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悟塵將簾子挑起露出那幅畫，樊沐音的目光便被吸引住了。畫面上的月季花像是血一般，鮮紅的有些刺目，他想著或許真的是用血畫成的，但又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是用鮮血描繪出那些花朵的話，恐怕那些花現(xiàn)在不會是這樣鮮艷的顏色了。

    悟塵回頭見到樊沐音愣在原地了便又走回來，與他對視：“我不知道施主怎么會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難道是和那起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樊沐音直視著悟塵的眼睛，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悟塵的瞳色似乎和普通人不太一樣，他的眼睛里面好像有一點淡淡的紅色。他只是專注的看著悟塵的眼睛，卻忽略了剛剛悟塵的問題。

    “施主，施主。”見樊沐音半天沒有回答，悟塵又叫了他兩聲。

    “啊，對不起?！狈逡艋剡^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好像確實有一點失禮了，于是他趕緊說道：“對于案情的具體的情況現(xiàn)在還不方便透露，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在兇手留下的線索里面有一條很重要的就是清澗寺和月季花。我想請問住持能不能提供什么線索?！?/br>
    悟塵聽完樊沐音的理由回到那幅畫的前面手指在畫上面輕輕地磨蹭，仿佛在他手下的不只是一幅畫更像是一個活著的生命：“從來沒有人問過這件事情?！蔽驂m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像是在回憶什么。

    “如果你能告訴我這些歷史我們將很感謝您的?！?/br>
    “就如你所見，這幅畫上面記錄了那時候清澗寺周圍的景色。我也是聽我?guī)煾钢v的。說來也像是在炫耀，其實我們這個寺院已經(jīng)有將近四百年的歷史了。那時候還是崇禎年間，世道雖然不算太平也沒有太旺的香火，但是我們這些吃齋念佛的出家人的生活也沒有太窘迫，因為身處在比較偏遠的山里面，我們自食其力也有不錯的生活。這個寺廟還沒建成的時候在這里就有那片月季花田了，當(dāng)時師祖覺得這里方位很不錯于是就在這里建成了清澗寺。但是寺院建成剛剛十年的時候一天夜里突然在那片花田里面燃起了一場大火，周圍的樹木沒有任何的損傷，但是那片月季花田被燒得一株不剩。師祖也曾經(jīng)查問過是否有弟子在那天晚上在外面燃火了忘記熄，但是所有的人都說那天晚上根本沒有出寺院的門，而且那時候正是濕潤的梅雨季節(jié)著起那么大的火確實很奇怪。師祖怕造成恐慌將這件事情隱瞞了下來，對外宣稱是因為自己不小心燃起的火才不慎燒毀了花田，并且還將自己住持一職辭去作為懲罰。不過他將這件事的真相剛告訴了下一任住持并叮囑他這件事只能對每一任的住持說，他說那場火燃燒的實在蹊蹺，恐怕是妖火。起初下一任住持不太相信，因為畢竟佛門清凈之地，怎么會有那樣的穢物，但后來下一任住持想在這片地上在重新栽滿月季但卻發(fā)現(xiàn)無論怎樣悉心照顧那些花也沒有辦法成活，只是換了其他種類的植物就長勢很好。恐怕是那妖怪犯了什么懲罰或是天劫到了，便燒得連灰也不剩。雖然是妖但是卻沒害過什么人，于是師祖和住持就約定以后每日在夜里念上一段往生咒希望它能有一個好的來生。后來師祖依照記憶畫出了這幅畫?！闭f完這些話悟塵合掌：“阿彌陀佛?！?/br>
    樊沐音聽得很認真，果然在畫的上面有一枚朱砂印，雖然看不清畫者是誰，但是上面的時間就是崇禎年間。他看的很入神，但突然道：“你何必要編這樣的故事來騙我呢。”他將視線拉回，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悟塵。

    悟塵聽他這么說一臉詫異的看著他：“施主，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呢？貧僧為什么要騙你呢？”

    “為什么騙我你不是最清楚嗎？”樊沐音走向那幅畫，手指在上面輕輕地撫摸：“這幅畫看起來太新鮮了。即便當(dāng)時使用的顏料是上等的，但是經(jīng)過這么多年也一定會被氧化，雖然說不上會褪色但是也不會像這幅畫這么鮮艷?！?/br>
    “僅憑這一點施主您不能斷言吧？”

    樊沐音笑了笑。手并沒有從那幅畫上拿開：“當(dāng)然不止這一點?！彼D(zhuǎn)過身：“你剛剛說在那場大火之后每一任住持都有每晚誦經(jīng)的習(xí)慣，即便你沒有向他們提起過但是每一個經(jīng)常在你身邊服侍你的人應(yīng)該知道。不過看剛剛凈嗔的表現(xiàn)不像是知道你有這樣的習(xí)慣，如果他知道你有誦經(jīng)的習(xí)慣不會在這個時間打擾你而是應(yīng)該等到你誦經(jīng)結(jié)束在待我來找你。還有就是關(guān)于這件案子我們從來沒有對外發(fā)布過死者被分尸了，所以你這里根本不可能有女香客來向你說這個案子會給他們造成這樣的恐慌?！?/br>
    悟塵的表情變得有點復(fù)雜，但是沒有反駁，像是在等待著他的下文。

