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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勾古弦在線閱讀 - 第二十六章 【人生際遇】

第二十六章 【人生際遇】

    2012年2月12日,上海

    墨國基拿著軟膠棒,用力捶打著消瘦的小腿,嗯!疲累的時候,這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送他的軟棒子,就是最佳良伴了。

    聽朋友說,這軟膠棒還有另外一個功用,國外的警探想要不著痕跡動私刑,這軟膠棒可說是最稱手的工具了,打擊人體的時候,力道可以進入身體深層的部位,但皮膚表面不會留下太明顯的打擊證據(jù)。此時的墨國基是非常地贊同這個論點的。

    放下軟膠棒,抬起雙腳放在三人座的沙發(fā)扶手上,人也打橫在柔軟舒服的沙發(fā)里,墨國基歪著頭望了下宿舍墻上的時鐘,「他奶奶的!又半夜了!」

    一放松下來,陣陣的疲倦感沒完沒了地襲了上來。

    墨國基忍不住嘆口氣,三哥交辦的任務(wù),可是一件難過一件了。以前只不過是接觸一下地方上管事兒的小咖,攀個交情,要些方便。再來,開始畢恭畢敬地聯(lián)系京城里的官兒,送往捎來的都是些包扎嚴實的大小信袋。這回兒好了,連亡命之徒都要打點上了,真不知三哥是在干啥?神秘兮兮地。雖然「山豬」和自己是舊識,可至于要接濟另外兩個殺人犯嗎?近來沒聽說公司有甚么過不了的坎兒啊?

    前幾天聽墨國基提到「山豬」躲到上海來了,跟重慶逃出來的哥們兒窩在一起,而且三個人還是「凈身出戶」,連內(nèi)衣褲都沒帶,情況很差,三哥就給了二十萬塊錢,要墨國基代為出面打點,讓他們住得像樣些。當天墨國基就幫他們租了個單位,一有空就替他們添一些必要的家具、3c商品,買些衣服被褥,剩下的就當生活費。

    但是,特別要求他們千萬別出門,如果一定要出去,就別三個人走在一起,而且要偽裝,別讓人看出原來的面貌。好在現(xiàn)在是二月中,頂個帽兒,圈條圍巾,套件大衣,基本上是很難讓人認出來的。

    跑了三天,好不容易,今天可搞定了「山豬」他們?nèi)齻€。隔一陣子,等他們躲得膩味了,再跟他們談清楚三哥的意思。也對,以后要干些公司不方便出面的事兒,總有些靠譜的代理人了。

    「山豬」本名叫季本山,是墨國基在臺灣新竹眷村一塊長大的鄰居。墨國基雖然個頭不矮,可是從小就身體單薄、輕飄飄的,不喜歡成天跟眷村里的小孩玩些打打殺殺、衝來衝去的游戲,做完功課只愛捧著老爸間時消遣的武俠小說、歷史故事猛k。而季本山家的門牌,是墨國基家的下兩號,差不多年齡的孩子軍里算是住得最近的。

    季本山比墨國基小兩歲,可身體壯得跟小牛一樣,從頭到腳肥肥黑黑的,沒事就從村頭殺到村尾,東碰西撞,村里面大概叫得出名字的叔叔大嬸,沒少上季本山他家告過狀??墒羌緥尭思业懒饲敢院?,回頭唸了季本山兩句,轉(zhuǎn)頭又聽著他的呼嘯聲,從村尾又嚎到村頭。所以,村里的小孩就用他名字里有個「山」,管他叫「山豬」。

    可也奇怪,每次山豬玩瘋了,在手腳上畫了口子,或摔得皮開rou綻,就都血淋淋地跑來找墨國基上藥包扎,從來不愿意回家找娘。墨國基有次忍不住問了他,山豬卻傻呼呼回墨國基說,「哎呀!墨哥!你包得比我娘包得好嘛!」,說完,又跑出去野了。墨國基常常望著山豬的背影,還真弄不清楚他是真傻還是裝傻?

    墨國基自認為大概是自己常在家讀書,比較找得到人,野孩子闖了禍,哪個不是找個靠得住的人先擋著?

