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她在被控制的剎那間放出去求救的使者也被抓住了，妮絲特爾在心中嘆息。

    這些日子以來，對方毫不浪費時間，親自深入她所在的學(xué)園，在眾多同伴環(huán)繞，又是熟悉環(huán)境因此陷入大意的魔女面前，徹底打消妮絲特爾的防心，同時將她的習(xí)慣看在眼里，做最有效率的利用。

    而她呢？光是躲迪亞理烏斯就忙得喘不過氣來，根本連專業(yè)都拋諸腦后，面對魔法最基本的心態(tài)，不就是要小心嗎？

    真是……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已經(jīng)浸yin得很深了，就算你現(xiàn)在恨我，也不能改變我在你心中的存在，妮絲特爾。你就算想自殺也辦不到，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更愛我，然后，答應(yīng)我的邀約?！?/br>
    答應(yīng)跟這個男人在一起，連靈魂都變成他的奴隸，當(dāng)她是白癡啊！不，她要冷靜，在這時候動口挑釁沒好處。

    想想逆刃姊姊是怎么做的。

    ──用巫士的技巧玩回去，吸光他！

    不不不！這個做法不行，對方擺明就是要她的身體，妮絲特爾光是一絲不掛又要強作冷靜已經(jīng)耗盡所有自尊了，要她主動誘惑這個如今看來面目可憎的男人，殺了她都做不到！半吊子的誘惑根本不可能成功。

    妮絲特爾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懊悔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足的弱點。

    愛是什么？她從不明白。

    但她知道就算不喜歡，也未必能脫離對方的影響，所以她從不輕易碰觸這些劇烈不穩(wěn)定的感情，妮絲特爾錯在她以為只要沒有茶飯不思要死不活，就是沒被「愛情」這可怕的巫術(shù)所支配，豈料感情是比想像中要更狡猾的妖魔。

    她想說：這樣不算！

    但是，現(xiàn)實情況由不得她說不算。

    現(xiàn)在，她要忍耐。

    「你又會愛我嗎？」

    「我將會用我的方式愛你。」考德利克說：「但必須是你先屬于我。」

    「如你所言，我需要時間考慮，放開我，這種屈辱讓我不想思考?！?/br>
    「不行，更何況，我不覺得這是侮辱你，請不要誤解我?！刮资课⑿Φ?。

    「你很純潔，這是我喜歡你的原因，所以我不會用性侮辱你。不會有人看見你，這間房子也在法術(shù)保護下，不會讓你感冒，但我希望你專心考慮我的提議，走動會讓人分心?！?/br>
    是的，的確不會有人來打擾。妮絲特爾苦笑。

    還真的半點都不松懈，哪怕她已經(jīng)無法用出其他能實際傷害對方的巫術(shù)了。

    魔女的身體很珍貴，是任何法器或蘊含魔力之物都比不上的財產(chǎn)，從出生那一刻起靈魂與世界產(chǎn)生關(guān)係的證據(jù)。

    沒有身體的巫士能使用的只剩黑暗邪惡的法術(shù)，因為他們沒有能受儀式保護的軀殼，欠缺使儀式作效的對象，只剩下一團腐爛的靈魂。

    如果不確保身體受到徹底安全的保護，沒有任何巫士會貿(mào)然讓靈魂出竅，何況現(xiàn)在她整個人都被困在對方的魔法陣中，離開身體的靈魂必然必須附著在某些物質(zhì)上自保，更不能離開身體過遠(yuǎn)，否則就是實際的死亡了。

    巫士靈魂也比普通人靈魂更容易遭受自然界中邪惡力量的攻擊，畢竟她們從內(nèi)到外都被法術(shù)浸yin透了，就像帶血的rou吸引惡狼般。妮絲特爾不寒而慄，她不想變得和美蒂兒一樣，然而就算消極不做任何選擇，最后等待她的下場也極為悲慘。

    考德利克的條件其實是相對下最厚道的選擇，保全她的身體和靈魂，但妮絲特爾死也不屈服，她根本不想和這個人訂下婚約，拿自己的血統(tǒng)為對方服務(wù)。

    她對愛情本來就不抱期待，也許是不自覺被吸引，但絕不表示妮絲特爾會因此不顧一切用愛情決定一切，何況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就被擄來了。

