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塵如夢〈上〉
二零一一年臺灣。 「喂!今天要去探望顏玉別忘了。」身材高挑的男子倚在窗邊,發(fā)色是挑染過的紅棕色,在陽光下柔亮耀眼,他鼻翼高挺,笑起來眼睛彎成了上玄月。 「我說阿彥,可不可以走我家正門,你老是倚在窗邊我媽都被你嚇?biāo)懒?。」正在廚房做甜點(diǎn)的男子無奈道,手藝靈巧的在小蛋糕上擠上精巧的奶油,在放顆草莓點(diǎn)綴,一個抹茶草莓口味的小蛋糕就此完成。 名為阿彥的男子不以為意,笑嘻嘻道,「顏玉今天可要開心死了,我們的于恩大廚又大展身手做蛋糕了,是說,你堂堂讀經(jīng)濟(jì)的高材生立志做蛋糕師傅不會太可惜嗎?」 于恩眉眼溫和,他將小蛋糕裝進(jìn)盒子里,回道,「我爸媽老是要我讀經(jīng)濟(jì)你又不是不知道?!寡b好蛋糕之后,他將蛋糕交給阿彥,又道,「拿著,我去換換衣服就出門去看顏玉?!?/br> 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儘管高中和大學(xué)讀了不同的學(xué)校,但是感情依舊。 小時候一起偷王叔叔家的菜瓜,一起喝同一杯飲料,一起用同一雙筷子,一起翹課去海邊,一起睡過頭,一起度過生日,一起擠一張床…… 很多的一起,而隨著顏玉的病這些一起被迫中止。 顏玉是家族遺傳心臟病,在大三時他們?nèi)齻€人一起去參加馬拉松賽馬時休克被診斷出來的,心臟病只要不劇烈運(yùn)動和情緒起伏過大基本上是無事的,但是顏玉卻從大三起開始住院,經(jīng)常性的不明呼吸急促讓醫(yī)生們也束手無策。 「顏玉寶貝?!拱┩崎_病房門,笑顏如花,手提著于恩親手做的蛋糕炫耀。 半倚在枕頭上的女子微微轉(zhuǎn)頭,皺眉,「阿彥,你的頭發(fā)染的真丑?!辜把暮陂L發(fā)散在枕間,十三樓病房窗邊的風(fēng)吹的她發(fā)絲微揚(yáng)。 顏玉皮膚白皙,幾乎連細(xì)小的血管都清晰可見,眼睛圓潤如玉,有種病態(tài)的美。 阿彥努努嘴,跑過去坐在顏玉床沿邊,故意吸了吸蛋糕,陶醉道,「好可惜阿,顏玉寶貝,我們于恩大師的蛋糕沒你的分,誰讓你剛剛這樣批評我寶貴的頭發(fā)?!?/br> 于恩走過來拍了一下阿彥的頭,「這本來就要給顏玉的?!顾P(guān)心問道,「今天感覺如何?」 顏玉聳聳肩,「不怎么樣,我連遺書都寫好了,只是我媽哭著把它給撕掉了?!顾Φ煤苜\兮兮,「她不知道我寫了好多份呢,撕了我還有千千萬萬張?!?/br> 「你寫這么多張做什么,從大三到現(xiàn)在不都無事嗎?」于恩搖搖頭,有些心疼。 「大三到現(xiàn)在我每天都寫一張,也寫了上百張了?!癸L(fēng)吹過,顏玉眸中有些朦朧裊霧,她摀著自己的左胸口,胸口傳來穩(wěn)定的心跳頻率,只是這頻率隨時都有可能不再跳動,她必須做好準(zhǔn)備才不會有遺憾。 「唔,你媽那簡直是哭倒萬里長城的模式,太可怕了?!拱┕緡佒粤艘豢诘案狻?/br> 顏玉瞪他一眼,搶過蛋糕,橫眉,「阿彥不準(zhǔn)偷吃我蛋糕。你爸媽的事最后怎么樣了?」 一提到這個話題,阿彥一向明媚的俊顏有些陰鬱,「別跟我提他們?!?/br> 于恩和顏玉對看一眼,于恩朝顏玉撇撇嘴,要她不要再繼續(xù)說下去,顏玉哼了一聲,固執(zhí)道,「阿彥,我們這都幾十年的死黨了,要說的我還是要說,你媽那黨老破事跟你又無關(guān),你犯不著跟他們一起攪渾水,私生子又怎么……」 顏玉話未完,阿彥猛然站起身,踹了一下椅子轉(zhuǎn)身就離開病房,〝碰〞的一聲甩門。 「私生子又怎么樣!上一輩外遇難道還要你扛阿!關(guān)你屁事阿!又不是你外遇!」顏玉憤怒的對著已經(jīng)關(guān)上的門把后面未說完的話一口氣說完。 于恩嘆口氣,「你這么激他做什么?明知道他不喜歡談這個?!?/br> 顏玉氣的臉色有些發(fā)紅,心跳鼓動的厲害,她惡聲道,「我這還不都是為他好!我如果這些話來不及說就死了會有遺憾的!阿彥他爸也是,明明就是顧不好老婆讓她有機(jī)會外遇,憑什么打罵阿彥,就算阿彥不是親生好歹也有二十二年的感情了!」阿彥已經(jīng)離開,顏玉乾脆不吐不快,要不是這副身體不允許,她早就殺去阿彥家跟他爸媽討公道了。 她氣的胸口起伏過大,開始有些呼吸急促,臉色潮紅。 于恩嚇得拍拍她的背,連忙安慰道,「這是阿彥自有打算的,二十二歲了,阿彥是大人了?!?/br> 「什么大人阿!阿彥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怕他做……蠢事……」顏玉順了口氣,抿著唇眼眶泛紅,有些哽咽。 「放心吧,我會看著他的?!褂诙鞯?。 是的,阿彥笑嘻嘻的背后掩藏著他極端的性格。 二零一一年的十二月冬天特別冷,顏玉從十三樓的窗戶望下去,于恩小小的身影穿著白色的圍巾從鼻孔吐出白氣,一邊搓著手取暖,一邊迎上坐在長椅上的阿彥,兩個人打鬧了一會兒,笑的很是歡樂。 