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盼本來以為，和陳晨說習(xí)題本被別人看到，還懷疑到他身上時，他會有點反應(yīng)。

    沒想到晚上到鬼屋，她和陳晨提起這件事時，他只是咬著洋芋片，淡淡的一聲：「喔?！?/br>
    這反應(yīng)，讓一直不敢說出真相的顧念盼，覺得自己特別傻。

    「你不是一直不想讓別人知道，任何和鬼屋有關(guān)的事嗎？」顧念盼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和陳晨談起一點有關(guān)鬼屋的話題，還不會被拒絕回答，算是一大突破。

    結(jié)果面對她的細心隱瞞，他卻只是轉(zhuǎn)過頭，一臉疑惑看著她：「我的本子在你手上為什么不能讓人知道，這和鬼屋又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br>
    「的確是沒關(guān)係，但是……」在陳晨的目光里低下頭，顧念盼捏起自己的衣角，反覆著搓揉、松開的動作。

    小小指尖恰恰壓住布料上那塊，怎么洗也洗不掉的墨水漬。

    「突然就跟大家說我們認識，不是也很奇怪嗎？要是別人問我們怎么認識要怎么辦？」好不容易，她擠出了一種解釋，語氣卻帶著不自覺的不安。

    她有很多事不懂，卻有種莫名的直覺。

    如果突然把陳晨帶到她的朋友前面，一定會有什么東西改變……還是她不希望看到的不同。

    陳晨本來想說，現(xiàn)在網(wǎng)路這么發(fā)達，要低調(diào)認識一個人的方法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但最后，在他目光停在顧念盼臉上時，就變成一句：「也好，被人知道也只會被碎碎念，反正時間還那么長，慢慢來吧?！?/br>
    顧念盼抬眼，看著又轉(zhuǎn)開頭，好像專心吃著洋芋片的他，突然有些語塞。

    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么這時候她腦中閃過的第一句話，會是對不起。

    /

    成績出來那天，天空晴朗到不可思議，燦爛的陽光讓所有人的表情無所遁形，不論喜悲。

    看著林綺臻灰白的神色，顧念盼本想悄悄收起成績單，卻被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楊胤嘉一把抽走，還認真打量起來。

    沒有顧念盼這么多考慮，楊胤嘉眼眉弧度飛揚，雖然沒有明說，卻用同樣赤裸裸的方式，把她的分數(shù)說了出來，「嘖嘖，盼盼你這分數(shù)妥當(dāng)啦，肯定能和我一起上a大?！?/br>
    a大是公認的第一志愿，一直是他們的目標。比起顧念盼，楊胤嘉雖然差了點，但要試試a大還是有點機會。

    只不過，連推這間都可以，就算a大最后沒上，顧念盼和楊胤嘉也不用太擔(dān)心之后能上哪間學(xué)校。

    相較于楊胤嘉的風(fēng)光喜悅，顧念盼此刻卻沒有太在意自己的成績，而是緊盯著林綺臻，目光沒離開過她的所有反應(yīng)。

    這么專注的結(jié)果，自然有看見她縮了下身體，才馬上露出像過去一樣，開朗可愛的笑：「哇塞，你們兩個開掛是不是，黑馬呀。」

    狠狠捏了下楊胤嘉拿著自己成績單的手背，顧念盼在他痛得表情扭曲，還不忘投來無辜目光時，冷哼了聲。

    完全不懂自家青梅竹馬的心思，楊胤嘉揉著手，說：「我們還不到黑馬，真正的大贏家是那個丟了習(xí)題本的人?！?/br>
    語落，他還不忘看顧念盼一眼，依舊是滿滿的窺探，卻被她強行無視。

    好像瞬間甩掉因為成績不理想，而沉重的心情，林綺臻眨了眨眼，很遲緩的反應(yīng)過來：「陳晨？」

    「就是那個資優(yōu)生?！箺钬芳文樕嫌兄鴺O為淺淡的佩服，是顧念盼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過的，「聽說他這次只差一點，就能當(dāng)理科狀元了?！?/br>
    「這么厲害！」低低喊叫，林綺臻說著，目光卻落在顧念盼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不過聽說他以前成績很差……是一直到他家里出事，才整個人成績突飛猛進，在那之前，似乎是他已經(jīng)過世的弟弟才是真學(xué)霸?！箺钬芳握f著，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家庭狀況滿復(fù)雜的，能拚到現(xiàn)在，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從楊胤嘉開始說起陳晨的話題開始，顧念盼就不自知的放慢呼吸，有些排斥別人這樣談?wù)撽惓?，卻又生出詭異的興奮，想聽得更多。

