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2
在風(fēng)逸華為他準(zhǔn)備的房間內(nèi)休息了一個晚上,隔日清晨他在房內(nèi)用膳過后不久,柳秋色便聽見外頭有 人喧嘩的響聲,有人奔走忙亂的步聲,還有一點點少女驚慌的尖叫。 「怎么了?」 房門一開,柳二公子這么一走出來,大廳里立刻閃起了一片粉紅色的光芒。 「啊呀!柳二公子什么時候來的呀──趙師姐,你也不跟人家說一聲!」 「……吸溜。吸溜?!?/br> 「啊啊啊啊──果然美人就是美人啊!」 「等等!那那那那……那是什么?」 「什么?」 「領(lǐng)子旁邊的、脖子上的……」 眾人跟著這個無名甲的聲音齊刷刷把視線給盯上去,盯到柳秋色頸子的時候還集體暈眩了一下,險些 鼻血都要噴出來。 克服了集體的暈眩,好不容易才把快瞎掉的視線盯向無名甲說話中的主詞,口中無意識團(tuán)體覆頌。 「領(lǐng)子旁邊的……脖子上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啊──」 「天啊──」 「那該不會是、是……」 「佛祖啊──神仙啊──」 「那該不會是吻痕吧──啊啊啊啊??!」 這句毀滅性的判斷不知從哪一個不長眼的人口中爆了出來,霎時間,整個大廳陷入了集體性的歇斯底 里。 「而且不只一個!看看!不只一個啊啊啊啊──」 「誰?誰染指了我們?nèi)菔辖忝帽逵駶嵉牧?!我們絕對要為柳二公子討回公道!」花容月貌的容氏姐妹聲音嬌俏,牙齒咬的杰格作響。 「哪個混蛋這么好膽……老娘絕對要──」大娘手指握得板斧都嘎吱響。 「誰、誰這么混帳啊……搶先了老子一步……」一個彪形大漢的雙手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握得劈啪作響,很是 嚇人。 「我、我也想要啊──」鬍子大叔滿臉憤恨。 「只、只不過是追個玄仙教主,居然回來就……」小姑娘跺著腳,眼眶含淚。 「玄仙教主?」 「玄仙教主?」 「玄仙教主?」 正在憤恨那不知是男是女的採花賊,那些癡男怨女們猛然聽見了這么一個具體的名字,也沒聽前文后 文,立刻代入自己的想像里頭。 「那個混蛋,果然是玄仙教主無疑!」 「無恥惡棍!」 「柳二公子堅持正道,沒想到被那惡棍突施暗算,居然……居然……」說到這哩,小姑娘掩面涕泣, 心有不忍。 「敢這樣欺負(fù)柳二公子,真是不想活了!」大娘眼中冒出熊熊火光,有暴走的趨勢。 「玄仙教主禽獸不如、十惡不赦,哪懂得溫柔?一定是在荒郊野外,壓倒就做了!嗚嗚嗚……可憐的 柳二公子啊,早知如此,不如早些下手?。 ?/br> 這廂集體歇斯底里真是太超過了,發(fā)出的衝擊波就連向來視傳言如無物的柳二公子轉(zhuǎn)過臉來,輕輕冷 冷如同泉水的目光靜靜一掃,蹙了蹙眉。 這一下,又是一陣集體的抓狂。 「柳二公子的紫金冠都掉了……」 「衣服也不是奉劍門的了……」 「果然、果然啊──」 這些話雖然歇斯底里,但畢竟柳秋色性子之冷是江湖上有名的,誰也不敢真讓他聽清楚這里的一字一 句。所以柳秋色只輕輕一瞥就把視線轉(zhuǎn)回了廳堂之上,這一瞧,臉色立刻寒了下來。 正廳的墻上,是一張從錦衣上撕下來的布帛,乍看之下彷彿是貼糊上去的,但仔細(xì)去瞧,就可以看見插在上面一根極細(xì)的金針。 杜若。 柳秋色心知肚明,這必定是杜若刺上墻的。 錦衣上面只用血寫了幾個大字。 玄仙教主武功全失,亡走玄仙教總壇。 沒有署名。 柳秋色心念一動,快步走上前去,將這片錦布揭了下來,拿在手中。 站在他后面的人,齊刷刷倒吸了一口氣。一瞬不瞬的盯在了柳秋色身上,觀察著這柳二公子的動靜。 半晌,柳秋色側(cè)過身來,問道:「誰第一個見到此物的?」 「是……是我。」 人群紛紛讓開,走出了一位身材嬌小的年輕姑娘。光是和柳秋色講話,都讓她臉上燒得如同要滾起水 來一般,很是羞窘。 