顏玉開始在心底從一開始數(shù),「一、二、三、四……兩百零五……」 每次數(shù)到兩百零五,病房門就會被打開,「兩百零六……」顏玉伸長脖子,有些擔(dān)心他們是不是路上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兩百二十一?!?/br> 門被打開了,阿彥和于恩兩個人臉上紅噗噗的,有些微喘,眉眼彎彎,兩個大男生倚在門邊動作瀟灑。 顏玉鼓起腮子,抱怨道,「干什么去了,今天慢了十六秒?!?/br> 阿彥拍了拍胸脯,鼻尖有薄汗,「顏玉寶貝,你說,二零一二到底是不是世界末日?于恩非跟我說肯定不是?!?/br> 「你們就是為了這個白癡的問題遲到?」顏玉無言。 「怎么會是白癡呢,多重要阿!」阿彥瞪眼。 「看吧!我也說是白癡的問題?!褂诙饕桓睉械美硭谋砬?,走到病床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潤喉。 「是不是世界末日,等到了二零一二之后就知道了,笨蛋阿彥?!诡佊裢蝗粡埓笱?,怒道,「你眼睛怎么了?又被你爸打?」 阿彥立刻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悶道,「都用冰敷了,你怎么還看的到,難不成是火眼金星嗎?」 顏玉翻身赤腳下床,身上穿著白色病服,抓著點(diǎn)滴就要往外走,怒氣沖沖,「我這去報警?!?/br> 于恩趕緊攔住她,「報警用電話就好了,你不要激動?!?/br> 顏玉轉(zhuǎn)過頭怒道,「不只報警,我還要打人!他打阿彥幾下我就還幾下!不要小看我以前可是拳擊部……咳!咳!」一不小心說得太猛,她心臟頻率起伏不一,她摀著胸口忍耐,不讓他們兩個發(fā)現(xiàn)。 就連阿彥也被她的臉色慘白給嚇到了,過來攙扶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我就還他幾拳,你別激動阿!」 二零一一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顏玉從夢中驚醒,望向桌上的時鐘正指著十一點(diǎn)五十分,天外一片漆黑,安靜的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只有寥寥幾許的車子和摩托車呼嘯而過。 她胸口有些悶,她坐起身喝了一口水也沒能把那胸悶給消除掉。 〝有人說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不是生與死……〞手機(jī)鈴聲忽然響起,顏玉疑惑的看著來電顯示是阿彥。 奇怪,阿彥大半夜打給她做什么?該不會要迎接末日太興奮了? 帶著顏玉接起電話,「喂!阿彥……」她要取笑的話未完,就聽見電話的那頭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伴隨著誰的凄厲哭喊。 顏玉背脊僵直,胸口劇烈跳動,「阿彥!怎么了!別嚇我!」她顫抖著手,手機(jī)差點(diǎn)拿不穩(wěn)。 「……顏玉寶貝……」阿彥若有似無的聲音笑了笑。 「阿彥!你撐著點(diǎn)!」顏玉從病床上驚跳起,卻被點(diǎn)滴線給絆倒,膝蓋傳來巨疼,她趴在地上握緊手機(jī),緊張到語無倫次,「阿彥……怎么樣!快報警!你打給我做什么!」 「……顏玉寶貝……我好像等不到二零一二的世界末日了……」阿彥的聲音漸小,男人怒罵的聲音伴隨著拳頭聲不斷。 「白癡阿!等什么二零一二!反擊阿!反擊阿!等我!你要等我!」顏玉顫抖著雙腿爬起身,膝蓋肯定又腫又紅,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恐慌已經(jīng)吞沒了她,奮力一扯,將點(diǎn)滴線給扯斷,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摸黑中又被椅子給絆倒,整個人趴在地上嗚咽。 痛!太痛了!顏玉感覺到全身都在痛心刺骨,手機(jī)在方才絆倒之際被甩了出去,電話那頭已經(jīng)掛斷,只剩下寂寥的〝嘟〞〝嘟〞〝嘟〞聲。 心跳急速跳動讓她幾乎要不能呼吸,仰起頭覺得鼻尖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努力勾著手要去撈就在不遠(yuǎn)處的手機(jī),卻怎么也碰觸不到。 桌上指針正指著十二點(diǎn),手機(jī)突然亮起,熟悉的鈴聲旋律〝有人說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上頭顯著來電是于恩。 顏玉大口大口喘著氣,一滴汗從額頭滑下,顫抖著手指與手機(jī)只差一公分的距離,隨著劇烈跳動的心跳忽然剎那停止的瞬間,她的手也頹然無力,意識陷入黑暗中。 載浮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