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籽衣
沉寂已久的侯爺府內(nèi),戚少襲睜大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不敢相信現(xiàn)在正站在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他失蹤了快三年的親大哥。 等到戚少礱開口叫了自己的名字,他才真的相信他的大哥真的回來了。 「少礱,真的是你?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說來話長,倒是你,這些年來過的怎樣?」他不答反問。拿一雙眼認真地看著自己的胞弟。 他長大了也強壯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弱不禁風(fēng)、老愛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弟了。 三年的光陰果真的可以使人改變。 「別提了,你不見的這些年,府里的大大小小事都要我處理,忙都忙死了。那群奴才還整天在我跟前打轉(zhuǎn)的,侯爺、侯爺?shù)慕?,我走到他們就跟到哪,連一些小事他們不能自己拿主意還要來跟我請示,真煩。我呀!頂著你侯爺?shù)纳矸?,根本一點自由都沒有!」戚少襲一連串如炮珠般向他抱怨,一吐三年來的不快。 原來三年前戚少礱失蹤后,撫遠侯的爵位就由他唯一的親人來繼承,所以自然侯府內(nèi)外所有的事都必須他來處理。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官不是好當(dāng)?shù)牧税??」他笑著道?/br> 當(dāng)官的箇中滋味,他比誰都懂。雖然有權(quán)有勢,任何人見了也得讓三分,可就是太多拘束,說明白一點就是悶,所以他才寧愿拋下這一切跟著靈樞四處云游。 「是?。『迷谀慊貋砹?。」戚少襲松了口氣。 大哥若不再回來,改天他也打算鬧個失蹤把這侯爺府丟下不管。 「我可以把侯爺?shù)奈蛔舆€給你了?!挂部梢园堰@爛攤子還給他了,何況這爛攤子本來就是他的,他現(xiàn)在不過是物歸原主。 戚少礱搖頭。「我明天就要走了?!顾`樞約好了,各自處理完私事,三天后便在望天崖碰面,從此一起歸隱田居,不再過問以前的恩怨是非。 雖然約定是在三天后,可他現(xiàn)在急著要上望天崖,巴不得能早點見到靈樞。 他一天甚至一分一秒也不想等。 「走?你要走去哪?」戚少襲睜大眼。 大哥剛是說要走,他沒聽錯吧?怎么才回來就又要走了? 「我要離開這里?!顾麍远ǖ氐??!缚赡堋?,不會再回來了?!?/br> 「大哥,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離開?什么不回來了?」戚少襲握住他的肩。 「我說我要離開侯爺府、離開北京城,遠離這一切紅塵俗事,從此過著間云野鶴的日子?!顾琅f堅定地道。 戚少襲張大眼注視著他,腦中一片混亂,茫然松開了手。 突然,他又拉住了戚少礱。 「你走了,侯爺府怎么辦?圣上那邊怎么交代?還有…,還有籽衣呢!你知不知道,她到現(xiàn)在還在等你,你忍心再一走了之拋下她不管?」他一連將幾個問題丟出,就是希望戚少礱能好好想想。 「她…,我跟她緣份早已盡了,你叫她別再等我,另覓夫婿吧!」提到塵封已久的名字,他不由得想到她的現(xiàn)實寡情。 「大哥,你怎么可以這么薄情?你知不知道她為了你兩眼都瞎了?你怎么可以這么不負責(zé)任?」戚少襲對著他一向尊敬的大哥大吼了起來。 怎么他的大哥會變得這么無情?籽衣是他從小指腹為婚只差未過門的妻子呀!他竟然叫她另找人嫁了! 籽衣還為了大哥苦苦等候,他真是替她感到不值。 「為了我?兩眼瞎了?」戚少礱瞇起眼?!改氵@句是什么意思?」 「大哥你是真不懂還裝不懂?」戚少襲別過臉,眼底有一股蔑視。 他真沒想到一直引以為傲的大哥是這種人! 「把話說清楚!」他扳住戚少襲,逼迫他正視著自己。 戚少襲瞪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道: 「三年前你不是跟籽衣去南方找什么醫(yī)典的嗎?」 他鐵著臉,僵硬的點頭。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心里頭悶。 「結(jié)果只剩她回來,她回來的時候兩眼已經(jīng)瞎了…」他還猶記那個畫面。 