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rou連齒(九)
黎錦秀剛做完筆錄,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就聽到寶馬車主在跟什么人吵架。 “我放過他?這是我的問題嗎?你說話真的很搞笑,十六歲的小孩子開了不知道誰的車,跑出來把我撞了,你讓我放過他?”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多少錢我們都愿意賠給你……”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以為誰稀罕那幾個臭錢?你知不知道我老婆女兒都在車上,我女兒嚇得現(xiàn)在都還在哭……” “好了好了,都不要激動,不要在這里吵?!泵窬S持著秩序。 黎錦秀走出去,看到寶馬車主和他對面的那個男人。 那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叁十來歲,身高大約一米七五,戴了一副黑框眼睛,畏畏縮縮地站著,應該季聽潮找來的人。 季聽潮和趙寧寧不怎么可能直接出現(xiàn)來處理這件事,他們的身份太敏感,現(xiàn)在不是從前,網絡上傳一個視頻,就能把他們能壓下去的“小事”鬧大,想要再壓下去還得多費功夫。 “老板?!狈嘣坪退緳C看他出來了。 黎錦秀點了點頭,問旁邊的民警:“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后續(xù)有什么我們會再聯(lián)絡你?!?/br> 黎錦秀說道:“謝謝?!?/br> 他看了一眼寶馬司機,發(fā)現(xiàn)對方額頭和眼皮上有兩叁個的傷口,應該是對撞的時候受的傷,于是說道:“記得去醫(yī)院做檢查,有些傷,比如說輕微的腦震蕩,剛開始的時候可能不明顯?!?/br> 寶馬車主感激地說:“謝了,朋友。” 要不是黎錦秀及時打電話報警,還幫他攔人,指不定那小子就跑了。 這時,核對了信息的民警走過來對那個男人說道:“原微?你不是監(jiān)護人啊,叫未成年人的監(jiān)護人來?!?/br> 原微又急又慌:“孩子的爸爸mama不在……讓我暫時過來幫忙……” “那也不行,這事必須監(jiān)護人來?!?/br> “可是……” 原微的聲音因為著急而有點尖,吵得黎錦秀頭疼,他按了按太陽xue,說道:“走吧,回去了。”他真的困了。 黎錦秀乘車離開了公安分局所在的街道,卻沒能留意到一輛??吭诼愤叺膴W迪。 奧迪車車內,正在聽電話的季聽潮眼睛里全是血絲,他的嘴唇緊緊抿著,胸口劇烈地起伏,掛斷電話后就將手里的手機扔了出去,原本儒雅俊美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 “裝什么公事公辦,在這兒給我說暫時不好放人,呵呵?!?/br> “書記,要不要請老爺子打個電話?”他的秘書問道。 季聽潮卻更陰沉了:“打什么打,關他一晚上再說,長長記性,叫原微回來?!?/br> “好?!?/br> 原微沒多久回來了,將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告訴了季聽潮:“我不是監(jiān)護人,他們不讓我見云馳,但是我見到了車主和幫忙報警的證人。他們沒告訴我他們名字,我只知道那個車主姓施,開的是寶馬。不過我按你的要求,進去之前把停在外面車牌號拍下來了?!?/br> “出事的車拖到交警大隊去了,這外面應該只有那個證人的車,那個證人比我先出來,已經走了?!?/br> 季聽潮讓司機看照片:“剛剛看到哪輛車出去了?” “這個,幻影?!彼緳C指了指。 季聽潮一錯不錯地盯著那個車牌號:“查,還有那個姓施的,都查?!?/br> “好?!?/br> 季聽潮等人不知道的是,奧迪的車頂正倒掛著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他青白的鬼臉映在車窗玻璃上,叁白眼死死地盯著車輛里的中年男人,那不算出挑的面容上出現(xiàn)了一抹笑容。 