    “你究竟是悟塵還是安宇凡？”樊沐音說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悟塵突然笑了起來，聲音是與他的蒼老不相符的刺耳，像是硬從嗓子里面擠出來一般。樊沐音安靜的聽著他笑，但是沒有打斷他。等到悟塵被一陣咳嗽打斷不得不停止狂妄的笑聲的時候他才繼續(xù)開口道：“我不認為這個問題哪里好笑?！?/br>
    “沒有安宇凡這個人，但有悟塵這個人?！蔽驂m將手上的佛珠摘下扔到床榻上，完全沒有了剛剛那一副一心向佛，對佛祖極其尊重的樣子。

    “在眼鏡上的簡訊是你留下的，姜尚賀也是你殺的？。”

    “是我留下的。姜尚賀算是我殺的吧?！?/br>
    “回答問題不要模棱兩可，你需要回答的只是是或不是就可以了?！?/br>
    “呵?！蔽驂m輕笑了一聲坐到椅子上拿起茶杯小抿了一口：“那些女人也是我殺的，不過相信你已經(jīng)調(diào)查到兩個殺手都是我了吧。樊沐音你知道你的缺點在哪里嗎？你的觀察力太強?！闭Z氣中有說不出的輕佻，不知道是在嘲笑樊沐音還是在嘲笑自己。

    “我不認為這是我的觀察力太強，只不過是因為你留下的簡訊太明白了，你所有想要表達的意思不是全部都寫在那首詩里面了嗎?！狈逡綦p手環(huán)胸慢慢的踱步到悟塵的面前彎下腰看著悟塵的眼睛：“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悟塵輕微有些渾濁的眼珠直直的看著他，仿佛樊沐音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他的獵物一般：“其實我沒有編故事，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欺騙你的只有誦經(jīng)的習(xí)慣，還有……”故意停頓下來，上揚的語氣像是在他的胃口。

    而樊沐音確實也上當(dāng)了，他趕緊問道：“還有什么？”耳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煽動翅膀發(fā)出嗡嗡的聲音，剛剛還很明亮的室內(nèi)一點一點的暗了下來，他抬起眼睛輕瞄了一眼桌上的燭臺，進門時看著還剩下很長一節(jié)的蠟燭，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將要燃盡了。

    “我騙你的是，你的缺點不是觀察力太強，而是你太輕信自己，你不愿意讓你身邊的人牽扯到這件案子之中。你想通過犧牲自己的方式來保住你的朋友，或是你的，愛人。”

    最后兩個字話音剛落，桌子上的蠟燭便熄滅了，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旁邊吹了一口氣一般。沒有蠟燭的照明，整間屋子變得漆黑一片，甚至連一點月光都沒有照進來。

    樊沐音現(xiàn)在眼前是一片漆黑，剛才還能感覺到悟塵的氣息現(xiàn)在一點都察覺不到。他緊張的站起來，摸索著向周圍走了幾步，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現(xiàn)在的他不是在那件禪房里面而是像在一片空曠的空地上。

    “我不管你是安宇凡還是悟塵，總之現(xiàn)在趕緊出來！”樊沐音的拳頭握緊朝著前方大喊。

    不知道從哪邊發(fā)出的聲音，好像是四面八方，悟塵發(fā)出咕咕咕的笑聲：“樊沐音，你在害怕?！?/br>
    “少啰嗦！”樊沐音向前踏了一步，但是緊接著腳下接觸到的地方好像是在懸崖上一樣。他趕緊向后退了一步。

    悟塵不再與他交談，而是自顧自的念著那首詩：“月斜飛檐照古剎,鐘過且請客品茶。芬芳豈遜巧手扎,莫笑誰人閑種花?！闭f完又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笑耳:“我剛才不是請你喝茶了嗎？今年的新茶，味道應(yīng)該不錯，我自己炒的。樊沐音,你知道嗎?我留下這首詩之后都嫌棄我自己。當(dāng)年的我就算沒有學(xué)富五車但也算是小有文采……”

    “我沒有心情聽你的這些吹噓?！狈逡粽镜弥敝钡?閉上眼睛將耳朵豎起來專心的試圖判斷悟塵現(xiàn)在的方位。

    “不愿意聽嗎?自大的小鬼?！蔽驂m頓了一下:“那么就直接告訴你好了，因為我想讓你來?！?/br>
    “想讓我來?那你為什么要殺姜尚賀?”

    “他啊。”悟塵聽后像是思索了一番：“他只是一個失誤,不過我為他的親人感到悲傷?！?/br>
    “你這個混帳!”樊沐音將手伸向腰間想拔出佩槍，但摸到空蕩蕩的皮帶才想起自己的槍己經(jīng)交上去了。

    “果然和你的小男朋友很像。”悟塵陰側(cè)側(cè)的笑起來：“現(xiàn)在的小鬼都這么自大魯莽嗎?”

    樊沐音頓時覺得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冷，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靠近。并且雖然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但腦海中卻有什么變得越來越清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