他們倆好端端地出門,竟只剩籽衣一人回來,而且還看不見了!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直不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直到后來我問她你是不是死了,她才肯告訴我?!顾D了一下,又繼續(xù)道:「她跟我說你們在山洞遇到猛獸攻擊受了傷,你傷重昏了過去,她沒辦法救你,只好去求她那個什么師妹的,可沒想到那個師妹心腸歹毒竟要籽衣的雙眼來換你一條命,籽衣為了救你只得自毀雙眼…」 戚少襲忿忿地說,沒注意到戚少礱那越發(fā)越難看的臉色和緊握的拳頭。 他憶起靈樞說過的故事。 難道靈樞在客棧說得是真的?只是他真想不到她故事中的主角會是自己…,而他,竟會相信她的謊話誤會了籽衣。枉費他對她一片真心,沒想對竟被她騙得團團轉(zhuǎn),還差一點辜負了真心對待自己的人。 一剎那,他寧愿是戚少襲騙他。 「你知不知道,籽衣到現(xiàn)在還在傻傻等你?她一直以為你傷好了就會回來找她,沒想到你一去就是三年,一回來就是要她嫁別人,她要知道肯定傷心死了!」 「籽衣…」戚少礱喃喃叫著她的名字,內(nèi)心對她有著無限的愧疚。 儘管如此,他心底還是無法相信他深愛的女子會欺騙自己,更不相信她是他們口中心腸婉如蛇蝎的女子… 就連侯太醫(yī)跟他說他的武功并不是真正廢了,而是讓人用奇特的點xue方式封住,甚至替他解了xue,他還是寧愿不相信侯太醫(yī)的說詞也不愿去懷疑靈樞。 可是現(xiàn)在… 不行,他一定要去找靈樞問個明白,他要親耳聽她說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沒有騙他。 戚少礱掉頭欲離開,戚少襲叫住了他。 「大哥,你還是決定要走?你當(dāng)真狠心不去看看籽衣嗎?」 一句話像是點醒了他,他停下了腳步,決定先往榮府移動。 ---------------------------------------------------------------------------- 一聽見戚少礱到榮府拜訪,人現(xiàn)在就在大廳等候。素問整顆心不由得悸動了起來。 三年了,她終于把他盼回來了。 可一方面她也擔(dān)心著,他對自己的情會不會已經(jīng)淡了? 「蓮心,快,幫我梳頭。」素問坐在梳妝臺前命令著蓮心。 瞧素問這么興奮,蓮心也趕忙為她梳理頭發(fā)。 她沒看過素問小姐這么開心過。 「小姐,這戚少礱是誰呀?怎么您一聽見他要來這么開心呢?」蓮心問。 她是在三年前才跟了素問,自然不知道戚少礱的事。 「他…他是我的未婚夫?!顾貑栃唪龅氐拖骂^,緋紅染上她白皙的臉頰。 「未婚夫?怎么沒聽您提過?」怎么突然就冒了一個未婚夫出來? 素問笑而不答,喜悅?cè)珤煸谀樕稀?/br> 「小姐,好了?!乖谒^上梳好一個完美的髻后,蓮心笑著道。 看小姐這么開心,她也開心。 自從楚少宗的事發(fā)生至今,小姐一直是眉頭深鎖。「小姐,您還是笑起來好看?!顾孕牡氐馈?/br> 「蓮心,你看我的粧可以嗎?還有我這件衣服行嗎?」她站起來急迫地問著。 「我的好小姐啊!您就算不化妝還是最美的那一個,您就別擔(dān)心了!」蓮心眨眨眼,俏皮地道。 這話不是恭維,素問原本就長得漂亮。 可儘管蓮心這樣稱讚,素問還是覺得自己不夠完美。 「蓮心,你還是去柜子里幫我把剛做好的那件青色衣服拿來吧!」 「是?!?/br> 蓮心乖乖走到屏風(fēng)后面的柜子前,她先是打開左邊柜子,沒找著便大聲喊著: 「小姐,我沒看到您說的那件衣服呀!」 「玉嬸說她就放在柜子內(nèi),你仔細找找吧?!褂駤鹗浅抢镉忻牟每p師,從小到大她的衣服都是請玉嬸幫她做的,她很信任她的手藝。 蓮心應(yīng)了聲后,把柜子仔細地搜尋了一番,但仍舊沒找到。 「怎么還是沒有?」她喃喃問著。 突然,柜子內(nèi)不起眼角落里的一個小青瓷瓶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地方怎么會有一個瓶子?她疑惑的思索著,然后將瓶子輕輕搖晃且猶豫著要不要打開。 就在她起疑之時,素問的聲音又從前頭傳來。 「蓮心,找到了嗎?」 一聽見素問的叫喚,她匆匆忙忙將瓶子收子收進了自己袖子內(nèi)后,才又繼續(xù)搜尋一翻,最后終于在柜子邊找到素問說的那件衣服?!刚业搅恕!?/br> 拿到衣服,她匆忙走到素問面前,準(zhǔn)備幫她換上衣服。 「小姐。」