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那個月份，運(yùn)氣是不是通常都不會太好呢？』

    星期五的夜晚。

    就算我的工作形態(tài)與週休二日扯不上任何關(guān)係，內(nèi)心里卻仍舊一到了這種日子，還是會用一種期待假期到來的心情渡過。

    只是……是單純被假日的氛圍感染上了，還是有什么原因呢？

    我顯得非常難耐。腦袋和身體也免不了有幾顆小鏍絲松脫。

    「一個字都寫不出…肯定是交不出稿來了……」我?guī)c火氣地用力將電腦鍵盤推回電腦桌里，一邊生著自己的氣，一邊抓著頭，煩躁不肯罷休地一波波來襲。

    其實是懊惱，寫作是我賴以為生的工作，這陣子來卻連一個最基本的愛情故事也無法順利完成。

    對，是已經(jīng)好一陣子的事了，絕非週末來臨的關(guān)係。

    這樣很好，至少知道不是什么假日癥候群或是假日效應(yīng)所犯的毛病。

    「嘶……」習(xí)慣地用嘴巴吸了口微涼的空氣，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敲動著。

    禁絕抽菸的事將近兩年。

    在焦炙的狀態(tài)下，也不是菸癮再犯，只是除了不再碰抽慣的davidoff外，早在不自覺當(dāng)中讓抽菸時候的習(xí)慣動作給保留，甚至衍生下來。

    我這個人一向如此，要就不做，所有的事全堆在一旁也可以裝做沒看見；一旦讓我決定要執(zhí)行的事，我咬著牙也蠻干了，就像戒菸的事，也不過光花兩個月的時間，就不再想去動那包纖秀細(xì)長、泛著淡淡金黃光的煙盒了。

    我甩了甩頭，讓自己稍緩急躁。

    再怎么說都不能讓寫作的無力感侵襲自己，還得靠這一點微薄的稿費(fèi)來付小套房的租金、卡費(fèi)、生活費(fèi)……

    是很無奈，也很現(xiàn)實。

    我套上輕薄的軍綠色外套，往從沒養(yǎng)過魚的玻璃魚缸里掏出一把零錢，另一手拿起手機(jī)，各置外套左右兩邊的口袋里，再抓起早分裝好狗飼料、鑰匙，匆匆忙忙下樓。

    中秋剛過不久，夜間的空氣呈現(xiàn)一種淡淡的稀薄感。

    「汪、汪、汪……」幾隻不太起眼的狗兒一見我步出公寓大門，便急忙地從黑暗中竄出，熱情地跟我搖著尾巴。

    「餓壞了吧？」我趕緊將手中裝著飼料的塑膠袋打開，「快吃吧，天氣越來越?jīng)隽?。?/br>
    說真的還真感激牠們的不挑食，每個月里，自己的伙食預(yù)算不多，只能買乾飼料加減餵餵這些流浪狗。

    其實，我覺得狗比人厲害，也可愛多了。

    在困難的環(huán)境里，牠們盡竭力活下去，沒有怨天尤人，沒有自暴自棄。明明是讓人類丟棄了、瞧不起了、虐待了……照舊奮斗地活在人類的世界里，相對就越讓我心疼牠們的處境。

    也或許我會不捨牠們，是因為我在牠們的身上看到自己的縮影，被好多人拋棄的那個自己。

    看著狗兒們飢餓地吃著乏味的飼料，我的體內(nèi)莫名地涌起一股激動，體溫跟著升高，心底被注入一股暖泉。

    我輕拍額頭，這燥熱的身子，該不會是更年期提早到來的徵照吧？

    算了──

    至少提早衰老，就可以提早一腳踏進(jìn)幽河彼岸，不屬于人類的那個世界…多好……

    反正值得眷戀的東西，早就少得可憐。

    「慢慢吃喔，我先走了?！沽?xí)慣性地，跟牠們打聲招呼后才離開。

    雖然不是同類，但是所處的情境異常接近。

    我起身就走，沒有摸摸牠們?nèi)魏我浑b狗兒的毛發(fā)。我就是如此膽小害怕，因為我知道多一份愛情，就會多一份離情。

    這里的流浪狗來來去去，固定的就那幾隻比較怕生的傢伙。

    住在這棟公寓的期間，偶爾會有新朋友加入牠們，偶爾也會奇怪地消失幾隻，我從來不敢想牠們打哪來，更不想牠們?yōu)楹坞x開，離開后的下場又是什么；一如我不敢想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的家人、朋友、戀人是什么時候會熱情而來，又是什么時候會冷血地棄我而去。

