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前世緣】
2012年4月24日,北京 國安部第三次會議結(jié)束后的三個星期,大家都緊鑼密鼓地去準備著。 國家文物局只用了三天,就把「赴臺行動案」呈報出去了。 國安部沒能再分析出比較有價值的情報,但已經(jīng)安排潛伏在臺灣的特工對嚴道文進行遠距監(jiān)控。 胡平回了一趟黃山市。石窟群辦公室的同僚當然放不過胡平,要胡平把這段時日的行止,詳詳細細地報告了一遍。 當然,胡平在跟同僚講述和徐承恩互動的過程,省略了相當多的細節(jié),似乎心里面總是有塊疙瘩,總覺得這事兒不大光彩,雙方在互相利用。 兩個星期剛過,「赴臺行動案」很快就審批下來了。 批文上有幾項指示,首先是當前對臺統(tǒng)戰(zhàn)工作順利,不得因此案傷害兩岸人民感情。赴臺行動的規(guī)畫,原則上準可,細節(jié)上再與國安部加強研究行動準則,并將結(jié)果會知國臺辦。 想當然爾,這古文物專家就由胡平擔任。而且胡平的名字已經(jīng)加入4月30日到臺灣參訪的湖北訪問團團員名單,掩護的身分是湖北省博物館的高級研究員,檯面任務(wù)是前往臺灣與臺灣的文博界接觸,并嘗試建立交流平臺。 另外,批文也明確要求國安部負責全案人員與文物的安全和運送。 2012年4月27日,臺北 說好和陳誠正醫(yī)師見面的禮拜五晚上,依然是柔和的反射光源,高高的天花板和粉白色的上半部墻壁,中間嵌著一圈雕著淡黃色、淡綠色長長忍冬青枝葉,以及蛋白色忍冬青花朵紋飾的角板。 舒適沙發(fā)躺椅上的嚴道文瞪著像貓熊的眼睛,時而哀傷、時而興奮地望著天花板,嘴唇中敘說著這四個月來自己和方文玲的進展,也證實過去催眠中的前世經(jīng)歷可能確有其事。 雖然已經(jīng)過了八點,陳誠正仍然放任嚴道文無止盡的叨叨絮絮。原先已經(jīng)言明此次純粹是朋友相聚,不涉及醫(yī)療行為,但陳誠正仍然錄著嚴道文的敘述,手中的筆也在紀錄紙上飛快地舞動著??墒?,過去陳誠正臉上始終保持的自信笑容,已經(jīng)被嚴肅,偶而的若有所思取代了。 「所以,方文玲為了要我趕上和她之間的記憶和感情落差,非要我記起來上輩子我們的第一次對話,才愿意和我見面。陳大哥,這就是我找你幫忙的原因。真的抱歉!耽誤了你周末的休息時間?!?/br> 「知道就好!……算了!算了!我對你仍然有醫(yī)療的義務(wù),而且你這個案例讓我非常感興趣,我們還是用診療的方式進行吧?」 陳誠正低下頭想了想,又問嚴道文:「剛才你說這個星期你都是抱著那個龍帶勾睡的,有沒有具體的夢境?」 「嗯!…大部分是以前就做過的夢,只有一天做了我和靈兒新婚燕爾那幾天的……的…夢,嗯……這一定要講嗎?」 陳誠正捉狹地看著臉已微紅的嚴道文說:「甜蜜喔?你想講我也洗耳恭聽?!?/br> 「別…還是別了吧!……但是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我就只能夢到和靈兒成婚后的那些前世記憶?卻沒辦法再向前跳到婚前的記憶?」 「好問題!你的看法呢?」 「到今天我才想通,那對龍鳳玉帶勾,是考烈王送給靈兒和我結(jié)婚的禮物之一,也是我們最喜愛的禮物。因此,我們是在大婚之后才配帶在身上的,大概是之后貼身的盤摩,才跟玉帶勾建立起緣分。而現(xiàn)在能經(jīng)過玉帶勾喚起的前世記憶,應(yīng)該也是貼身配戴才被記錄在玉帶勾里面的。所以,最多也只能讓我夢到和靈兒婚后的那些經(jīng)歷?!?/br> 「滿有道理的。這說法解釋了抱著龍帶勾作夢的時間限制,我可以接受?!?/br> 「陳大哥!我還是不懂,為什么這對玉帶勾能讓我跟方文玲在夢里面記起前世的記憶?」 噠!錄影機突然被關(guān)掉了,嚴道文奇怪地轉(zhuǎn)頭看著陳誠正。 