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老師，我覺得自己進步很多了！」

    「真的嗎？」

    「應(yīng)該吧，我好像看得懂閱讀測驗了！」

    「講那么夸張，到時候成績單出來就不要還是不及格?！?/br>
    「哈哈！」

    透過麥當勞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個嬌小的女生在外面看手機，郭衛(wèi)看著他的家教學(xué)生飛也似地跑出去一把攬住女友，兩個人一起走遠，忍不住苦笑一下，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但是，他收拾的動作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分鐘，就自己停下來。原因在于，他抬頭看到外面有個熟人。

    「司徒？」

    麥當勞的玻璃窗外透出郭衛(wèi)很熟悉的嬌小人影，司徒葦聲跟之前幾次出現(xiàn)時一樣，穿著黃色的上衣跟短牛仔褲，頭上反戴著鴨舌帽，背上背一個看起來很重的背包，推著自行車站在外面。她看見郭衛(wèi)，咧嘴一笑，把自行車放在外面就走進來，而且是筆直走到郭衛(wèi)的桌子旁邊。

    「嗨?！?/br>
    「你來之前是不先約一下的唷！」

    「有差嗎？跟郭先生哪需要約？」

    「要是我不在這怎么辦！」

    「那過了四點之后我就去按你家門鈴?！?/br>
    「你到底是哪來的根據(jù)這么篤定……」郭衛(wèi)覺得（其實根本不存在的）偏頭痛發(fā)作了，趕快想辦法換話題：「你的手好了？」

    「都好了，跟新的一樣?！顾就饺斅曇幻嬲f一面轉(zhuǎn)動手臂：「我覺得現(xiàn)在我可以去當投手?！?/br>
    「你想得美！還有不要亂揮，會打到我！」

    「不會啦，郭先生對我這么沒信心？」

    「所以我說你那個滿到快要溢出來的信心究竟是從哪來的！」

    「我那是對你有信心耶！」

    「喔喔是喔，感謝你喔……」

    郭衛(wèi)對于司徒葦聲勉強可以說是稱讚的用詞，採取不是很相信的態(tài)度，司徒葦聲扁了扁嘴，說句「嘖，不相信就算了」。

    「還不都要怪你前科太多?！?/br>
    「又我的問題囉？不是郭先生你的生活能力太差的關(guān)係嗎？」

    「跟我的生活能力到底哪里有關(guān)！」

    「你的家庭小精靈??！」

    「你的跳躍式思考到底怎么搞的啦！」

    「我哪里跳躍式思考了，我一開始就是打算來談你的家庭小精靈，從頭到尾都沒有偏離過正軌呀?！?/br>
    郭衛(wèi)再度感到頭痛，一定是（其實根本就不存在的）偏頭痛害的。只不過司徒葦聲最后那句話，他完全無法忽視：「你說什么？跟夕什么關(guān)係？」

    「他后來怎樣？」

    「恢復(fù)得還不錯。白爺爺因為肋骨有裂，在醫(yī)院多住了幾天，最近也出院了?！?/br>
    「接他回家了？」

    「夕應(yīng)該是今天會回家。」

    司徒葦聲把手肘抵在桌面上，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啊然后呢？」

    郭衛(wèi)的眉頭挑了起來：「什么然后？」

    「是郭先生的智商又開始下降了，或者你只是在跟我裝傻？」

    「我什么裝傻，你到底在講什么？」

    司徒葦聲嘆了口氣：「我是說，過這么多天，你還不採取行動？」

    聽到司徒葦聲這句話，郭衛(wèi)一反常態(tài)地沉默了。

    說出來一定會被司徒葦聲笑死，可是，在醫(yī)院那件事情發(fā)生后已經(jīng)過了又一個星期，郭衛(wèi)跟白夕宙之間卻一點進展也沒有。

    那個下午，郭衛(wèi)陪著白夕宙去檢查，照x光、斷層掃瞄，在醫(yī)院里多住了一個晚上，觀察一切正常之后，陪白夕宙辦出院，再替白爺爺辦住院。一個星期以來，白夕宙在醫(yī)院陪著爺爺，郭衛(wèi)除了白天去探望，跟上家教的課以外，剩下的時間都用在整理家上面。

    白伯行沒有拿到鑰匙，他是先翻過圍墻，割下一塊窗玻璃才爬進屋子。郭衛(wèi)用一個星期的時間，把家里白伯行四處打探的痕跡都清理掉（至于清理成什么樣子，他沒啥自信），再找人修好窗戶。