    這個男人能這樣對待美蒂兒，可想而知他會怎么對待妮絲特爾。不過就算他把妮絲特爾捧在手心呵護，她也絕不領(lǐng)情。

    虛以委蛇？不可能，魔法契約可不是開玩笑，只要她答應(yīng)任何內(nèi)容，就算其他人再厲害也不能替她反悔。

    考德利克胸有成竹地離開了，將被禁錮的少女獨自留在石屋里。

    妮絲特爾閉上雙眼。

    儘管考德利克沒說時間，但這段喘息空檔不會太長。她只能等，等學(xué)園的人追上來。

    ※※※

    碎木鎮(zhèn)外的巫陣將月光染成血色，寂靜的兩天過去，妮絲特爾只能轉(zhuǎn)頭和動動手指，不剩掙扎的力氣，而她知道鎖銬很堅固。

    已經(jīng)過了三天……

    妮絲特爾調(diào)整呼吸，不能急，考德利克也知道以魔女的性格沒那么快折服。巫術(shù)的世界千變?nèi)f化，即使考德利克用巫陣和各種法術(shù)封鎖她的魔力，到底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妮絲特爾沒留著自盡的最后手段，妮絲特爾必須和他周旋到底。

    他用「愛情」控制了美蒂兒，更精確地說，他利用美蒂兒的執(zhí)念控制她，而這個執(zhí)念的內(nèi)容是她對考德利克的愛戀。

    控制了一個巫士的靈魂有什么好處？好處實在太多了！答應(yīng)他的提議，簡直就像自己鎖上項圈，然后把鍊子免費交給考德利克一樣，刑期可能是永遠(yuǎn)的。

    雖然在這里自盡后靈魂要獲得自由的可能性也非常低，而且再也無法復(fù)活了。

    妮絲特爾沒死過，以學(xué)習(xí)巫術(shù)的年限來說，她的資歷還算很淺，對死后世界的概念還不夠清楚，但至少以她所學(xué)知道，那不是自己能支配的巫術(shù)，現(xiàn)在放棄rou體，她只會被黑暗吞噬而已，或許稍微好一點，被別的巫士拿去作成魔法玩具或者僕從。

    美蒂兒也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魔女，妮絲特爾對她竟然愿意附身在丑陋老婦的身體內(nèi)協(xié)助考德利克誘騙她的計畫感到吃驚。美蒂兒那些駭人聽聞的虐殺事蹟，和她極高的自尊自戀并非沒有關(guān)係。不如說，假使美蒂兒沒有對容貌的迷戀，和她不容人干涉侵犯的傲慢，她也就不會有那些殘暴的舉止流傳于世了。

    但是這樣的邪惡魔女，頭顱卻被一個男人輕易把玩，妮絲特爾不禁發(fā)冷。

    考德利克是徹底的虐待狂，妮絲特爾的想法是討厭還喜歡根本不重要，因為考德利克有自信最后她一定會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就像美蒂兒一樣。

    想到這里妮絲特爾當(dāng)真有去死的衝動了。

    臉頰一痛，妮絲特爾從不堪的恐怖幻想中回過神轉(zhuǎn)頭，使者不知何時醒來，不斷啄著她的臉。

    「抱歉，蘭德希爾，肚子餓了吧？等我們獲救，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妮絲特爾帶著愧疚對貓頭鷹說。

    貓頭鷹金黃色大眼閃了閃，接著發(fā)生的事差點讓妮絲特爾整個跳起來，假使她沒被鎖住的話。

    『笨女人！』

    迪亞理烏斯的聲音，雖然很低微也不太清楚，她怎會在這時候產(chǎn)生幻聽？

    『不是幻覺，聽好，我和逆刃來到巫陣外了，現(xiàn)在正用召喚術(shù)中和契約對象共感的法術(shù)在對你說話，時間有限?！?/br>
    「你──你什么時候控制了我的使者？」妮絲特爾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就想試看看和魔女的寵物訂別種契約能不能成功……你廢話這么多干什么？馬上和使者交換靈魂飛出來！』