    步出巷子，外頭不同于巷內(nèi)的寂靜，接連小巷的馬路車水馬龍，霓虹燈閃爍。

    雞排、奶茶、冰店、小麵攤，各類小吃……可惜沒有一個是我的首選。

    我走進(jìn)7－11，打開冰柜。

    冰啤酒才是適合寂寞又煩悶的今晚。

    收銀檯前，站著一名身穿西裝的男人。忍不住就打量他起來，他的身形的確合適那套窄版黑色西裝，又直又挺，真不知是西裝襯他，亦是他把西裝襯得如此好看。

    我將兩罐冰啤酒置在柜檯，上頭還有一只擺滿零食和泡麵的購物籃。

    應(yīng)該是男人的吧！

    但是該死的店員是去哪了？

    收銀檯內(nèi)，空盪盪的。

    我和男人一同站在那，讓我泛起焦慮?！杆弧怪缓檬箘盼M(jìn)一口空氣。

    「小姐，你可能還得再等一等，我已經(jīng)等五分鐘了?！鼓腥藢ξ尹c頭，嘴角在此時牽起極淺的一笑。

    我的內(nèi)心又因為他的笑容而呈現(xiàn)像看到狗兒吃飼料畫面的感動。

    我的臉微微泛紅，潮熱－－

    老天！該死的更年期癥狀怎么會出現(xiàn)在既奇怪又詭異的氛圍中。

    我勉強(qiáng)朝男人輕點下頷?；诙Y貌。

    很慶幸，我的手機(jī)在這一刻響起，因為總認(rèn)為該跟男人回個話什么的，而我……開了不口……

    「喂，于真－－」那端傳來朋友阿眉一貫的大嗓門。

    我試著把話筒離耳朵遠(yuǎn)一些?！膏?，最近好嗎？」

    「我當(dāng)然很好，你人在外面嗎？」她的音調(diào)突然飆高，好似抓到我的壞事，一副開心的口吻。

    我撇撇嘴，「在便利商店買點東西?！?/br>
    「一個人？」

    「廢話，你忘了我……」從上一段戀愛的空窗期一直到現(xiàn)在，我就對愛情乃至人類保持非?？蜌獾木嚯x。當(dāng)然，這話我沒說出口。

    「不會吧？」阿眉的驚呼聲快要穿破我的耳膜?！改阍趺茨敲纯蓱z，今天你生日，還一個人過，害我還高興了一下，以為你總算拋下電腦，迎接人群了?！?/br>
    「生日？誰的生日？」我一邊撥弄收銀檯旁的口香糖，一邊開始想結(jié)束這通電話。

    實在是在意就處在身旁的男人目光，或許他根本沒有認(rèn)真聽我談話的內(nèi)容，只是被陌生的感覺圍繞和侵略，依然讓我不能自在。

    「你的生日啊……我的老天！你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今天九月二十七日，于真小姐的生日啊－－」

    阿眉又在尖叫了，像是發(fā)生命案的怪叫聲。喔，曾經(jīng)有別的朋友形容說這更像殺豬的聲音，不過我不喜歡這種形容法，聽起來太過血腥。

    「今天是二十七日？我還真過到忘了……」

    記得，也沒意義。

    大家都很忙，不是嗎？

    「好啦，找個時間過來我家，我再替你補(bǔ)過生日，煮個豬腳麵線，過過運(yùn)?！拱⒚嫉穆曇衾镞€夾雜著孩子的童言童語，「媽麻……豬、豬、豬腳…我也要吃吃……」

    「好，改天一定。」這樣就足夠，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記住就夠了。

    「于真，生日快樂。二十九歲囉，是很大的大人了，好好照顧自己。」阿眉難得一派正經(jīng)。

    「謝謝，我會的，掰掰。」

    我平靜地掛下電話。

    同時，我似乎感覺到從男人注視的目光，才這樣一想，穿著超商制服的男孩雙手環(huán)抱著肚子，一臉鐵青地開門衝了出來，「?。莻€客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先生－－」我與男人一同開口。

    「兩位，真的不好意思啦，我拉肚子啊，另一個大夜又遲到還沒來上班。」看著店員一臉倒楣樣，還真讓人也不好意思再接下去說什么了。

    這次，男人是直接看了我一眼，我正好瞧見。

    他又轉(zhuǎn)向收銀員，將我的兩罐啤酒丟進(jìn)他的購物籃里。「請幫我一起結(jié)帳，還要一個袋子?！?/br>
    「先生，啤酒是我──」我抬頭看他，他的舉動完全越過我的安全防線，讓人不太愉快。

    「生日快樂?！鼓腥藫P(yáng)起笑容，不再是淺淺的微笑，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我才發(fā)現(xiàn)他不只有穿西裝的好身材，更擁有一張好看的臉蛋。

    只是，我的啤酒、我的生日……關(guān)他什么事？

    只是，我居然還讓他短短的一句生日快樂，弄得啞口無言。

    時間滴滴答答地走著，宣告著『屬于我的二十九歲生日，再過半個小時即將結(jié)束?！?/br>
    于真，生日快樂。我跟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