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冷漠、再怎么乾枯，心底終究保有一堆柔軟的土壤！』

    我和他回到原先出發(fā)的捷運站別，再一同走到大街上。

    我保持沉重著實的態(tài)度與他并肩。不是不想逃開，只是因為我累了，累得不單單是來回路程的奔波，更累的是與他一對一的攻防戰(zhàn)，心力交瘁。

    「要不要吃點什么？」他很自然的問著我，近似我們是一對友人出門散心。雖然后來的路途上，他的話不再多了，臉色也總對我抱著一絲尷尬。

    「隨便?！?/br>
    他頓了好一會兒。「你剛說什么？」

    「我說隨便。」我彆扭地快步地向前走，不等他的反應。

    我彆扭不是因為我害羞，單純是因為我說出了違背本意的話。

    我說隨便也不是真的隨便，只是我漸漸瞭解就算拒絕他的陪同，他仍然會堅持他的意見。很多時候，尤其當你越想撇清什么的時候，就偏是撇不乾凈，倒不如給他所想的，他就會發(fā)現很多事絕對沒有想像中的新奇有趣，不過一點時間就會膩了，然后很快就會擺擺手離開。

    「那吃什么好呢？」他追上我的步伐。「還是有什么不愛吃的嗎?」

    「沒有，你決定就好了。」

    「真的可以嗎？」他猶豫地問。

    為了飯局后的自由，我勉強地點了點頭。

    「我想到一個好地方，跟我往這邊走。」他毫不客氣地抓起我的手腕，「附近有一間還不錯的居酒屋，你一定會喜歡?！?/br>
    「喂……會痛，我的手……」其實我是想叫他，可是亞青兩個字很不配合，硬生生地卡在我的喉嚨里。

    「抱歉?！顾麑⒕o抓我手腕的力道放到最輕，一點也沒有放開的打算。

    這一刻開始，我和他的情況完全轉變，變成他才是主導，由他引領著我每一步遲疑的腳步。而我仍然為了往后的自由，將此刻過份親密的恣態(tài)隱忍下來。

    「其實我以為你會酷酷的說不要?！顾D頭跟著我說，臉上浮現淡淡的靦腆。

    嗯……靦腆的樣子雖然和他的外型不是太協調，卻是可愛，沒有壓迫感的。

    頭一回，我望著他而出神了。

    「嘿，你又在發(fā)呆？」

    「沒什么，我…只是……只是想到好劇情……」我慌忙低下頭，胡亂扯著話，就是不想讓他發(fā)見我迷濛的眼神。

    「劇情？那是什么？」他繼續(xù)牽著我走。

    「沒什么，我的工作而已?！?/br>
    「聽起來滿有趣的。」

    「還好，就是工作?！?/br>
    「方便問嗎？」他誠懇地問。「不過你不想說也沒有關係?！?/br>
    我隨口應了聲，話很自然地就流洩出來，「一開始寫抒發(fā)的，后來算是寫得還可以吧，出版社就來接洽，最后就變成工作了?！?/br>
    「所以身份是作家嗎？」

    「算是吧，反正每個月也是為了微薄的薪水在拼命寫，其實跟在外面工作沒什么兩樣。」我咬了咬下唇，「比較好的是不需要跟人有任何多馀的互動吧。」

    「我覺得這樣很好，很適合你。」他平淡地說。

    我終于不再把目光停留在紅磚路上，瞇著眼緊盯他從容的背影。

    對于他這個人，有一點點的不解，也有一點點的好奇，如果是別人，一定會立即奉承我的作家身份，吹捧著我的寫作能力……等等，就算他們始終不明白我寫的是什么題材、什么類型的書刊，又出版過哪些作品，他們還是會歌頌著一句又一句諂媚的話語。

    「很適合我，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問。

    他想了一下，才道：「或許你的工作有我想像不到的難處，不過至少你的生活可以簡簡單單，不需要交際，不需要為難自己的個性，所以我覺得很適合你?！?/br>
    他，總是可以在適當的時候，說出體己的話。

    「到了，終于可以好好向你賠罪了?！顾Ｏ虏椒ィＴ谖辉隍T樓下，包夾于兩個店面中間的一個小樓梯口。

    「你先上樓?！?/br>
    「我的手……」我無奈地瞧他一眼。

    「我又忘了?！顾Φ们謇?，放手的速度倒沒那般爽快。

    我撩起裙擺，小心翼翼爬上狹長的樓梯。

    一上到二樓，服務生親切并充滿干勁的打著招呼，日文里的歡迎光臨頓時貫穿全場，真的是非常有元氣。

    「兩位嗎？」女服務生朝我問著。

    尾隨上來的他搶著答話，「兩位，還有包廂嗎？」

    「假日包廂都沒有空位了，外場的話，兩位是有位置的，要不要用餐呢？」

    「這樣啊……」他用眼神詢問我…要嗎？

    我點頭。

    接下來的事我全全交給他處理，雖然中間有不時穿插問我想吃什么、喝什么，不吃或是不喜歡吃什么的話，不過我沒有任何意見，只是肚子先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了。

    我抱著肚子，有點不好意思。原本想說晚餐是上阿眉家解決的，中午只隨便吃了點東西打發(fā)，所以現在一餓，就叫得特別大聲。

    「餓了？」他邊問，邊將先被送上桌的茶碗蒸推到我的面前?！赶瘸?，墊墊胃，剩下的料理可能不會那么快上來，這里生意很好。」

    嫩嫩黃黃的茶碗蒸上頭還擺著一只整尾肥厚的蝦子，看起來很誘人。

    我一手拿起小湯匙，一手輕扶在茶碗蒸的杯子上，發(fā)燙的杯身就跟心頭暖暖的滋味一樣，『先吃，墊墊胃』這話還滿讓人有小小受到呵護的錯覺。

    我沒多說什么，很認真地吃著有奶酪軟嫩口感的茶碗蒸。

    這一餐之后，我和他不該有的牽連就要劃下句點。

    「這間居酒屋很特別，沒有招牌，連店名也沒有，全靠口耳相傳。雖然消費不高，不過不要小看來的客人，很多大老闆都很喜歡這里的料理?！顾麤]有開動，啜了口茶?！杆晕冶容^喜歡包廂的位置，我不太喜歡在下班后遇到工作上的客戶。有些客戶、甚至同事……我是不喜歡的，但職場上，我能展現我的專業(yè)，下班后的話，還會有人與有利害關係的人士交際，那說穿了是虛假，像演戲罷了?！?/br>
    我默默地點著頭。

    聽著他認真談著偏向嚴肅的話題，我知道生活的辛苦，只是我說不出加油這種討人喜歡的話。

    居酒屋里頭，音樂停止，新的歌曲隨即又接了上來。

    是一首耳熟又好聽的曲目。

    「滿好聽的?！?/br>
    「嗯，這首很好聽?！?/br>
    「你聽過？我也覺得很熟悉?！?/br>
    我朝他一笑，「老歌?！?/br>
    歌名，我沒告訴他，因為不太妥。

    女歌手哼著日文與英文交錯的歌詞，意思是－－

    親愛的我需要你無論如何

    有個說不出口的心愿

    週末的夜晚也希望有你陪伴

    停下旋轉撥號盤的手

    我只是個墜入情網的女人

    （※中譯歌詞摘自小林明子-戀におちて～fallin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