    白爺爺今天出院，郭衛(wèi)在上家教課之前，也用早上的時間去探視。那時候白爺爺很直截了當?shù)卣f，他不會回去光蘭街的家。

    「那里以前是叔青的房子，現(xiàn)在是夕宙的房子。有別人比我更適合看顧那里?！?/br>
    「但是，白爺爺……」

    「你記得吧，我請你幫忙照管屋子。而你做的比我預(yù)期的更好。所以我還打算請你繼續(xù)做這件事?！?/br>
    郭衛(wèi)還沒來得及抓白爺爺?shù)恼Z病說「假如那是夕的房子，怎么叫我去照管」，白爺爺已經(jīng)接了下半句話，他說「夕宙跟那個家就拜託你了」。

    白夕宙當時不在旁邊，郭衛(wèi)無從得知他的反應(yīng)，然而他曉得白夕宙是會回去家里的，只要一想到今天下了課回去，又會回到跟「夕」在屋里獨處的日子，他就覺得不自在，好像有哪里不太對，例如一想到這件事情，耳朵跟臉就發(fā)燙，或者脖子很癢。

    司徒葦聲顯然識破了郭衛(wèi)的窘態(tài)，因為她頓了一秒，接著哈哈大笑起來：「我懂了，原來郭先生在緊張?。　?/br>
    「你說什么！」

    「上星期你都當著我的面對他講出過相當令人欣賞的臺詞，結(jié)果到了今天他要回家你反而說不出來，這個不叫緊張要叫啥，害羞嗎？」

    眼看司徒葦聲笑到整個人趴到桌面上，郭衛(wèi)覺得更不自在了，非常想要打他那個損友的頭。司徒葦聲笑了一陣，從手臂里抬起頭，對郭衛(wèi)眨眼。

    「好了，不笑你。」

    「你都笑完了！」

    「但我現(xiàn)在要跟你講正經(jīng)的。我覺得你太容易躊躇不前，之前看你追你同學(xué)時也是，現(xiàn)在也是，每次到了該採取行動的時候你就會畏縮?！?/br>
    聽到司徒葦聲講起紀苓苓的事，六月三十日那天的記憶又回來了，郭衛(wèi)彷彿看見自己抱著一大束花，在系館前等紀苓苓，最后卻沒有講出口，花也沒送出去，就眼睜睜看著紀苓苓跟別的男人走了?，F(xiàn)在想想，雖然對于那個「失戀」，郭衛(wèi)一點也不感到惋惜，但也不得不承認司徒葦聲說的沒錯。

    不過，他就是──會怕。當初他追紀苓苓，花了好幾年，卻從頭到尾都沒敢真的說出來過?，F(xiàn)在想到白夕宙，也是一樣的情形。

    白夕宙不是個非常健談的人，就像當初夕無法多談跟他自己有關(guān)的事情一樣，白夕宙也不太對郭衛(wèi)提起自己的事情，因此，郭衛(wèi)完全無法確定假如他採取行動，白夕宙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假如白夕宙跟紀苓苓一樣，實際上完全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話……

    郭衛(wèi)覺得這個念頭好可怕，想都不敢想。

    腦袋里想的事情顯然是寫在臉上了，對面的司徒葦聲扁了扁嘴，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不行喔，郭先生，每次在緊要關(guān)頭的時候你就會忘記使用你的腦袋。」

    「又怎么了啦！」

    「我記得我剛踏進你家的時候就講過了。而且前前后后講了可能有三次左右。我是不是說過，你家的房子很喜歡你？」

    郭衛(wèi)把記憶倒帶，回想司徒葦聲來拜訪的幾次紀錄，花了兩分鐘才乖乖點頭。

    「我記得。但是你所說的是……」

    「噢，我的老天，難不成你到現(xiàn)在還沒搞懂我的意思？」

    「??？你到底是……」

    「算了！看來用暗示的，對郭先生是沒有用的！」司徒葦聲似乎相當無可奈何地吐了一口氣：「那么，你就開口問你的家庭小精靈好了?！?/br>
    「你要我問他？」

    「當然！我很早之前就叫你直接問他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講第二遍囉，再讓我講第三遍你就不是男人！」

    「可是……」

    「放心啦！我認為你擔(dān)心的結(jié)果一定不會出現(xiàn)，你就儘管說出來就對了！」

    郭衛(wèi)突然覺得他知道為什么司徒葦聲會選擇哲學(xué)為主修了，因為她有很明確的理論脈絡(luò)跟邏輯思考，現(xiàn)在她講述白夕宙的事情時，不管表情或者語氣都十分篤定，那個氣勢就像個立定學(xué)說開啟理論的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