    所以,基于墨國基從小就從沒嫌棄過的療傷情感,山豬雖然沒怎么跟墨國基玩在一起,卻一直把墨國基視為最好的朋友、兄長。

    也或許因為墨國基比較靜,喜歡讀書,武俠小說也算是書,對吧?右邊對門的徐三哥,對墨國基的態(tài)度,明顯比對村里其他的小孩來得友善,只要墨國基有不懂的功課,他一定和顏悅色地教到墨國基懂為止。

    徐三哥名字叫徐承恩,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墨國基叫他三哥。徐承恩可是本眷村的「狀元」,不只是他身材比一般人高一個頭,而且從小就比別人聰明。

    同一個家庭出身,同一個阿媽帶大的,就算徐大哥、徐二哥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學校成績從來就沒徐三哥的亮眼,村里面其他的孩子更甭提了。久了,大家都說徐承恩的未來不可限量,臺大、公費留學甚么的,有如探囊取物。

    長大了,三個人的發(fā)展果然有著懸殊的差距。

    徐承恩不但臺大機械工程畢業(yè),赴美國留學也很順利,最后修了個麻省理工電子工程博士,在美國最尖端的半導(dǎo)體工廠做了十幾年的事,就回臺灣的半導(dǎo)體大廠任職。

    2000年,徐承恩又到大陸來創(chuàng)設(shè)了這個「中信國際集體集成電路有限公司」,處處顯擺要讓大陸的晶圓代工趕上世界第一的企圖。雖然,他是個在臺灣長大的華裔美國人。

    一般從小就認識徐承恩的人,看他一直以來的好光景,都簡單的以「一帆風順」來形容徐承恩。當然,這是大家表面看到徐承恩風光的一面,不是也有人說,「風光的背后,不是滄桑,就是骯臟?!?/br>
    自從高中畢業(yè),大家陸續(xù)離開眷村,徐承恩都一直跟墨國基保持著聯(lián)系。尤其在美國那段時間,他除了從當?shù)貓笳码s志、電視報導(dǎo)得到臺灣的訊息之外,很多時候,他是從墨國基這邊更深入地了解一些細節(jié)本末。

    只是徐承恩一直不知道,正在忙著展開人生黃金年華的墨國基,除了泡妞之外,還要分出不少時間,對臺灣的政治、趨勢、產(chǎn)業(yè)發(fā)展等方方面面,做深入的探析,隨時要滿足他的徐三哥對國家的關(guān)心。等到徐承恩回到臺灣以后,國家、政策、產(chǎn)業(yè)發(fā)展仍然是他們倆碰面時的重點話題。

    不過,墨國基可以明確地感覺,越到后來,徐三哥對臺灣的關(guān)心,已經(jīng)從氣極敗壞「為什么政府不……」的恨鐵不成鋼,漸漸地變成漠然「時也!勢也!」的無奈喂嘆。

    一直到徐承恩又離開臺灣,來了大陸幾年,搞了間大公司,有一次回臺灣,直接問墨國基,愿不愿意跟他一起來大陸發(fā)展?

    墨國基當時剛結(jié)束了個電子公司兩年的開發(fā)專案,原來跟著自己的班底有七、八個人,大部分也都接續(xù)找到了自己屬意的工作,反而自己一時沒有合適的專案可接。十年的婚姻,因為雙方衝刺著事業(yè),沒有生孩子,也由激情轉(zhuǎn)為友情,離婚三年,沒心思再展開個新的感情戰(zhàn)線。

    而且,那時臺灣高端的人力市場,開始重視「大陸經(jīng)驗」。想想也好,轉(zhuǎn)換到另一個更競爭的世界跑道去,看看有沒有更寬廣的機會?

    就這樣,墨國基在金融海嘯后的次年初,就成了上?!钢行艊H集體集成電路有限公司」的「總裁特別助理」。

    而山豬季本山的命運就相對坎坷了。不喜歡讀書,高中唸了個職業(yè)學校,還休學、復(fù)學的唸了五、六年才勉強畢業(yè),聽說畢業(yè)的時候已經(jīng)是當?shù)睾趧萘Φ囊粋€小頭目了。主要是山豬敢打敢殺,只要是他出面的場子,最后都能擺平。當然,不是用嘴巴說說就擺平的。

    夜路走多了,總要躲躲風頭,山豬偶而會跑到臺北去找墨國基,窩在墨國基租的學生套房里好幾天,用的、吃的,都靠墨國基下課帶回來。就像小時候在眷村里,山豬闖了禍,墨國基就得頂著幫他擦屁股。

    那些時候,墨國基回宿舍用鑰匙打開房門的當兒,心理面總有一絲絲的期待,希望山豬已經(jīng)離開,留下張紙條saygood-bye。

    可是,迎接他的卻往往是山豬燦爛的笑容、充滿期待的眼神。

    唉~!朋友有難,怎好打落水狗?