「下面跟你分享的,純粹是我這幾年研究前世記憶的猜測而已,不妨當作玄幻小說聽一聽?!龟愓\正對著嚴道文坐正了身體,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還是回到量子力學講起。你記得嗎?以前跟你提到過,雖然科學界研究量子力學已經(jīng)一百多年了,我們對于量子力學所知仍然非常有限,量子力學中有很多特別的現(xiàn)象,讓我們嘆為觀止,卻至今仍然不知其中的道理?!?/br> 「你有沒有聽過非洲人的一種說法?如果一個人已經(jīng)趕了三天路,就必須停下一天來,不能趕路。因為,這個人必須等自己的靈魂趕上來。有聽過這個說法嗎?你有長途旅行的經(jīng)驗吧?」 不管嚴道文搖搖頭又點點頭,陳誠正繼續(xù)說:「當你完成了個長途旅行之后,不管旅行的時候你吃得再好,住得再好,交通安排得多方便,睡得多充分,回到家之后,一定還是會渾渾噩噩地恍神好幾天,一般人的講法是時差適應(yīng)。對不對?」 「假設(shè)…純粹是假設(shè)喔。我們的靈魂意識是由幾兆億組比粒子還小的『超弦』組成的,所謂『超弦』也是意識的震盪,今天我們旅行所到之處,或多或少都會留下一些靈魂意識的超弦。如果到了景色優(yōu)美,令人流連忘返的地方,或者是遇到精彩、特別的事物,由于靈魂意識的激動形成劇烈的『超弦』震動,或許會多留下一些靈魂意識『超弦』震動,可能是五百個吧?如果經(jīng)過的是荒蕪的地方、無趣的事物,因為靈魂意識感到索然無味,或許只會留下極少的靈魂意識『超弦』,可能是十個吧?甚至于不到十個吧?但是不管怎樣,只要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必定留下我們的靈魂意識『超弦』。所以,當一個人長途旅行過后,靈魂已經(jīng)散掉一些『超弦』在旅途中的時空,可能是一萬個?三萬個?或許很精彩的長程旅行,會耗掉一個人一成、兩成的靈魂意識『超弦』。所以,旅行過后我們會覺得很累,精神恍惚,甚至于魂不守舍地仍然回味著旅行的點點滴滴。這個人必須過了相當?shù)臅r日之后,靈魂才能慢慢補充散失的靈魂粒子,也才能恢復(fù)原來的精神,漸漸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務(wù)上。」 「同樣的,如果一個人遇到了一個極大的衝擊,在事發(fā)的時空,也會留下了很多的靈魂意識『超弦』,原來的靈魂就變得恍恍惚惚,意識無法集中。這時候,我們都會說這個人受了嚴重的打擊,用時間慢慢讓他恢復(fù)吧!大部分的人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也確實能夠漸漸地回神,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br> 「那些留在某些時空的靈魂意識『超弦』,又是怎么樣了呢?我猜想,有些被留下的靈魂意識『超弦』會漸漸衰弱,漸漸降低振動頻率,最后消失不見了。有些則會留存久遠,一年、三十年、數(shù)百年,甚至于數(shù)千年之后才慢慢消失。只要是某個人留在某個時空的靈魂意識『超弦』,都可以和原來的靈魂意識跨著時空聯(lián)系著。原來的靈魂如果回想某件事情,留在這件事情發(fā)生時空的那些靈魂意識『超弦』,就跟原來的靈魂意識聯(lián)系上,也重現(xiàn)了當時的景象,這個人也就具體回憶著那件事情。這種現(xiàn)象是否能說明,我們對某些喜愛的事物或者地方,會特別有印象,而且多年以后仍然記憶猶新;那些我們不關(guān)心,或者沒興趣的事物和地方,即使沒過了多久,我們卻已經(jīng)記憶模糊,甚至于完全沒有印象了?!?/br> 「過去,非常多的科學家啊、醫(yī)生啊,對于人的記憶做了很多的研究。