    彷彿有隻羽毛，由輕至重，撫在她的心口，一寸寸加深那種難熬的搔癢感，逼得人不得不妥協(xié)，開口問出本來不該用這種方式得知的訊息。

    「……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陳晨并不是一個喜歡讓別人知道私事的人，這件事顧念盼可以說深有體會。沒想到現(xiàn)在楊胤嘉隨便開口，就能說出一段本該緊緊藏在陳晨心底的故事。

    楊胤嘉抓了抓頭，似乎覺得自己不小心說得太多，但話都說到這里，后面也沒什么不能說的了。

    明明身邊沒什么人在聽，他還是壓低了音量，微微彎下身體湊近兩個好友，輕聲說：「你們知道和他同班那個王振凱吧？他親戚是陳晨國中時的老師，有一次他和他親戚聊天，才知道陳晨國中的時候，和現(xiàn)在簡直是兩個人?！?/br>
    在楊胤嘉的話里，顧念盼接觸到的，是那個她既熟悉，卻又不這么符合的陳晨。

    熱情，活潑，像個小混混且成績卻一蹋糊涂的他。

    陳晨mama的哥哥有點背景，與成績優(yōu)異的弟弟相比，陳晨就喜歡和他們混。雖然沒作jian犯科，干些犯法的事，但偶爾打個架什么的沒少做，叛逆形象在當(dāng)時是讓學(xué)校老師們把他列為重要觀察戶。

    三天兩頭的，就要把陳晨mama請到學(xué)校，來個三方會談。

    「聽說那時候，還不少人追著他叫大哥呢?！箺钬芳伟櫰鹈?，就算話是他自己說的，也很難把這樣的人，和現(xiàn)在的陳晨放上等號。

    沉默片刻，顧念盼才說：「真的完全看不出來呀?！?/br>
    當(dāng)時在鬼屋，她是知道陳晨有點背景，但要說他是流氓，還是無法想像……至少在與他的相處中，她只看到一個嘴巴很壞，但心很軟的人。

    「人家說遇事才會早熟，他家出事之后，陳晨就換個人一樣，成績蹭一下往上飆，變成別人家的孩子。」楊胤嘉說到一個段落，還感概的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他大概就是真人真事的代表吧？」

    楊胤嘉的結(jié)論很常見，像是看了偉人列傳，又或者是從電視上看到專題介紹的勵志事蹟，那樣單純的敬佩。

    但那終究是一時的，就像是記憶里曇花一現(xiàn)的波瀾，說完后轉(zhuǎn)眼就會遺忘。

    那些歷經(jīng)的辛酸苦難，終歸只屬于故事主角，沒有人能替他承擔(dān)。

    顧念盼不由得想到習(xí)題本上那已經(jīng)整齊到不科學(xué)，極度要求的字體，心頭有種自己說不出的酸楚。

    別人都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那陳晨要從一個小混混，蛻變成現(xiàn)在的好學(xué)生，又是花費多少心力，才能走到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這一步？

    光是想像，顧念盼就恨不得現(xiàn)在已經(jīng)放學(xué)，她能快點到鬼屋，給陳晨一個擁抱，又或是能親自對他說一句：「你很棒?！?/br>
    連顧念盼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越是認識陳晨，越是知道他的缺點與并不這么美好的過去，她就越是移不開目光。

    就像是這個人的美好是用來讓她崇拜，不完美是用來讓她心疼……專門來迫害她的心臟，讓隨著心臟每一次跳動流遍全身的情緒，都是因為他。

    甚至比起將他單純當(dāng)作偶像崇拜時，還要沉溺于將視線放在他身上的感覺。

    從前是看著他，就會滿足。

    現(xiàn)在卻是越了解他，越是不滿足。

    不明白。壓著胡亂跳躍的心口，顧念盼有些慌張，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任由陳晨這個名字，胡亂填充她所有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