rou連齒、指連心,你也來嘗一嘗失去希望的滋味吧。 下一個就到你了,季聽潮。 季云馳的事跟黎錦秀干系不大,他睡一覺就把這事給忘了,也沒特別給家里說,還是蘭雋中午給他打了電話,問那天晚上的情況。 “姥姥,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黎錦秀琢磨著,季聽潮應該會動關系保季云馳,或者找寶馬車主息事寧人,但他只是幫忙報警,做了個見證,應該找不上他。 蘭雋帶著笑意:“能有什么麻煩?做錯事的又不是你,只是你姥爺不放心,讓我問問你,沒嚇著吧?” 黎錦秀道:“我都這么大了,怎么會嚇著,不過,我覺得可能我也有點錯?!?/br> 隨后他便將電梯里遇到季云馳的事情跟蘭雋講了。 “我當時只是覺得他裝大人又沒禮貌的樣子好笑,沒能忍住,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可能覺得我在嘲笑他?!?/br> 蘭雋卻說:“你會反思是不是自己影響了他,他卻沒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錯了,聽說季云馳在里面半點不配合,什么都不開口,只說讓他們找他爸來?!?/br> “他爸不可能去?!弊蛱蛲砩隙紱]去,后面就更不會去了。 蘭雋道:“說在走訪群眾,還在村里?!?/br> “對了,你mama應該就快回來了,你沉姥姥昨天還說要去把你媽單位旁邊的那套房子收拾出來,好久沒住人了。” “我來吧?!崩桢\秀道。 “也行?!?/br> 掛了電話,黎錦秀就跟沉竹實溝通了沉蓓回來的事,他列了必需品和常用品的清單,準備取了鑰匙后去再收拾那套房子,又通知楊之夏敲定了他去接沉蓓的行程。 還早,還有大半個月。 黎錦秀忙活完沉蓓這件事,就想去游泳活動活動筋骨。外邊兒守著的葉帆聽到他讓阿姨準備泳池和水療室,連忙推了一把樊赤云。 “小樊,你跟老板最近關系好,你跟著去游泳?!?/br> 樊赤云道:“好?!?/br> “別顧著自己游啊,安全員?!比~帆隱晦地提醒了一句。 樊赤云點頭:“明白?!?/br> 這套房子的泳池在二樓,因為面積限制,不算太大,但想淹死一個人還是綽綽有余,黎錦秀曾經跳水自殺過,葉帆和樊赤云他們不敢掉以輕心。 不過還好,今天的黎錦秀也沒有自殺的傾向——這是樊赤云觀察了黎錦秀好一會兒得出的結論。 游完泳,黎錦秀和樊赤云沖洗后換了寬松的家居服,進水療室做理療。 理療師一男一女,都很專業(yè),一通松筋活骨、輕重有度地按下來,連樊赤云這種硬邦邦的漢子都放松得昏昏欲睡。他從前只在受傷復健的時候接受過醫(yī)學理療,那時候他的心情完全不同,焦慮、著急,擔心自己沒辦法恢復到以前,擔心自己又變成母親的負擔。 他趴在理療床上,在柔和的音樂和理療師的輕聲細語里轉過頭,看著自家老板瞇著眼睛的側臉,說道:“我理解為什么有人那么貪了?!?/br> 這些東西享受起來是真舒服啊。 黎錦秀笑了,開玩笑說道:“樊赤云同志,可不能思想滑坡。”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漫天扯著,黎錦秀放在不遠處的電話響了,他接了起來,發(fā)現(xiàn)是瓊白。 “不好意思,黎錦秀,我又要麻煩你了?!杯偘渍f道。 黎錦秀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瓊白壓低了聲音:“我跟蹤了汪屏安,發(fā)現(xiàn)他帶著人和兩個女人打起來了,我感覺我一個人應該攔不了,你能不能過來一趟幫幫我?!?/br> 汪屏安好了? 黎錦秀來不及多想,說道:“地址發(fā)給我,我馬上過來,你不要輕舉妄動,一定要注意安全。” 兩人中止了理療,出發(fā)去找瓊白。 瓊白蹲在一家咖啡店外,遠遠看著一輛賊拉大的黑車停在路邊,穿著休閑服的黎錦秀走了下來,后面還跟著上次那個幫忙按人的大高個哥們。 “這里!” 瓊白揮了揮手。 黎錦秀帶著人走過來,問道:“瓊白小姐,你怎么蹲在這里?” 瓊白尷尬地說:“我餓得胃疼?!?/br> “你沒吃飯?”這都下午四點了。 瓊白點頭:“我跟了汪屏安一天,沒來及吃午飯。” 黎錦秀問道:“還行嗎?能走么?