柳秋色見是這樣一位年輕嬌弱的女孩,微微放和了氣色:「你看見是誰釘上墻了沒有?」 「沒……沒有?!古⒕兄?jǐn)?shù)負(fù)u了搖頭。 看來杜若要利用正道中人的追殺把蕭珩逼得走投無路,蕭大教主為什么走投無路?自然是因為武功全 失的關(guān)係,倘若武功還在,他那可囂張得了不得。既然如此,為了讓自己不要走投無路,蕭珩自然要 拿出那重要的寶貝神木玉鼎來,神木玉鼎一拿出來,有幾個人就要笑開了花了。 一個是杜若,一個是奉了師叔祖恐怖命令的梅若蘭,另外一個,自然就是動口不動手的大魔神師叔祖 了。 柳秋色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突然不希望那人死了。 不,至少不應(yīng)該這樣死。 一個武功蓋世的人,就算死,也是希望拼盡全力、氣竭而死,那才叫做沒有遺憾,不是么? 但……正道是正道,邪道是邪道。正邪不兩立,自古皆然。 今日不殺蕭珩,明日就殺不了他了。 「柳二公子,我們定會將蕭珩殺死,報柳二公子的大仇!」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響亮的聲音。 像是一個信號,廰上眾人紛紛響應(yīng)。 「柳二公子,在下華山謝成輝,定當(dāng)提蕭珩之頭,回到這廳上!」 「柳二公子,我們?nèi)菔辖忝谩^對、絕對會為柳二公子洗刷這個恥辱!」 一時間,群豪鼓譟起來,全都義憤填膺,全都信誓旦旦。 柳秋色看著眼前激昂的眾人,突然間,有種虛浮的感覺。 是傷還沒好吧。怎么步伐站不穩(wěn)了……頭好痛……心口……好悶…… 退了一步,勉力鎮(zhèn)定心神,扶住旁邊的椅子,站穩(wěn)腳步。 「……諸位朋友,秋色感謝各位的大義,請各位先行一步,由秋色去告知風(fēng)逸華風(fēng)少爺。」 「是!」 轉(zhuǎn)眼間,廳上眾人帶傢伙的帶傢伙,抄兵刃的抄兵刃,走得一個不剩。 柳秋色清澈的眼瞳沉了下來,如雪的面色沒有什么改變,唯獨(dú)右手無意識地輕輕抓住胸口的衣襟,松 了又緊,緊了又松。 「秋色。」 聲音從上面?zhèn)鱽?,柳秋色抬頭望向三樓倚著欄桿向下望的風(fēng)逸華。 風(fēng)逸華顯然在上頭觀察了一陣子,一聲不吱地任由群豪這樣為了保護(hù)冰清玉潔的柳二公子而爭先恐后的衝出了門去。他那張白狐貍一樣的臉孔朝下看來,頭上海棠冠的垂珠叮叮噹垂下來落在臉側(cè):「這 是怎么回事?」 這問題都逼到了面上來,柳秋色面子當(dāng)然下不去,當(dāng)下袍袖一拂,淡淡道:「玄仙教主作惡多端,今 日我定然將其誅殺!」 什么感覺,那都不管了。 不可能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是因為自己太軟弱,才會產(chǎn)生那種掙扎的錯覺。 完全不留給風(fēng)逸華再多問一句的時間,他身形一飄,便即出了主樓之外。 杜若顯然不是普通的不擇手段。 他這毒辣辣涼呼呼的消息一放出去,多少人前仆后繼地就擁向了江南璇京含香樓到玄仙教總壇瓊?cè)A洞 必經(jīng)的路途。官道上有人摩拳擦掌,小徑里有人蠢蠢欲動;河流上有人冒充船夫,河流里有人埋伏其 中,當(dāng)然是特別少數(shù)的一些肺活量極佳的人。陸路水路、上山下海,堵得水洩不通,燕子飛不上天, 地鼠鑽不入地,就算玄仙教主有那么些飛天遁地的本事,在這么可怕的天羅地網(wǎng)里面,那是毫無用武 之地。 更何況,玄仙教主蕭珩根本就被杜若給陰去了武功。 本來杜若打的如意算盤應(yīng)該是這樣的,當(dāng)上天不能入地不行的時候,就是甕中捉鱉、池里撈魚的小意 思。讓正派中人疲于奔命把這隻小鱉逼到甕里,他杜若一個出手,輕輕松松毒倒了這一批累翻的人 馬,那蕭珩還不手到擒來? 怕蕭珩性子硬,逼不出神木玉鼎來,那還有方法二。 