    山豬躲風頭的幾次,讓墨國基覺得生活好像重新回到眷村時代,山豬仍然是叫他「墨哥!墨哥!」的問東問西,對他大學生活充滿了好奇,尤其是泡馬子的種種,讓墨國基一點兒都沒辦法把山豬跟流氓、角頭畫上等號。

    之后,山豬去當了兵,而且是當了特戰(zhàn)隊。接著,墨國基也大學畢業(yè)服兵役去了。

    那幾年的時間,他們倆沒見面,只是朋友問候的幾通電話。反而是墨國基退伍以后,兩個人斷了聯(lián)系,墨國基只約略聽到季本山混得相當辛苦。

    一直到墨國基結(jié)婚前一年冬天的某一個下雨夜,山豬突然跑來找墨國基,塞了十萬元現(xiàn)金給墨國基,說是祝賀他結(jié)婚的紅包。

    墨國基一時矇了,急著問山豬這幾年都到哪兒去了?怎么知道自己住在這里?怎么知道自己要結(jié)婚?為什么現(xiàn)在就包紅包?還包這么大?……

    那時的山豬,雖然沒比墨國基高,但已經(jīng)從憨憨的肥壯,變成滿有型的精壯男人了。眼睛有神,面頰少了層肥rou,黑悠悠的,穿了一身的皮件,讓人誤以為是個身價不斐的型男。

    可是一開口,又回到那憨憨的、高職時代的山豬了?!改?!這些年我不大好過,一直到今年才翻了身,攢了點錢,你千萬別嫌棄……。其實,從小我就認你是我的大哥,我一直很掛心你的情況,也知道你的一切,只是不方便來找你?!?/br>
    季本山表情尷尬地接著說,「嗯…!嗯…!幫……公司最近派我去大陸開發(fā)組織,馬上就要出發(fā)了,怕明年初沒法子回來喝你的喜酒,我會終身遺憾的……。所以,所以,今晚我一定要來見你這一面?!?/br>
    然后,落了一句「后會有期!」,掉頭就走,留下捧著一包鈔票、一臉錯愕、揪著心的墨國基。

    兩、三年以后,墨國基才輾轉(zhuǎn)得知,山豬在退伍以后,直接被臺灣的外省幫派吸收,成了衝鋒陷陣的馬前卒。

    所幸,他當兵的時候?qū)W到的特戰(zhàn)技能,不但在歷次搶地盤、圍事的斗爭中全身而退,還為幫派建了不少戰(zhàn)功。

    壞也壞在山豬太能打,可是人又憨直、缺心眼兒。所以,無戰(zhàn)不與,名頭大了,治安單位當然就鎖定了山豬,搞得他山上海邊到處躲。后來臺灣沒得躲了,只有藉偷渡管道三不五時地躲到海峽對岸去。

    那一晚的突然造訪墨國基,就是季本山又為幫派干了件大事。在他到大陸躲風頭前,幫派封了他個「衝鋒隊副隊長」的職銜,發(fā)他兩百萬新臺幣的獎金。而且,大陸去多了,幫派也希望他能發(fā)展和對岸黑勢力的合作管道。所以,臨別那一晚山豬跟墨國基講的,可以說都是實話,只是跟一般人認知的角度略有不同罷了。

    但是,往后多年,墨國基沒再碰到過山豬。

    有些凄風苦雨的晚上,墨國基看著大樓外的黑夜,總會想起那天山豬丟下「后會有期」這句話,還有他轉(zhuǎn)頭而去的身影。

    那時候的墨國基,倒很希望哪一天在街角買咖啡的時候,能突然發(fā)覺山豬躲在不遠處的柱子邊,跟他點點頭,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