我先帶你吃點東西……”他稍微看了看周圍,看到了那家叫做Fortunate的咖啡館,“就那家吧?!?/br> 瓊白說道:“汪屏安就是進了那里,我聽到店長叫他老板?!彼緛硐朐诶锩骐S便買點東西吃,可是菜單上的價格嚇了她一跳,所以她又出來了。 “那正好,進去再說?!?/br> 黎錦秀伸手想把瓊白扶起來,“能走嗎?” 瓊白勉強站了起來,說:“沒關系,我可以。” 叁人進了咖啡館,黎錦秀特意找了靠里的位置,接近員工通道。 “點單?!崩桢\秀將服務員遞來的菜單交給瓊白。 瓊白一臉痛苦:“……檸檬水?!?/br> 菜單上最便宜的東西,氣泡特調檸檬水,叁十八元。 黎錦秀知道瓊白的情況,于是又拿回了菜單:“正好我們倆也餓了?!?/br> “費雪南、青檸芝士、牛油果滑蛋開放吐司,一杯沃肯瑰夏?!彼麄冗^頭問樊赤云,“小樊喝什么?” 樊赤云嚴肅地說:“我喝不慣咖啡,對我來說就是苦水和酸水。” “那喝茶吧?!?/br> 黎錦秀看了看,對服務員說道:“再一杯冷萃白桃烏龍,請快一點?!?/br> “好的?!?/br> 服務員下了單,先把本來就是成品的點心和蛋糕端了上來,黎錦秀示意了一下,讓她擺在了瓊白面前。 瓊白明白了,黎錦秀是為了自己才點那么多。 “謝謝你,黎錦秀。” “快吃,別把胃餓壞了。” 瓊白也不矯情,迅速地開始吃蛋糕。稍微舒服點了,她放下勺子,說道:“前兩天,李玫聯(lián)絡我,說汪屏安又犯病了,我去處理了之后,她讓我留住在了汪家,方便看著汪屏安,也看看家里有沒有……” 她看了一眼樊赤云,樊赤云一臉平靜,料想對方應該不會大驚小怪,才繼續(xù)說道:“看看家里有沒有臟東西。住在他家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汪屏安好像在讓人找什么人,今天他突然神色匆忙地出門了,我想著可能跟他身上的事有關就跟上了。” “我打車跟著汪屏安的車到了一家小酒店外面,他帶著叁四個人進去,抓了一個年輕女性出來,又開車去了另一個小區(qū)。那個小區(qū)門衛(wèi)管得不嚴格,我隨便報了個門牌號就混進去了,然后就看到汪屏安氣勢洶洶地帶著他從酒店里找來的那個女性進了一棟樓,沒多久又帶了另一個女性下來?!?/br> “在樓下,他們仨開始吵架。第二個女性打了汪屏安,汪屏安打了第一個女性,第一女性死命地哭,我離得遠,沒聽清楚他們在說什么,可是樓上有鄰居聽見了,就探出頭來喊:‘你們干嘛,報警了啊’?!?/br> “汪屏安連忙拉著那兩個女性走了,最后開車來了這家店?!?/br> 說到這里,瓊白有點難過:“今天打車都花了我八十多,還不知道能不能報銷?!?/br> 黎錦秀失笑:“我給你報銷?!?/br> 瓊白嘆了口氣,道:“那怎么能老蹭你,沒事,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彪m然很rou疼。 “現(xiàn)在怎么辦?” 這時,吐司和其他兩杯飲品上來了,黎錦秀道:“你先吃飯,我來想辦法?!?/br> 瓊白老實繼續(xù)吃飯,黎錦秀抿了一口咖啡想了想,然后跟服務員示意了一下。服務員走過來,問道:“您好,請問有什么事?” “請問你們的洗手間在哪兒?” 服務員指了位置,黎錦秀看過去,洗手間恰好與員工通道靠得很近。正巧,這時有個面色慌張的店員拉開員工通道的門,快步走出來找到店長,焦急地說著什么。 黎錦秀跟服務員道了謝,他還沒起身,樊赤云就站了起來。 “我去?!?/br> 潛伏這種事,他比較專業(yè)。 “也好?!?/br> 樊赤云先去了趟洗手間,然后趁人不備摸進了員工通道,而黎錦秀與瓊白坐在位置上等著。 沒多久,樊赤云發(fā)來了信息。 “后面有員工休息室和辦公室,汪屏安在里面跟兩個女孩子吵架,吵得很激烈,有個女孩子聲音很大,說他會遭報應,讓他還露露的命?!?/br> “店長和兩個店員在這里,她們都很害怕,猶豫著要不要報警。” “那個女孩叫姚淳邇?!?/br> 黎錦秀看到這個名字,對瓊白說道:“我們進去?!?/br> 瓊白有點緊張:“行嗎?” 黎錦秀讓瓊白看樊赤云發(fā)來的信息,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姚淳邇應該是我在汪家鏡子里見到的那個女孩的朋友,那個女孩就是露露?!?