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狂言
果然,他猜中了,可惜只猜中了一半。 獨孤煦不僅要他離開,還要用他的離開換取最大的利益——他要他護送大央公主去南境和親。 能與北域諸國打通關節(jié)固然是好,但北域近二十年來風調雨順,牧民生活安康,并不曾南下犯境,兩國因而相安無事。反觀南境的動作,這一年來實在令人不安:南境太子火澄得知獨孤煦娶了名滿天下的北域圣女后,屢次出兵北上,欲奪沉水為妻,幾番交兵之后,火澄勉強答應接受大央的和親政策。而火澄太子素有暴戾不仁之名,交戰(zhàn)前就曾斬殺大央使者,是以,滿朝大臣竟無一人主動挑起和親大使的重擔。人人心知肚明,這大使就是去送死的,指不定還要被那南境太子怎么折磨呢!反正獨孤煦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和親,而在于穩(wěn)定南境局面,為大央爭取備戰(zhàn)時間。 獨孤煦說:「皇妹年幼,朕不忍送她入這等虎xue,所以,只好有勞南愛卿了,不論用什么辦法,拖住火澄?!?/br> 南寄傲心如刀絞,卻無力言說。說白了,他這個未來的和親大使才是大央王朝送給異國的禮物,畢竟,侮辱一個堂堂大臣比侮辱一個一看就是假冒的公主要有趣多了,不是嗎?獨孤似乎不止一次在他耳邊說過,他南寄傲是天生的sao貨,生來就是勾引男人的。他也清楚得很,在獨孤煦的眼里,他已經跟那勾欄里的男妓無二,而且還是一個他獨孤煦親手培養(yǎng)出來的高級男妓?,F如今,這個男寵終于能派上用場了。 南寄傲順從地讓獨孤將自己環(huán)抱,渾身上下,從內到外,痛得想哭,卻發(fā)現眼底早已干澀。 跟春天相比,南寄傲從小就喜歡夏天,因為夏天的時候書院要放暑假,他那尊貴的皇后姑媽便會帶他去驪山避暑,一年中也就只有這一個月不用習文不用學武,而且就算洛陽城里熱得要死人,也熱不到他南三少。后來,他外出游學,看到了草原的夏天,就更喜歡夏了,哪怕是在被獨孤煦折磨的那三年里,他依舊喜愛夏。 因為,沒有哪個季節(jié),像夏這樣生機盎然,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南境正是夏的國度,大央的春還在彌留之際,南境便早早迎來了夏。熱烈的夏,就像夜里的篝火,就像篝火臺上旋轉的少年,火光映紅了他的笑臉,夜風吹起了他的黑發(fā),他腳上的銀鈴發(fā)出的聲響,是最魅惑的迷魂曲,他身上的香料散出的氣味,是最美妙的迷魂香,他宛如鳳凰,在烈火中翩翩起舞,又像是仲夏夜的,一個夢境。 南寄傲目不轉睛得看著這個盛夏般的少年,一時挪不開腳步。身旁一個當地人告訴他,這是昆弟,是天下最美的生靈,北域圣女沉水公主都比不上他。 聽到有人跟自己說話,南寄傲這才移開了目光,看向這個老實的莊稼漢,「你見過沉水嗎?」 「沒見過。」 「既然沒見過,又憑何說沉水不如昆弟呢?」 「我們昆弟是天下第一美人,當然比那什么沉水公主漂亮啦!」那漢子粗聲爭辯。 南寄傲輕笑,不再說話。他啊,這半輩子見過的美人太多了,昆弟的確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硬要找一個能與之媲美的人,似乎只能是多年前站在御花園中對他淺淺一笑的那個孩子了——不是那個曾讓他驚鴻一瞥的年輕君王,而是那個單薄的孩子——他的笑,是那么柔和、那么純潔,如同新雪,又是那么親和、那么友善,宛若身后滿墻的迎春花…… 「喂,外鄉(xiāng)人,剛剛就是你說我比不上沉水公主的吧?!购鋈?,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南寄傲小小地吃驚了一下,沒想到臺上的少年竟然有那么好的聽覺。 此刻,少年正不悅地看著自己,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明亮無比,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卻又挑釁意味十足,帶著灼人的溫度。 「在下并未說過公子不如沉水,只是不能完全認同公子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說法?!鼓霞陌劣蜻@如炬的目光。 「難道我不是?」