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在場另外幾個人都沒忍住笑了出來。別人女兒出嫁,做父親的慣常說辭都是在夫家要溫婉孝順之類,到元光耀這里就完全反過來了?。?/br> 蕭菡笑過了,又覺得很滿意。這也正是她的意思:元光耀不愧是她看中的丈夫!“就是,”她同意道,“阿晚,你聰明是聰明,但要是德王殿下要你做些什么,你頂多就給他出出主意,力氣活都留給他,知道不?” 從嶺南回長安之前,元光耀就已經(jīng)知道蕭欥的野心。如今,他連最寶貝的女兒都要嫁給蕭欥了,哪兒還能不管這件事?自然是綁牢了一條船。蕭菡知道后,同樣贊同。只不過元非永還在,她不好說得太明顯。 然而元非永從不放過踩一腳蕭欥的機(jī)會。“沒錯啊,阿姊!”他轉(zhuǎn)過頭,不管米分刷因此在臉上留下長長的一道痕跡,大聲嚷嚷道:“你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一身力氣多得沒處花了!” ……這難道是說蕭欥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 元非晚頭一個噴笑出來。蕭欥明明滿肚子壞水,竟然被小舅子認(rèn)為空有武力?哈哈哈! 元光耀本瞪著小兒子,想讓元非永收回??稍峭磉@一笑,他沒忍住,也破了功,責(zé)備的話就不好說了?!斑€是多管管你自己的臉吧,永郎!都成花貓了!” 蕭菡忍住爆笑的沖動,把小兒子帶著還想說點什么的表情的臉掰回來?!皠e亂動,不然真給你化成花貓!” 見元非永委委屈屈、又不得不就犯的小模樣,元非晚更樂了。她家小弟真是食物鏈底層的存在啊! 就在這時,元非是邁步進(jìn)來,一眼就看到一家五口全齊了,不由笑起來?!拔以谕忸^做事,你們倒全在躲懶啊?” “才不是!”元非永直著脖子囔囔,“我就是和阿姊說說話兒!” 元光耀也笑,知道大兒子只是隨口說說?!澳氵M(jìn)來了?外面都準(zhǔn)備好了嗎?” “嗯,都好了。”元非是點頭,“阿耶,時辰差不多,該去禰廟了。” 雖然元光耀想再坐一會兒,但婚禮前拜祖宗可是不能缺少的工序?!澳切?,咱們這就走吧。”他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向元非晚道:“反正親迎是傍晚,你慢慢準(zhǔn)備,不著急?!比缓笏D(zhuǎn)向蕭菡,一點頭,便和元非是一起出去了。 見他離開,蕭菡忍不住吐槽:“哪兒有什么不著急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出嫁,可不是平時的那種梳妝!”要花很久時間的! 而大概是母子心有靈犀,元非永正好在這時候注意到了妝臺上的幾大盒珠光寶氣的首飾—— 光步搖就有九樹,金燦燦的,晃得人眼花。為了能固定住這些步搖,必須得戴假的發(fā)髻。除此之外,還有分量十足的花釵、璃珠、翟羽等等。 “……這些不會都要戴到阿姊頭上吧?”他震驚地問,覺得光看著就脖子發(fā)酸?!罢娴牟粫氐谩弊尣弊訑嗟魡?? 雖然當(dāng)了多年公主,但元非晚也對這陣仗有點發(fā)怵,因為頭上的東西確實沉。然而,誰讓她自己要嫁個親王呢?一品命婦就是這規(guī)格,只能咬緊牙撐過去了! 至于蕭欥這頭,也在忙活著。他已經(jīng)出宮建府,所以現(xiàn)在得一大早進(jìn)宮去,聆聽皇帝的教誨。 這時候,皇帝其實沒什么和他這個兒子說的。該說的事情他說了,該做的事情他做了,這會兒他只需要等著兒子去把他兒媳接回府。 所以,一切就按皇室繁瑣的禮儀進(jìn)行著。等到皇帝該給兒子賜酒的時候,天光都已經(jīng)到了下午。 既然是賜酒,皇帝和兒子之間的距離就很近。一邊的贊者把酒壺奉給皇帝的時候,皇帝的視線已經(jīng)不自覺地在跪坐的蕭欥身上打了好幾個來回—— 像,真是太像了! 如果知道大盛結(jié)婚時新郎穿的禮服可以往上越一級,就很容易猜出皇帝覺得蕭欥像誰。蕭欥本就是個一品親王,再往上,穿的禮服就是平素只有皇帝能穿的袞冕了!他那本就神似高祖的臉加上皇帝禮服,顯然只能更像高祖! 