都是寫著楊海晴,李心倫瞄了一眼癥狀,不禁嚇了好一大跳。 憂鬱癥。 楊海晴曾經(jīng)得過憂鬱癥嗎?怎么會?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看了一眼就診日期,差不多是李心倫去美國的那段時間,她又繼續(xù)往下看,赫然發(fā)現(xiàn)就診紀錄居然長達兩年。 再翻到下一張病歷,這又讓李心倫更加錯愕了,自殺未遂。 她趕緊再翻到下一張病歷,蓄意服藥、割腕,在楊海晴得憂鬱癥的這段時間,她至少自殺了三次,每一次,都很幸運的從鬼門關(guān)救了回來。 為什么…為什么楊海晴要這么做? 翻開那本泛黃的簿子,李心倫一看就認得這是楊海晴的筆跡,里面滿滿的寫著楊海晴對于背叛李心倫所感到懊悔不已的心情、還有她不曉得該如何為她所犯下的錯誤懺悔、不知道該怎么彌補李心倫、還有她非常的思念李心倫,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幾乎都要崩潰了。 李心倫突然意會過來,重視乾凈整潔、做事一絲不茍的楊海晴,之所以會把這本簿子用的泛黃又臟兮兮的,八成是楊海晴在邊寫日記的時候邊哭吧? 李心倫盯著這本日記,心中一酸,忍不住掉下淚來,她已經(jīng)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哭過了。 原來,這些年來痛苦的人不只有她自己一個,楊海晴過的其實也并不比她好。 李心倫一直以為楊海晴在臺灣逍遙自在,只有她在美國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但是她錯了,錯的一蹋糊涂。 楊海晴為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早已遠遠超過她所想像的。 李心倫馬上就撥了程洋琪的電話,要她取消下一期??嘘P(guān)于楊海晴的那篇報導,程洋琪什么也沒問,只是默默的答應。 把病歷跟小簿子塞回小熊的拉鍊里時,李心倫發(fā)現(xiàn)里頭還夾著另外一張看起來比較新的紙,不知怎地,李心倫覺得好害怕,她顫抖著雙手攤開那張紙。 不可能。 李心倫幾乎感到快暈倒了,這是怎么一回事?不可能吧?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自己是否眼花,但不管再看幾遍,卻是一樣的結(jié)果。她用力的抓緊那張紙,雙手不停的顫抖,她沒想到楊海晴竟然瞞了她那么多事。 李心倫實在是感到懊悔不已,明明是自己深愛過的人,為什么沒有多相信她一點呢? 好不容易再次相遇,她只不分青紅皂白一昧的對楊海晴發(fā)脾氣,甚至還想要狠心的報復楊海晴,李心倫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幼稚透頂。 掙扎了一會,李心倫還是決定要去跟楊海晴問個清楚。 她離開公寓直奔學校,問了楊海晴班上的同學才知道楊海晴今天并沒有去上課,班上同學也很訝異,總是全勤的楊海晴居然會翹課。 李心倫越想越擔心,問了楊海晴班上的同學,知道楊海晴最好的朋友是跟自己同班的祈雨月。 她趕緊跑去找祈雨月打探楊海晴的行蹤,但祈雨月卻搖搖頭說并不知道楊海晴去了哪里。 越想越著急,李心倫衝出校門口,四處找尋著楊海晴的身影。 就在這時,江赫和何曜文剛好也正準備離開學校,江赫看見一臉焦急的李心倫,連忙跟著追了上去。 李心倫匆匆跑過馬路,紅綠燈剛好轉(zhuǎn)成紅燈,江赫原本要追上去,但何曜文卻用力抓住他的手,「喂,你瘋啦?現(xiàn)在是紅燈!」 江赫跟李心倫隔了一條大馬路,江赫看著逐漸離去的李心倫,著急的大聲喊叫,「等等,心倫!??氖履愀淖冎饕饬藛幔俊?/br> 李心倫聽見江赫在馬路的另一端大聲的喊叫著她的名字,該死,她現(xiàn)在可沒空聽江赫說教,她得趕快找到楊海晴才行。 李心倫毫不理會江赫,轉(zhuǎn)過身就繼續(xù)往前走。 江赫心一急,根本不理會現(xiàn)在還是紅燈,就直接跑向了李心倫所在的對街,他甚至沒注意到,一輛車子正朝著他急駛而來。 「赫哥!危險?。。 购侮孜男n上前,不顧一切的奮力推開江赫。 砰?。。。。?/br> 一聲劇烈剎車聲以及撞擊聲讓李心倫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她看見何曜文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而江赫則是一臉呆滯的倒在一旁。 頓時,一切好像定格了一樣。 「不、不……曜文?。。。?!」 江赫幾乎撕扯著嗓子大聲咆哮著。 tobe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