一路上跟著蕭珩屁股后面跑,順手幫他解決掉一些威脅到他性命的敵人,暗中護(hù)送他回到玄仙教總 壇。神不知鬼不覺跟著蕭珩的影子,等蕭珩把這復(fù)功救命的寶貝神木玉鼎拿了出來,杜若再刷一聲跳 出來,殺人越貨,好不快樂。 不過現(xiàn)在,計畫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阻礙。 「柳……柳二公子!」 柳秋色全力奔跑的腳步因為這聲呼喚停了下來,循聲望去,草叢里一個血淋淋的人,幾乎只吊著一口 氣。饒是柳秋色清心冷心若此,也不禁微微別開眼神。但這一個剎那,已經(jīng)夠他認(rèn)出來這個血淋淋的 垂死之人是誰。 「華山派謝成輝少俠,你……」 「柳二公子小心,玄仙教主那魔頭死……死而不僵……很是厲害……」謝成輝直著脖子,掙扎用氣音擠 出了這一句斷斷續(xù)續(xù)的話,兩腿一伸,死了。 柳秋色一皺眉頭。 都已經(jīng)壞了功夫了,還能這么輕易殺死江湖上的俠客,蕭珩是怎么辦到的? 心內(nèi)思索,一邊往前繼續(xù)追去。 既然有個人死在這道上,那這條路必定是不錯的了。 一路上所見,傷者殘者或死者越來越多,柳秋色有時停下相詢,得到的答案多是蕭珩所傷。 「還沒碰到那大魔頭,『轟』一聲,就……」 「才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玄仙教主,也不知怎么地,就……」 「柳二公子,千萬要小心哪!」 「聽說燕王府的親兵也喬裝成平民服色出來了,不知是不是要為我們武林除這大害……」 「玄仙教主那廝傷得頗重,雖然殺傷不少正道中人,但還是有些功夫厲害的大俠近身得手……」 「一時半刻,看來是死不了的,但希望……」 從路上聽來的消息,似乎整個江南武林都為了這個消息而震動。光柳秋色聽見的,江南瀟湘門、五湖 十八幫、云嶺岳陽派、秦峰玉刀門、麗京重陽樓,都參了一腳插在這事兒里面,更別提那些獨(dú)來獨(dú)往 的大俠豪杰們,這一趟追捕蕭珩的行動,恐怕人龍都從璇京拖到了麗京,驚人得很。 像那趕路趕到一半,樹上突然傳來問好聲,那也挺嚇人的。 偏偏許多高手都愛來這一套。 這么龐大、這么飆悍的一個追捕陣容,蕭珩的命根本是懸在刀尖上,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在瞬間喪命。 柳秋色越奔,心里越急。急些什么,他可沒有心思去想。 總算花了兩天的路程,趕上了蕭珩回玄仙教總壇的腳步。 從觀音嶺穿過無涯棧道到對面的合歡山,山峰東面底就是玄仙教總壇瓊?cè)A洞。 柳秋色追上蕭珩亡命之途的地方,就是觀音嶺這一側(cè)的無涯棧道。 而天下人都知道,觀音嶺無涯棧道,便是「玉觀音」江離春的地盤。 這里平日是風(fēng)和日麗、藍(lán)天白云的,今日不知抽了什么風(fēng),飛沙走石,濃霧漫天,伸手處不見五指, 長劍出不知所傷何人。 「江先生不在嶺上,是玄仙教主這廝胡弄江先生的陣法搗鬼!」 宏亮的聲音從薄霧彼方傳來,四周可以感覺到聚集了極多武林人士,只是相距不近,因此看不清形 貌。 「……是么,多半是兩個人狼狽為jian在一起了,江離春縮頭縮腦不敢露面?!?/br> 柳秋色心里哼了一聲,但畢竟沒有講出來。 這陣法,門中有人懂,但不是他。 但普天之下,能人之多,江離春雖是奇門遁甲之術(shù)的佼佼者,又未必?zé)o人能夠贏過他。 這時,左近響起了「鏗鏘」、「鏗鏘」兩聲,隨后「啊」、「啊」兩聲慘呼,柳秋色聽音辨位,長劍 一抖,銳利劍氣劈開薄霧,算準(zhǔn)了由動手的兩人中間劈過,暫且阻住這兩人的動作,同時口中冷聲斥 道:「自己人!不可動手!」 這一聲響在薄霧里頭是既清且冷,極好辨認(rèn),聲音撞擊著山壁,響起泠泠的回音。有認(rèn)得他的,立時 便認(rèn)了出來。 「是奉劍門柳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