/br> “你認識她們?” “不,朋友認識,聽他提起過。” 涉及到鬼的事,瓊白點頭:“好,我們走。” 黎錦秀帶著瓊白走到員工通道門口,一個店員連忙走過來,說道:“您好,這是員工通道。” 黎錦秀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是你們老板汪屏安的朋友,他讓我過來找他?!?/br>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推開了門往里走。 店員被他信誓旦旦又坦然的態(tài)度糊弄到了,但還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您真的是我們老板叫來的嗎?” “當然?!?/br> 黎錦秀隨口回答她,他們路過了員工休息室和一臉懵的店長和店員,聽著動靜來到了一間辦公室外,門外站著叁四個穿著黑衣的人,像是保鏢。 “你們是什么人?”其中一個人問。 這時,一聲女生尖叫和男人持續(xù)不斷的怒吼從里面?zhèn)鱽?,汪屏安的保鏢對視了一眼,打開門沖了進去。黎錦秀和瓊白緊隨其后,將室內的一切納入眼中。 “我他媽說了!我沒有害她!姚淳邇,你卻來害我!” 汪屏安死死地將一個年輕女人抵在墻上,雙手扣住了對方的脖子,面色猙獰憤怒,“警察都知道!我沒有害她!那就是個意外!” “賤男人,放開我!” 姚淳邇拼命反抗,又抓又踢,一下不知道踢到哪里,汪屏安怪異地嚎叫了一聲,捂著褲襠滾到了地方。 房間里,一個女人蜷縮著躲在角落,捂著自己的耳朵無助地流淚。 汪屏安的保鏢見他被踹,連忙去拉他,還有兩個保鏢去按住姚淳邇。 看著姚淳邇頭發(fā)散亂,脖子和臉上都有被打的痕跡,身上的衣服也是歪七扭八的,黎錦秀過去抓住了一個保鏢的手腕將她扯開,厲聲說道:“別動手動腳,放開她?!?/br> “你是誰?” 黎錦秀道:“你別管。” 姚淳邇也沒認出面前這個男生是誰,但有人幫她了她又不傻,直接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另一個還抓著她的保鏢的手上,那個保鏢吃痛松手,姚淳邇立馬躲到了黎錦秀的身后。 兩個保鏢臉色變了,認定黎錦秀是姚淳邇找來的幫手,于是想要先抓住黎錦秀。 “這個女人害了我們老板,你少管閑事!” 這時,樊赤云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跳了出來,擰住對方伸過來的手輕巧一推,就將黎錦秀擋在身后:“我老板就愛管閑事?!?/br> “啊啊啊——!” 那個保鏢疼得差點站不穩(wěn),“你什么人……” 這樣精準的力道和位置,絕對不是一般健身或者打拳出來的路數。 樊赤云分開雙腿,朝他勾勾手:“你們倆一起上?” 兩人有些瑟縮地對視了一眼,他們只是收錢保護汪屏安的安全。雖然塊頭還算大,但其實沒怎么實戰(zhàn)過,面前這個男兒眼神銳利、氣勢迫人,看著站姿松散,實則身上每一塊肌rou都蓄勢待發(fā),感覺他們送上去也只是挨打的份兒。 黎錦秀見樊赤云能應付,于是轉過了身去找姚淳邇,他剛想問姚淳邇沒事吧,就看到姚淳邇沖了過去,一腳踢在了剛剛站起來的汪屏安的屁股上。 “??!姚淳邇!” 汪屏安還沒站穩(wěn)又摔了個狗吃屎,他身邊的保鏢急忙去扶汪屏安。 “老板!老板!” 瓊白受不了了,她輕巧地跳上辦公桌,掏出一個銅鈴用力搖晃:“別打了!別吵了!都安靜!” “誰再動我詛咒他一輩子發(fā)不了財!” 她氣勢磅礴,震住了在場所有人,姚淳邇不動了,汪屏安看清楚是她和黎錦秀也不動了,樊赤云面前的兩個保鏢見此情景也放下了雙手。 而這時,一個弱弱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啊习?,要報警嗎?”是這家咖啡館的店長。 “不用。” 黎錦秀微笑著說:“我們能解決?!?/br> 店長不認識他,求助的目光又投向了汪屏安。汪屏安輕咳了一聲,說道:“聽黎總的?!笨吹綆讉€傻愣著的保鏢,他又說:“你們也出去,把門帶上?!?/br> 房間里終于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