一般都認為人的記憶機制,是由人體的腦部細胞運作的。所以,人死亡之后,人體湮滅,那么這個人的記憶應(yīng)該也跟著消失才對??墒?,當我接觸了這么多的前世記憶案例之后,不得不懷疑,究竟這些前世記憶是被承載在甚么載體之上呢?我很好奇,所以我不得不另外找個能說服自己的說法?!?/br> 「嚴道文,你的前世經(jīng)歷,是我開業(yè)到目前為止,最明確,也最能提出人證、物證的案例。而你和方小姐,都因為戰(zhàn)國時代的玉帶勾,而強化了前世記憶的影像,這種現(xiàn)象似乎和量子力學中的『糾纏理論』有關(guān),因為你們都曾經(jīng)貼身配戴過這對玉帶勾,你們的靈魂很有可能和玉帶勾中的某些粒子的靈魂意識『超弦』產(chǎn)了糾纏現(xiàn)象,即使跨越了兩千多年的時空,玉帶勾仍然能幫你們連結(jié)了那些個兩千年前留在楚國時空的靈魂意識『超弦』,強化了你們靈魂原本已經(jīng)衰退的前世印象。有空你可以自己上網(wǎng)去了解『糾纏理論』看看。」 看著嚴道文巴眨著似懂非懂的眼神望著自己,陳誠正知道自己大概講多了?!高希∫呀?jīng)快九點了,快開始我們今天的正題吧!來,把手放在最舒適的位置,整個人放松,從頭頂?shù)念^皮開始放松,眉頭放松……?!?/br> 等嚴道文進入催眠狀態(tài)之后,陳誠正導(dǎo)引他往兩千多年前的前世飛去,也揭開了蒙放和靈兒第一次碰面的情景。 楚國考烈王決定自陳郢遷都至壽郢的兩年前,在一次南巡舊郢故地的回程中,途經(jīng)云夢大澤,大隊人馬沿著一條江水左岸而行,時當正午,酷暑難耐,考烈王遂下令在江畔休息,待日頭偏西再行上路。于是,先把衛(wèi)戍部隊遣開至附近關(guān)隘之處防衛(wèi),再由內(nèi)臣打理出一片休憩區(qū),準備用膳。 此時,靈兒陪著考烈王溯江漫步。父女倆有說有笑,行至一處小渡口,泊著艘小舟,靈兒突然興起,想乘這小舟游江??剂彝蹩纯唇星液途?,對岸雖有樹木,但卻是極陡的險坡,應(yīng)該無法藏匿敵人,也就順著靈兒的游興,解開船索,兩個人登上小舟,悠哉地往江心劃去。 靈兒久居宮中,每日晨昏主持祭禱,平時又多所卜卦籌問,早把個荳蔻年華的青春少女,弄得憂煩緊迫不堪。這回難得陪同父王南巡,親炙大自然的旖麗風光,早已放下了宮中的繁文縟節(jié)。 這會兒的靈兒,時而捲起長袖,用手劃撥著涼涼的溪水,時而光著兩隻腳丫,伸在小舟舷外輕輕地拍著水花,好不快樂。考烈王看著自己的愛女如此快活,臉上也流露出慈祥、愉悅的神情,緩緩地搖著槳。不知道他們身分的人,此時看見在江上的這對父女,只會羨艷他們與世無爭,怡樂天倫。 偏偏好景不常,此時颳起了一陣怪風,山里面的天色暗了下來,層層黑云壓住了山頭,考烈王驚覺有異的時候,江水已經(jīng)變得湍急洶涌起來??剂彝跸脍s快把小舟搖回岸邊,可是不諳當?shù)厮?,反而cao得小舟只在江心打轉(zhuǎn)。 當小舟漂到休憩區(qū)前的水域時,終于撞上了江中的巨石,整艘小艇向?qū)Π斗诉^去,岸上眾人驚呼大喊,尊貴的楚王和公主掉進了滾滾黃濁的江水之中。岸邊的隨行大臣、內(nèi)臣、衛(wèi)士們登時炸了鍋,一群人毫無章法地東跑西跳,拉繩索的,找木頭的,臨時想砍段長竹竿的……,大呼小叫著「陛下!陛下!……」,向江邊涌去,可就是沒有一個人熟悉水性,敢投江去救他們的主子。 眼見考烈王和靈兒已陷在波濤中載沉載浮,險象環(huán)生地向下游漂去,大伙兒團團轉(zhuǎn)著全都焦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說時遲,那時快,對岸的一棵大樹上躍下了團幽黑的人影,一入水中立即向考烈王「唰!唰!唰!…」地游了過去,迅捷得有如浪里白條。 