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開口，「我有事要跟你坦白，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秘密?！?/br>
    睜開眼睛，鼓起勇氣，這一刻終于來臨。很緊張，但不想再繼續(xù)拖下去了，早說，晚說，最后都是要說，不如早點說，這樣就不用整天活在擔(dān)心之中，也不會在更愛之后捨不得放手。

    這種事，需要一時的衝動，既然決定要說，就不能猶豫，一猶豫，就留戀，到時更說不出口了。

    深吸一口氣，「是跟小瑀有關(guān)的事。」

    「小瑀？小瑀怎么了嗎？」

    搖搖頭，「你不好奇小瑀是誰的兒子嗎？」

    我抬矇，迎上他的目光。他愣愣然，有些傻住，扯了扯嘴角，極度不自然，「怎么……怎么突然這么問？」

    斂下眼，「小瑀今年要六歲了，再加上我懷胎的十個月，大概是七年前懷孕的吧。」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這是當(dāng)時懷小瑀，我最常做的一個動作。那時摸著肚子，就能感受到一個小孩在肚子里翻滾，時常會在我睡前時踢個幾腳，那時肚皮上就會有個小腳印，肚皮隨時會變形。

    那小子總是晚上才開始活耀、在mama肚子里的小房間開party，那時的我總認為這孩子未來一定是個夜貓子。哄了幾聲，他彷彿知道m(xù)ama累了，就會冷靜下來，又讓我感到這小子是個暖男嘛，這么貼心。

    余克齊靜靜地聽著，不再望向我，臉上的笑容也消逝殆盡，板著一張嚴肅面孔，看著眼前的景色，左手搭在方向盤上，看似冷靜，但左手食指卻悄悄出賣了他，左手食指輕輕敲打方向盤。

    他很緊張。

    跟我一樣。

    是在緊張什么呢？緊張孩子不是他的，抑或是──

    是他的。

    我看向他的側(cè)臉，半響，才緩緩啟口。

    「而你離開的那年到今天，差不多……」呼吸有些困難，我又深吸了幾口氣，抿了抿乾燥的下唇，「差不多就是七年?！?/br>
    七年。

    一個完全說明小瑀陪在我身旁的時間點。

    七年。

    一個完全說明余克齊不在我身旁的時間點。

    七年──

    一個完全能說明這整件事情的時間點。

    余克齊是個聰明人，我想他懂我在說什么，但我仍想把事實明說。

    「小瑀……是你的孩子……」閉上眼，「藍祥瑀……是你跟我的孩子?！?/br>
    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聽不到，耳邊只有我因腎上腺素上升，導(dǎo)致心臟快速蹦跳的聲音。

    余克齊沒有出聲、沒有開心、沒有憤怒，我們就這樣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已經(jīng)過了一小時那么久。有些灰心，這樣的沉默，雖然什么也沒表白，但其實什么都說明了，說明了一切。

    他不開心，他無法接受。

    牙一咬，張開眼睛，扯了一個連我都覺得難看、勉強的笑容，「沒關(guān)係，我早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yīng)了。你就當(dāng)我沒說過這件事吧，今后我還是會好好照顧小瑀，這你不用擔(dān)心，但是……我想，我們也到此為止吧?！?/br>
    「我想……我需要的不只是愛我的人、我也愛的人僅此而已，我需要的是一個能接受小瑀的人?！挂魂囆乃嵊可闲念^，同時一陣鼻酸也涌上鼻頭，眼眶熱熱的，眼前霧霧的，心臟痛痛的，「謝謝你……這些年來仍把我放在心上，謝謝你回國后還來找我，謝謝你，又給了我一段像以前那樣的甜蜜時光，讓我再次感受到愛情的美好，這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br>
    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最后，我說──

    「謝謝你……我愛你?！?/br>
    語落，嘴角嘗到了一絲咸，眼前因淚水奪眶，變得不再那么模糊。我看到仍有點糢糊的他，望著我，眼里不知是因為難過還是因為路燈的照耀下，但我堅持認為是因為難過而泛著淚光。

    最后了，我可以這么想吧。

    牽扯了嘴角，但這次是真心的笑。

    「再見?！?/br>
    打開家門，第一件事就是拿好衣服衝去浴室，接著把水龍頭打開，任水嘩啦嘩啦的流，而我，就坐在一旁，抱膝痛哭。

    但為了不被發(fā)覺自己待在浴室太久，也只能匆匆收拾情緒。走出浴室，對媽說聲自己沒食慾，就又躲進漆黑的房間里，躺在床上，用棉被包圍自己，或者說，用棉被來掩蓋我的哭聲。哭著哭著，累了也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身旁多了一個小娃兒，小瑀面對我躺著，小心翼翼的喬自己的姿勢，就怕吵醒我，看著小瑀，還是只有他能撫平我的傷痕了。我輕笑，往旁邊挪移，幫他蓋好被子，他一發(fā)現(xiàn)我醒來，就抬頭問我：「mama，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我搖搖頭，莞爾，「沒事，媽沒事，只是晚上有點不舒服才沒吃晚餐的。對不起，讓我們小瑀擔(dān)心了?！姑念^。

    有時我真覺得小瑀，不像是一個小孩，反而像是個大人，他不像一般小孩一樣，容易相信別人的話，就像現(xiàn)在，兩隻眼睛睜的老大，眨巴眨巴的望著我，眼里卻又帶點狐疑?！刚娴臎]事嗎？」噢，差點忘了，說話有時也像個小大人。

    點點頭，「是真的?！?/br>
    后來又跟小瑀聊了聊他今天在學(xué)校發(fā)生的趣事，看著他開心的笑容，自己的嘴角總是會失守，跟著一起上揚。我們聊了好多好多，最后，他不敵睡魔，在聽我講故事之下，閉上眼睛，進入夢鄉(xiāng)。

    此時，房間里雖仍留有一盞為了小瑀而開的小夜燈，但寂寞卻仍襲上我一身。

    眼睛一閉，想促使自己趕緊進入夢鄉(xiāng)，不料沒進入夢鄉(xiāng)，今晚的事反而又浮上眼前。跟余克齊坦白時，他那緊張的神情，還有沉默的話語。

    最后，我想起了我最后講的那句話。

    『再見?！?/br>
    在閉上眼，睡著之前，我在這夜里，彷彿只剩下我一人還醒著的夜里，輕輕的吐出那簡短卻沉重的兩個字。

    「再見。」

    再見。

    再見有兩種意思，

    一種是下次再見。

    另一種則是──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