簡直就是一個年輕高祖的復(fù)刻版啊……皇帝心中如此感嘆。他現(xiàn)在終于徹底理解了蕭旦對蕭欥的嫉妒起源于哪里,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已經(jīng)太晚。 如此一想,皇帝斟酒的動作便有些慢。蕭欥眼觀鼻鼻觀心,并不吭聲。等酒爵滿了,他一仰脖,全數(shù)喝了,十分爽快。 這套儀式進(jìn)行完畢,接下來又是一番折騰,比如受爵、奠爵、再拜之類。而等到這一通儀式到尾聲的時候,便又是皇帝的戲份了—— “往迎爾相,勖率以敬?!被实鄣?,調(diào)子抑揚頓挫。翻譯下,就是趕緊把兒媳給朕領(lǐng)回來! 蕭欥拜了一拜,回道:“不敢忘命?!彼侔菀话荩顺隽烁事兜?。 從現(xiàn)在開始到明天早上,都沒皇帝什么事兒了。只是,瞧著小兒子筆直挺拔的背影,皇帝心里依舊在想著一干兒子的關(guān)系,以至于思緒翻涌、難以平靜—— 罷了,他在的時候,該做的他都會做;等他百年之后,不管事情變成如何,都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他不管了,也管不了! 而準(zhǔn)備出宮門的蕭欥,卻是滿心輕快。俗話說人生四喜,洞房花燭夜排第三;鑒于他沒有什么金榜題名的可能,結(jié)婚就是人生里頭一件的大喜事了。他等的這些年,再加上確實愛著自家夫人,足夠他恨不得腳下生出兩只翅膀,乘風(fēng)飛到元府去迎親。 不過吧,總有人不愿意他太高興。這不,蕭欥還沒出太極門,就被東面東宮來的太子截胡了。 說是截胡,大概也不夸張,因為這確實不是偶遇,太子是專程來看他這個弟弟的—— 甘露殿里嘉禮進(jìn)行了大半天,該傳的消息早傳出去了。問有什么話題可傳?當(dāng)然是蕭欥穿了袞冕的效果啦! “太像了,乍一看還以為是高祖皇帝復(fù)生了呢!” “就是!而且德王殿下今日心情好,眉宇沒那么凌厲,便更像了!” 雖說這種話很不該說也很不該傳,但事實如此,宮女太監(jiān)們打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觀點一致。給太子在宮中安插的暗線知道,定然會回稟太子。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就算若是真的、蕭旦會心塞至死,但不看他是絕對不甘心的! 于是,蕭旦便親自堵人來了。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因為他見到迎面走來的蕭欥時,一恍惚真覺得那是高祖,心底里壓抑著的不平和憤懣又翻涌起來—— 為什么您眼里只有小七?我才是太子??! “阿兄?”蕭欥倒是沒裝作看不見,停下來叫了他一句?!澳氵@是要去見父皇嗎?” 蕭旦好容易把已經(jīng)吐到喉嚨口的血咽回去。他一遍遍地在心底里提醒自己,這不是高祖皇帝、而你不能露出馬腳,這才勉強(qiáng)露出個笑:“不,我就出來走走。正好碰到你,真正是運氣不錯?!?/br> 這種客套話是百分之二百的客套,兩人心知肚明。 然而蕭欥今天心情極好,不介意多客套幾句?!罢侨绱四??!彼?,眼角眉梢都帶著春風(fēng),“我剛從甘露殿出來,正準(zhǔn)備去元府?!?/br> 又是一箭射到膝蓋,蕭旦覺得他真心忍不住想吐血,并且肯定自己出來是個很不明智的選擇—— 大盛第一美人兒就這么被他弟娶走了,還是從他碗里娶走的,他怎么能不吐血? “那真是極好的?!笔挼D出個笑,看得出更勉強(qiáng)了,“那我就不耽誤你的時辰了。” 蕭欥本想和蕭旦再磨嘰幾句,因為蕭旦的表情實在很值回票價;然而,有這個美國功夫,他還不如早點把夫人娶回家!“那我就先走了,”他朝蕭旦拱了拱手,語調(diào)依舊很愉快,“失陪。” 蕭旦目送蕭欥離開,心中咆哮,只想掀桌。特么地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他得催催李庭;再不動手的話,他們不被蕭欥弄死、也得先被蕭欥氣死! 