    「你干嘛連我的蘭德希爾都下手！我能用使者飛出去早就飛出去了，用得著你說！」妮絲特爾感到熟悉的怒火又爆了出來。

    『這個巫陣還在不斷擴大，許多自然精靈因此死去，累積的怨恨和負(fù)面能量又造成巫陣?yán)^續(xù)擴張，預(yù)計再過五天就會籠罩整個斯塔爾高地，解析這片巫圖來歷需要時間和專家，否則破解不了?，F(xiàn)在帶你的靈魂走已經(jīng)是極限了！』

    貓頭鷹東顧西盼的樣子真的很像迪亞理烏斯。

    「你要我捨棄身體，白白送給那個巫士嗎？你知道他要我的身體做什么嗎？」忽然聽見熟人的聲音，妮絲特爾忍不住鼻酸，她明明想要冷靜！

    『我和逆刃意見相同，再遲連我們都走不了，相信我，妮絲特爾，回來！』那貓頭鷹發(fā)出的男聲近乎低嘯。

    『不……能分心……我要解開法術(shù)了……』迪亞理烏斯的聲音變得模糊。

    「等等！迪亞理烏斯！」

    貓頭鷹因控制被解開，再度虛弱地蹲在妮絲特爾頭側(cè)。

    該相信他嗎？

    妮絲特爾心跳如雷，他和逆刃姊姊就在附近，這個時間差……學(xué)園根本來不及釐清情況派出能力適合的救援隊，所以他們是憑自己的意愿前來調(diào)查？那樣太危險了！

    那隻白鴿的下場就是考德利克的警告。

    未知巫陣的能量壁會腐蝕生物，不只是受點傷而已，rou身會徹底毀滅。

    就算放棄rou體，靈魂想依附小動物逃跑也是死路一條。

    巫術(shù)和洛歌斯的魔法不同，無法靠以力比力化解，如果非得要正面衝突不可，巫士一定要先解開對方的法術(shù)，才能繼續(xù)進(jìn)攻，同理防御外來攻擊也是如此。

    如果用蘭德希爾的身體飛出去，毫無防備直接衝撞考德利克的巫術(shù)，不但徹底失去身體的支配權(quán)，靈魂還不知會受到什么傷害？這就要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跳入大海一樣，非常不講道理的要求。

    不過總比留在這里等死好。學(xué)園的人已經(jīng)來了，不管他們打算怎么做，妮絲特爾只有盡力配合。

    「抱歉，蘭德希爾?！股倥]上雙眼，陷入如死的沉睡之中，

    費力地拍動翅膀，藏匿在空氣中的亡靈意念立刻穿透貓頭鷹身體襲擊她，妮絲特爾幾乎要不受控制地墜落，她鼓起勇氣鑽出氣窗。

    身為魔女，妮絲特爾還有一招，和貓頭鷹互換身體，雖然留下使者靈魂或許能透過自己的眼睛繼續(xù)觀察碎木鎮(zhèn)的變化，但以考德利克的能力輕易就能利用這道聯(lián)系反過來控制她，妮絲特爾決定不這么做。

    和使者共享身體時，附身的行動力會比徹底互換時更差，因此妮絲特爾可說徹底捨棄軀殼了。

    貓頭鷹飛出石室氣窗，碎木鎮(zhèn)到處被黑暗淹沒，整座小鎮(zhèn)果然如考德利克所言不剩任何活口，半空中籠罩著血紅色的發(fā)光霧氣，對外防御毫無死角。

    妮絲特爾仰頭，有道純黑的暗影通路從氣窗連接半空，那是迪亞理烏斯的法術(shù)嗎？

    無論如何那是最后的機會，和不祥的血霧相比，黑暗本身顯得非常奇特惹眼，她不敢超出影路的保護范圍，拚命往上飛。

    妮絲特爾忍住全身刺痛，向著沒有盡頭的黑暗深處竭盡力氣拍動翅膀，忽然看見一張刻印在黑暗中的銀色陣圖，似曾相識的魔法陣閃爍著星沙光點。

    一道吸力攫住她，妮絲特爾瞬間被拉過去，毫無預(yù)警被某人一股腦兒抓在手里。

    一團黑，卻不是黑暗本身，而是被布罩住的感覺，至于抓她的那個人，妮絲特爾想都沒想就知道會是誰。

    「到手了！」鳥人的聲音。

    「那好，撤退吧！」逆刃姊姊帶著笑的回答。

    她看不見他們?nèi)魏我蝗舜丝痰哪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