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疏 (5)
蘊昕 深夜里我坐在床上,蒼白如臘的雙手握住手機外殼,兩眼無神。良久,手指才緩緩松開,電話隨即掉落于柔軟的床墊。畫面靜止,令人無法察覺時間的流逝。 方才禾楓與我聊天,告訴我一些最近的問題之外,還有她和晴聿對我的不諒解。尤其是晴聿,禾楓說她的內(nèi)心其實很孤單、很寂寞,甚至令人難以捉摸。 我承認自己是有些過錯,但對于她們的一些想法,我實在難以接受。 我也需要一些與男朋友相處的時間,我希望生活中不只是友情,也要有愛情。我對晴聿沒有特別差呀,是不是她太敏感?不過仔細想想,我最近的確是比較少和她們聚在一起了,或許找個時間和她們聊聊,把話說開,大家的心里都會好過一些。 然而她若是依然無法體諒,那該怎么辦? 想到這兒,頭不由得疼痛了起來。我將手機輕輕擺放在一旁,捂著頭躺在熟睡的方瑋身旁。房間里明明存在寒冷的氣息,在被窩里的身體卻感到越來越熱。我更懷疑自己是不是發(fā)燒了,但拿出溫度計,又發(fā)現(xiàn)自己好端端的,一點兒體溫上升也沒有。 或許我得的是心病。在經(jīng)過那場大事后,得到一種永遠都無法治癒的心病。 「小薔……原諒我……」腦子漸漸昏沉,我在矇矓中斷斷續(xù)續(xù)吐出這句話。 小薔,昔日被我背叛的好友。我記得她天真無邪的笑,她不曾懷疑地對我好、事事都與我分享,而我辜負了她,使這樣一位好朋友離我而去。 該不會同樣的事,會發(fā)生在禾楓和晴聿身上吧?這樣的念頭使我的心臟微微發(fā)涼。 我不想繼續(xù)思考,倒頭就睡。希望一個美好的夢,能夠?qū)⑽視簳r帶離這個世界。 星期五早晨,我坐在普通大樓大教室的第三排座位,一如往常的參加通識課。這堂是音樂課程,教授正在講解古典樂的樂派,以及幾位代表的作曲家。 明明該是活潑的課程,被教授教得如此死板、毫無生氣之下,使得這堂課又是學(xué)生打瞌睡的最佳時機。偶然轉(zhuǎn)頭一望,我發(fā)現(xiàn)后方一整排學(xué)生,全都趴在桌上呼嚕嚕的進入夢鄉(xiāng),完全不受教授的大嗓門所干擾。 奇怪的是,平常應(yīng)該早癱倒的我,在這無聊的時刻卻正襟危坐,雙眼炯炯有神的望著白板,沙沙地寫起筆記。臺上的教授瞥了瞥教室后方,微微皺眉,然后將視線轉(zhuǎn)到第三排,正好看到我認真的模樣。天啊,那表情,我覺得她似乎感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雖然我喜歡音樂,但我對于這種古典樂知識的鑽研并不是那么有興趣,于是現(xiàn)在這樣的表現(xiàn),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下課后,我摸摸額頭,確認自己有沒有生病。應(yīng)該沒事才對。 中午方瑋有事,晴聿和禾楓也不在,我只好一個人吃午餐。單獨走出教室,我來到學(xué)生餐廳,點了一碗乾麵后,就隨意挑了個空位坐下。我唏哩呼嚕地吞下一口麵,幾滴油膩的湯汁便不經(jīng)意地濺在嘴角上,使我嚇了一大跳,連忙拿起餐巾紙將其抹去。 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做事的動作都有些粗魯。 「你好,你叫做韋蘊昕吧?要不要來和我們一起坐?」抬起頭,一位可愛的女孩子正用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著我。她穿了一件漂亮的小洋裝,還有時髦的涼鞋,貴氣的打扮使我馬上認出她是歷史系一年級的班花。 我露出不解的表情,于是她指了指背后。兩三位女孩子正在她們那張桌子愉悅的交談著,不時放聲大笑,聲音回盪在學(xué)生餐廳里,完全顧不得旁人的異樣目光。她們與我無怨無仇,但銀鈴般清澈的笑,在我耳中竟莫名轉(zhuǎn)為刺耳的嘲弄聲。 我不想加入她們,故作羞赧的搖了搖頭。那女孩也只是對我微微頷首,然后回到她的座位,繼續(xù)與其他女孩們互咬耳朵。我沒說什么,也沒試圖挽留她,只繼續(xù)低下頭,吃著我碗中的麵,喉嚨漸漸乾澀…… 我朝她們那兒瞟了一眼,見她們個個露出歡喜的神情,聊著大家喜歡的話題,分享自己的生活趣事。我突然覺得,她們好像從前的我、禾楓和晴聿。 我感受到一絲落寞,以及與周遭的無法融合,好似自己才是被拋棄的那人。這就是兩個月來,晴聿受到的煎熬嗎? 我不愿意多想,將麵吃完,稍微收拾餐具后,就立即前往下一堂課所在的教室,再也沒有望向那群女孩一眼。 下午我只有一堂中國文學(xué),我同樣認真做筆記,將知識不停地填入腦中。 一整天下來我得出了結(jié)論─故作認真是為了讓自己忘記,今天晚上我會與晴聿、禾楓相逢。因為我很害怕三人之間從此會產(chǎn)生不信任,害怕她們會無法體諒我的所作所為。這樣的情緒,讓我?guī)捉罎⑦吘墶?/br> 然而白天稍縱即逝,黑夜終究還是會到來,最后一堂課結(jié)束,我蹣跚從教室步出時,發(fā)現(xiàn)上帝把天空涂抹成了令人絕望的黑色。 看看手錶,現(xiàn)在六點二十分,我與禾楓、晴聿相約六點半在t大咖啡廳。時間快到了,不現(xiàn)在趕過去,絕對會來不及。我提起勁,握緊包包拔腿就跑,五分鐘后終于氣喘吁吁的走入人潮洶涌的咖啡廳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