此時的泰王府里,蕭旸的心情比蕭旦好不了多少。但蕭旦一半是自找的,一半是蕭欥蓄意不給他說好話;而蕭旸呢,應(yīng)該說全都是自找的—— 誰讓他一直惦念著長安晚秋曲江池畔、而且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呢? 既然元非晚無意,他就該放棄,畢竟那事情時日久遠(yuǎn)、且元非晚年紀(jì)太小;而且他也成了家,甚至在元非晚回長安之前就定好了親事,再想著些有的沒的,對誰都不好。 可蕭旸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借酒澆愁。 若是他病得再久一點就好了……若是元家不出事就好了……若是他先幫元光耀回長安就好了…… 許許多多的若是在蕭旸腦袋里打轉(zhuǎn),把他的思緒弄成了一團(tuán)漿糊,氣息翻涌。說實話,今天是個敏感的日子,若是不把自己灌醉,他真怕自己失去理智,做出諸如打劫蕭欥婚車之類不可挽回的事情…… 那可就真完蛋了! 蕭旸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誰也不見,花凌容自然是知道的。她貴為泰王妃,此時竟然也束手無策,最多只能控制下外頭的仆從,不給蕭旸濃度太高的酒。再回到自己房里,就只能默默垂淚了。 她希望今天是她最后一次為這件事流淚,她也只能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這話放在任何時候都適用。反正,在元府里,到處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經(jīng)過母親、嫂子以及兩個婢子的共同努力,元非晚現(xiàn)在已經(jīng)穿好了繁復(fù)的婚服,正僵直地坐在那里——真是僵直地坐,因為從花釵步搖上頭后,她就連點頭都不敢了。 然而,不得不說,雖然過于繁縟的衣服首飾對新娘子來說是折磨,但別人眼里看起來效果十分完美。應(yīng)當(dāng)說,簡直不能再完美了—— “漂亮,太漂亮了!”這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美人的水碧。 “就是!大娘你還是嫁給我吧!”這是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的谷藍(lán)。 此話一出,蕭菡本來想夸女兒的話瞬時就化成了笑聲?!斑@話說得……”她被逗樂了,“阿晚,你這婢子可是個寶?。 ?/br> 被這么一提,谷藍(lán)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啥,臉?biāo)查g就紅了。嚶嚶嚶,若是她有德王那樣的實力,定然也要把這樣的美人娶回家的!不過就算她不如德王,能伺候這樣的美人也是很幸福的!“不,婢子的意思是,想要一直跟在大娘身邊!” 藺采薇也被逗得直笑。此時聽谷藍(lán)澄清,她便接著點頭:“其實這話很有道理。若我是個男的,我也想把阿晚娶回家??!不干別的,天天看就行!” 作為話題中心的元非晚特別無力??渌辆涂浒?,為什么還能轉(zhuǎn)到都想娶她的話題上?還娶回家供著……話題太歪了好嗎?就欺負(fù)她現(xiàn)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想省著嗎? 最后還是蕭菡心疼女兒,頭一個叫停了這個話題。“好啦,一切都妥當(dāng)了,就等人來。阿晚,你挺著點兒!” “照我估計,德王殿下可不舍得讓阿晚等太久!”藺采薇繼續(xù)笑得很開心,“殿下早兩年就恨不得把阿晚娶回府了呢!”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笑聲。要不是元非晚現(xiàn)在臉上敷了一層米分,定然能看出她臉紅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有婢子匆匆奔進(jìn)來,稟告道:“夫人,德王殿下的輅車到了!