蓮心一邊幫她換衣一邊輕聲叫著她,內(nèi)心卻早已暗自盤算好了。 「嗯?」 「我想起了今天我遠房親戚到京城來了,我想跟您告?zhèn)€假去看看他們行嗎?」邊幫她著衣,蓮心輕聲地詢問。 「遠房親戚?」素問疑惑地皺了眉。 她之前不是跟自己說過她是個孤兒嗎?什么時候多了個遠房親戚? 「是…是?。 挂娝櫫嗣?,蓮心知道素問起了個疑。「我也不大清楚,可他們說是我娘家里那邊的人,還說我小時候他們還抱過我,所以我才想去看看他們,順便了解一下。」蓮心穩(wěn)住因心虛而顫抖的聲音,將話說完。 她沒忘記自己說過是孤兒的事,因為這是事實。 「這樣啊…,那好吧,等下你讓碧兒到廳里伺候就行了,」思索了下,素問又道:「多留幾天也沒關(guān)係?!挂苍S是一心在期盼與戚少礱見面,素問不疑有他便答應(yīng)了她。 「是,謝謝小姐。」聽到她應(yīng)允,蓮心著實大大松了口氣。 ---------------------------------------------------------------------------- 在京城內(nèi)的街道上徘徊了好久,連客棧她也一間一間去問過了,可是蓮心始終沒有找到靈樞。 先前在楚府和靈樞分手后,靈樞告訴自己她若有事可去客棧找她,可她竟然忘了問她是在哪間客棧落腳。 她怎么會這么糊涂? 她是比較想回到靈樞小姐身邊,因為她不愿再和靈樞小姐分開,但是靈樞小姐說素問小姐現(xiàn)在看不見了需要她的照顧,于是堅持要她留在素問小姐身邊。 原來,蓮心原先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跟著人口販子到處流離失所,最后在夔州被李祚買去當(dāng)伺候女兒的丫鬟。并為她取了蓮心的名字,就是希望她能為主子分憂解勞,盡心盡力地伺候雪蓮。 老爺和小姐從不把她當(dāng)奴才看待,對她就像對待家人一樣好。她很感激,愿用一生一世來報答他們??珊镁安婚L,在小姐十四歲那年,老爺離開了夔州,也把小姐送到那個什么神醫(yī)的地方去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獨留她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府邸。她倒盡忠職守,一個人孤零零守著大宅,就是相信有一天他們會回來。 小姐離開的前幾年,還會寫信回來,可是就在老爺病逝的那年,小姐突然和她失了聯(lián)。直到三年前,她收到一封信,信上沒頭沒尾只交待她去火巖洞前找一名瞎眼的女子并要她好好照顧。 還好,她認出那是小姐的筆跡。 「小姐啊小姐,您到底在哪?」蓮心喃喃地問著。 就在她要放棄找尋時,一條醒目的黑色人影從她眼前迅速閃過,她立刻追了過去。 「小姐─」 敏銳的靈樞一聽到蓮心的聲音,她立刻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 「蓮心?」 「小姐,我終于找到您了?!股徯拇瓪庥跤醯氐馈?/br> 「找我?出了什么事?」 「我─」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才道:「小姐,這里說話不方便,我們?nèi)e的地方說話吧!」 「嗯,你跟我來。」思索了下,靈樞立刻將她帶離街道。 ---------------------------------------------------------------------------- 靈樞將蓮心帶到一座隱密的園子,出來開門的是一名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老人。 老人枯瘦,臉上面無表情。 他睇著眼看靈樞,一句話也沒說。開了門后便不理會她們,自己一個人往園子走進去。 靈樞也沒有多說什么,將蓮心帶到一間房間。 對于他們之間詭異不尋常的氣氛,蓮心雖然困惑,可不敢多問。 「說吧!發(fā)生什么事了?」她將斗笠拿下,斗笠下圍在她臉上還有一層層的面紗。 「小姐,您看─」蓮心從袖子里將剛剛在素問房里找到的瓶子拿給靈樞。 靈樞接過后便打開嗅了一下瓶口,接著又馬上蓋上。 「你在哪里找到這東西的?」她問。 這東西她熟得很,她納悶的是為何蓮心身上會有?她會有是不是表示─果然,下一秒,蓮心便說出了答案。 「就在素問小姐房里的柜子里?!股徯膿?jù)實回答,然后又看著靈樞,將自己疑心的問題問出口:「小姐,這是不是就是楚少爺中的那種百烈腸毒?」 靈樞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小姐?」