此人一掌托住考烈王的后頸,大喊:「且勿掙動,當護送陛下上岸?!?/br> 原本在水中掙扎的考烈王,聞言也停止了手腳的亂劃亂撥,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了此人。頃刻間,兩人就游到了淺水處,一大群臣子涌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想把考烈王扶起來,考烈王可沒理會這些焦急的臣子,回頭對著那已經(jīng)又撲進滔滔江水中的年輕人大喊:「速救靈兒!救我靈兒啊!」 考烈王扭著身子爬了起來,甩掉幾十隻想扶他起來的手,扯掉自己身上拖泥帶水的錦袍,踏著江邊的波瀾向下游奔去。 年輕人奮力地向攀著艇側(cè)的靈兒游去,閃過兩三塊大石頭,終于追上了小舟,喘著氣,對靈兒喊著:「緊抓勿放!」 小舟向前方立于江中的數(shù)塊巨大巖石蕩去,年輕人趁著小舟漂至巨石邊,把小艇頂著巖石邊,腳底一蹬,居然把小艇翻正過來,然后七手八腳地把靈兒推上了小舟之中,自己仍然在水中攀著小舟,對著里面的靈兒又喊:「莫慌!穿此急流,吾等方能靠岸?!?/br> 此時,趴在小舟里的靈兒探出頭來,卻毫無緊張的神情,笑吟吟地對年輕人說:「嘻!早知汝今將救本公主免于難,候汝已十數(shù)年了?!?/br> (圖) 年輕人可沒空領(lǐng)會靈兒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巴著小艇,忙著用手腳左蹬右拒適時避開幾處迎面而來的江石,終于化解了再翻船的危險。 果然,原本波濤洶涌的江面稍微緩和了,前面出現(xiàn)了彎開闊的水潭,年輕人用僅馀的力氣,踢著水把小艇推向了江左,然后扶著靈兒爬上了灘岸。 上了岸,年輕人已經(jīng)累得站不住腳,只好癱坐在地上,靠著石頭喘著氣。這時,靈兒才看見年輕人的手腳上深深淺淺地劃傷了好幾處,血淌在腳邊已成了一灘,尤其右腿外側(cè)有塊半個巴掌大的皮被掀開來,很是嚇人。 靈兒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把身上穿的桃紅色絲織龍鳳紋上衣的左手長袖,扯了一半下來,再撕成幾條絲帶,仔細地包扎著年輕人的傷口。 方才喘過氣來的年輕人,被靈兒這一折騰,齜牙咧嘴倒吸著氣,連痛都喊不出來了。可是,瞧著眼前這靈秀的面容,緊蹙的眉頭,尖挺的鼻子,卻又微微上揚的菱角嘴,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美色,整個人都看傻了,這會兒如癡如醉地連疼痛都忘了。 等到靈兒忙完,仍然半跪在地上,仰起頭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輕聲細語地問道:「汝何名?何方人士?」 年輕人方才如夢初醒地收起愣忡的眼神回道:「喔!公主,余乃蒙放,世居此地?!?/br> 「蒙放?蒙放?汝乃蒙放?」 「何也?公主識余乎?……適才公主……何知余今之將至?且尚候余多年?」 「蒙放,吾為靈兒,亦為王室巫女。余自幼即多次夢見今之落水江中,且知汝將援父王于先,再救余于后。方才落水之時,知汝將至,故絲毫不覺憂心?!?/br> 然后,靈兒毫不忸怩地牽起蒙放的右手,鄭重地說:「蒙放!承救父之恩難以回報于萬一,爾后自當許身以報。」 沒等蒙放會過意來,靈兒就轉(zhuǎn)身面向江水,高跪著唸禱:「感恩河伯江君,縱蒙放救我父女免為波臣?!?/br> 蒙放還在想靈兒之前那句話的意思,正想反問,突然右側(cè)的林中發(fā)出吵雜的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清晰,「靈兒~~!」、「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