儀仗也到了!主人讓婢子來詢問您,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么?” 蕭菡點頭,表示知道了。“一切就緒,贊者到時,就引他們進(jìn)來罷?!?/br> 接下來才是元非晚的真正噩夢。因為,作為新娘子,她得穿著一套使她行動萬分不便的禮服,走走停停,這邊祭一下,那邊拜一下。若是沒有婢子扶著,她怕是一低頭就能栽到地面上。 這么一整,又是大半個時辰。天色原本只是太陽西斜,而等最后蕭欥終于能在閨房外見到自家心心念念的夫人時,天都擦黑了。紅燭的光給元非晚那張美絕的臉蒙上了一層曖昧的光暈,他的心不自覺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元非晚也不著痕跡地看了蕭欥一眼。見對方一臉呆住的模樣,她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就變做了好笑。 沒見過美人嗎,呆成這樣?不都看過很多次了? 小夫妻現(xiàn)在的心情如何,元光耀表示他不懂,也不想懂。“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彼床烤桶嗟啬畹?,其實心里還是相反的那句話—— 女婿敢讓他女兒委屈的話,皇帝家也要和他走著瞧! 輪到蕭菡時,她上前給女兒整理了一下衣裳,輕聲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辈贿^她心里想的也和元光耀完全一致—— 蕭欥這個女婿,她應(yīng)當(dāng)是選對了,絕不會讓自家女兒吃苦! 對父母的例行勸誡,元非晚一一應(yīng)了,然后就有人引她上車。這車就是蕭欥來時乘坐的那輛,回去時就該載著他們兩個人。 按照禮節(jié),新娘先上車,新郎官在后頭請丈母娘同上,丈母娘自然是推辭的。而在蕭欥授綏、蕭菡推辭的時候,她環(huán)顧四周,見住了幾年的院子熟悉又陌生,她爹正站在院門邊望著她這頭、身后站著她大哥、小弟還在不合規(guī)矩地探頭探腦,忽而鼻尖一酸,竟然想哭了。 元非晚之前并沒有什么特別感覺,直到馬上就要離開元府,那種已為人婦的想法才飄飄忽忽地落到實處。這里就是她的家,而她馬上要離開了! 蕭菡推辭完后,還得給女兒加一件罩衣。這毫無疑問地讓她看清了元非晚微紅的眼眶,心頭同樣酸澀。她很想把女兒抱在懷里安慰,然而時候不對,她只能借著披衣的動作抱了抱女兒。 等蕭菡下去后,蕭欥便上車,坐在元非晚對面。想到他們馬上就要回到他倆共同的家,他滿心的歡喜都要溢出來。見元非晚低著頭,他還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他夫人這是想家了呢! 因為新郎還負(fù)責(zé)先把馬車往前趕三個輪子的距離,所以蕭欥正好借著這個進(jìn)出的動作,小聲在元非晚耳邊說道:“別傷心……你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嗯?我也陪你!” 元非晚抬眼看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輅車骨碌碌地響著,在儀仗和鹵簿的簇?fù)硐鲁隽嗽箝T,朝著德王府駛?cè)?。雖說時間已經(jīng)不早,但路邊還是不缺圍觀的百姓—— “咱們德王終于納妃啦!” “大盛第一美人出嫁啦!” 而元府里,元非永愣愣地盯著變得空蕩蕩的大門,突然嗚哇一聲哭了出來。蕭菡本想勸勸兒子,可自己也沒忍住。元光耀只得把夫人和小兒子都抱在懷里,一邊一個安慰—— 其實女兒嫁了,我也想哭啊!可你倆竟然哭得這么兇……就不能留個機(jī)會給我嗎? 對元非晚和蕭欥來說,后面等著他們的就是同牢了。雖說儀式仍舊繁瑣,但更漏滴長,春宵苦短。依舊值得期待,不是嗎? ☆、107第 107 章 第一絲天光透過貼著紅喜的窗紗時,元非晚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