見她沒回答,蓮心叫了她一聲。 「不是?!轨`樞淡道,微微側(cè)過臉。 「小姐您為什么要騙我?」她明明看見靈樞在聞了那瓶子里的東西后眼神閃過一瞬的了然。 靈樞沉默。 「難怪…」蓮心喃喃說著,痛心的眼神中有了恍然大悟。 難怪素問小姐不但不幫靈樞小姐說話,還對靈樞小姐落井下石,她瞧這毒根本是素問小姐下的,而這一切根本是素問小姐設(shè)計好的局。 只是,為什么?而且她一直跟在素問小姐身邊,她是什么時候?qū)Τ贍斚露??自己的醫(yī)術(shù)根本不成氣候,素問小姐又為何讓自己冒險替他解毒?這里面有太多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她是怎樣都想不透。 「小姐您和素問小姐到底是什么關(guān)係?」 靈樞又是一陣沉默。 「難道您連蓮心都不相信了嗎?」 靈樞閉上眼,緩緩地道:「我同她是同一個師門?!顾幌腚[瞞她,因為蓮心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她能信任的人。 「既然是師姊妹,她為何要陷害您?」蓮心又問。 她還是不明白,既師出同門,又為何要相害?師姊妹不是應(yīng)該跟親姊妹差不多嗎?就跟她和小姐一樣,雖為主僕,可小姐待她如親meimei。 「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恩怨了,一時說不清。」 「小姐…」蓮心看靈樞不想提,也就不想逼她。但一想到靈樞受到了委屈,她還是忍不住為她抱不平,即使始作俑者是她另一個尊敬的素問小姐?!缚墒蔷退阌惺裁炊髟?,她也不能這樣害您啊!而且還對一個無辜的小孩下毒,她這樣是算哪門子的仁心仁德的大夫?」一想到素問的所作所為,她便肚子里有氣。 靈樞沒接話,并沒有因為蓮心的話而受到影響。 「不行,我要去跟官府里的人說?!拐f著,蓮心就站起身,似乎真的打算要去官府告素問。 在她邁住步伐前,靈樞伸出手拉住了她。 蓮心望著她,只見靈樞搖了搖頭。 小姐的性子她最了解,雖然她沒說什么,可她明白小姐不愿她這么做。 既然小姐不讓她去做,蓮心也只得乖乖坐下。 靈樞放開了抓住她的手。 「你覺得她壞嗎?」 蓮心用力的點頭。「壞?!购喼眽耐噶?。 瞬間,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層灰濛。 如果素問算壞,那她這樣又算什么?不由得,她苦笑了一聲。 「小姐?」 撇了嘴,靈樞突然道:「她的眼睛會看不見是拜我所賜?!?/br> 什么?!蓮心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靈樞。她沒聽錯吧?素問小姐的眼睛是靈樞小姐弄瞎的?! 「她想報復(fù)也是正常的事…」靈樞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我能理解。」 畢竟她曾經(jīng)也是個報仇心切,甚至為了報仇而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她并不怪素問把下毒一事嫁禍于她。 「小姐…」蓮心喃喃地叫著她,內(nèi)心早已亂了。 她認識的雪蓮小姐,是連一隻螻蟻都不愿殺害的。 「這些年您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當(dāng)年您突然沒消沒息了?」而再出現(xiàn)卻是這付模樣?總是帶著斗笠面紗,連一面也不愿讓她見上? 「很多事不知道會比較好。」靈樞道。 她也寧愿自己從來不知道,好過知道后那種整個心被撕裂搬的疼痛,可是她沒有選擇… 「不,小姐,您告訴我,我要知道。我不想要再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得出來這些年來小姐過得不好,可是她什么不知道,連一句慰問小姐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她叫蓮心?。±蠣敒樗∵@名就是要她能當(dāng)懂小姐心的人呀! 「你真的想要知道?」靈樞定眼看她。 蓮心用力的點頭。 「小姐,您告訴我吧!」 「好?!箲?yīng)聲答應(yīng)后,緊接著,只見靈樞緩緩拿下面紗... 「啊─」蓮心在看了她的臉龐后立刻驚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