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疏 (7)
我一人獨坐在杯盤狼藉的圓桌前,面對旁人指責的眼光,只能一大口、一大口地吃著剩下的三明治,口腔中塞滿食物,使我頓時無法咀嚼,痛得潸然淚下。 其實我是故意讓自己感到疼痛,這樣才能在眾人面前逞強,讓大家都以為我是為痛而哭。 但這樣說似乎也對,只不過那不是生理上的痛,而是在心里微微抽痛的悲傷感。 將餐點匆匆解決,我稍微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慌張地跑出t大咖啡廳,往最近的洗手間前去。 打開水龍頭,我把冰冷的自來水狠狠往身上潑,露珠濺上我的額頭、臉頰,身上的衣物也為之浸溼。我大力吸氣,原本的靜靜流淚變成一陣陣的嗚咽。 「小姐,泥眉素吧?」我抬起頭才從鏡子里發(fā)現(xiàn),后方一位cao著臺灣國語、身軀些微肥胖的清潔阿婆,剛剛叫了我一聲。 「我沒事,」語畢,我轉(zhuǎn)身對她擠出一抹微笑,用堅強的外表掩飾心中的脆弱,「等等就好了?!?/br> 「但素小姐的臉看起來很白,好像僧病咯,而且泥的衣服斯斯的,」她繼續(xù)用奇怪的口音說著。 「這等等回家換就好了……可能得麻煩你清一下有些淹水的洗手槽……」 「啊呀,這偶來清理就好,」她走向洗手臺,我則站到一旁,愣愣地看著她先疏通溝槽,再把旁邊積水的部分用抹布擦拭乾凈。 「小姐,怎摸還在這里?趕快回家換衣服呀,」阿婆專心的清理之馀,發(fā)現(xiàn)我仍不知所措地立在那兒,于是問道。 一夕之間,最要好的朋友都不再支持自己,突然有人這樣對我好,使我有些莫名的感動與感恩。望向鏡子,我猛然發(fā)現(xiàn)面頰上又不爭氣的多了一滴淚水。 「啊,怎摸哭了呢……」阿婆看起來有些慌張,走到清潔推車旁拿了張面紙給我,「小姐,很快就會沒素的,別哭、別哭了!」 我接下那張薄薄的面紙,一邊拭淚,一邊點頭感謝她,她則和藹地拍拍我的肩,就繼續(xù)掃地去。 狼狽離開洗手間后,我失神的在校園里到處間晃,走路搖搖擺擺。任誰都會認為我是個酩酊大醉的愁人,隨時都有可能暈倒在路旁。 花了許久,我好不容易出了t大校門,在人行道上找了張板凳,又呆坐了一會兒。不想回到此時應該空無一人的家中,于是我從包包里拿出手機,打給方瑋。 雖說這件事情是因為我和他交往才造成的,然而事到如此,我第一個想連絡的依然是他。 握著電話的同時,我的手也不斷發(fā)抖,深怕電話沒接通,自己將會無依無靠,默默忍受那孤寂一人的苦澀。 「喂?」幸好在我按下通話鍵的幾秒后,電話那頭隨即傳來熟悉的溫柔嗓音,「蘊昕嗎?怎么了?」 「方……方瑋,」我的聲音微顫,「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在學校附近租的那間,」他語露納悶,「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發(fā)生了什么事?」 「方瑋……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哽咽的問。 「可、可以啊,我去載你,」方瑋很快地答應,聽得出來他有些慌張,「你在學校嗎?」 「對……大門口。」 「那等我一下,我五分鐘后就到。」他迅速掛斷電話,留下緊緊握著手機,任由朔風颳著發(fā)絲和外衣的我。我抿著那因為暴露在空氣中而發(fā)紫的唇,心里不停祈求方瑋一定要出現(xiàn)。 幸好五分鐘后他果然到了,從馬路旁向我揮揮手。我步履蹣跚地走過去,緩緩伸出手接下他遞給我的安全帽。 「蘊昕?」他驚愕的捧住我的臉龐,輕柔地觸碰著臉頰上的淚痕,「怎么在哭?誰欺負你?」 我只是一股腦兒的搖頭。方瑋嘆口氣,拍拍后座要我坐上去,便發(fā)動引擎,不用五分鐘,就將我載到他所住的公寓大樓。 上了樓梯,他抽出鑰匙打開門。我入內(nèi)一看,果然是方瑋,家里的飾品、櫥柜、壁紙、海報……全都與吉他有關,而他最珍愛的那把原木高級吉他,則佇立在角落。方瑋時常死命抱著那把吉他練習,社長甚至曾虧說它才是他的女朋友。當然此話一出,社長也被我們倆好好折磨了一番。從此之后,每當我看他練習,總不免對他開開小玩笑。 可是今天,我似乎提不起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