說話間,昆弟飛身躍至南寄傲跟前,南寄傲架臂隔擋,但昆弟力氣實在太大,饒是南寄傲早有防備,還是被他逼退數步。 南極傲匆忙穩(wěn)住下磐,心中暗罵這小子脾氣太壞了,自戀不說,還囂張至極,不過他心里雖這般想,嘴上說的卻是「尚算可信」,沒辦法,他就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小人。 這話聽著順耳,昆弟便收了力氣,大大的眼睛笑成兩個月牙兒,紅唇咧開,露出六顆雪白的牙齒,他本就生得俊俏,一笑起來更加好看,「這次姑且饒過你,不過你可給我記住了,我昆弟才是天下第一美人?!?/br> 南寄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自吹自擂的人,忍不住逗他一句,「如果我不小心忘了呢?」 「那我就掰開你的腦袋,掏干里頭的腦髓,反正它留著也沒用?!估サ苁掌鹦θ荩砬楠b獰地說。 感覺到昆弟渾身散發(fā)出一種近似乎野獸的嗜血氣息,南寄傲也不敢再開玩笑了,這小子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貨,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再見昆弟,果然驗證了南寄傲的猜測。 梧桐宮里的尊貴儲君比篝火臺上的絕美少年更加飛揚跋扈,當著滿朝大臣的面,儲君肆無忌憚地掀起了大央公主的紅蓋頭。 「哼,大央公主就長這模樣?難看死了,本殿下要退婚!」 公主嚇得直掉眼淚,她不過是一個宮女,如果完成不了任務,即使回國也是死路一條。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是您自己求娶的,又豈有退婚的道理,傳出去只會讓諸國笑話您言而無信?!鼓霞陌恋穆曇粼诳諘绲拇髲d上放大了數倍,群臣皆寂中,顯得十分突兀。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退婚咯?」太子認出了他,眼神瞬間凌厲起來,換作尋常人,早就被這暴戾的主嚇得屁滾尿流了,可南寄傲是誰,這三年來他最擅長的事情可能就是偽裝了,在同僚面前裝無能、在獨孤煦面前裝諂媚,現在不過是換成在火澄面前裝鎮(zhèn)定,又有何難? 「正是,慧敏公主已經是您的妻子了?!鼓霞陌林币曋鸪蚊髁炼碾p眼,回答得不卑不亢,隨行而來的兩位副使則冷汗淋漓。南侍郎啊南侍郎,平日在朝你都是一副窩囊樣,怎么跑到南境你就突然變成硬骨頭了?也不看看你前面是誰,是太子火澄啊,這個一口氣坑殺二十萬戰(zhàn)俘的殘暴儲君,可不像我們的圣上那般好說話。 就在大伙兒都提心吊膽的時候,火澄殿下卻大笑起來,他的笑毫不遮掩,看起來爽朗而明麗,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一定會被他燦爛的笑容感染。而事實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不能單純從他的表情來推測他的行動,因為他是如此喜怒無常,你根本猜不到他下一刻的心情。 「哈哈哈哈,就像你說的,她已經是我的人了,那么,她的陪嫁也都是我的。所以,你,也是我的?!够饟P起秀氣的飛眉,挑釁地對南寄傲說。 「不,微臣不是您的。」南寄傲坦然地說,「微臣是大央的王臣,不是公主的陪嫁?!?/br> 天啊,他居然當眾忤逆殿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更有甚者,已經捂住了雙眼,生怕下一秒就看到什么太過血腥的場面,唯有南寄傲,依舊站得筆直,如同蒼松翠柏,風骨天成。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南寄傲一點也不意外火澄的回擊,但火澄回擊的力度卻是他不曾料到的?;鸪伟压髋肓?,削下rou片盛給不知情的央國使者享用。南寄傲最先發(fā)現rou不對勁,剛夾起rou片他就停住了,因為被抄家的那陣子,他幾乎天天都能夢到人rou片的氣味。兩位副使一聽說是人rou,馬上吐了出來。 火澄見狀,有點不悅了,「公主rou不好吃嗎?你們,把吐出來的rou,給我吞回去!」此話一說,南寄傲身旁就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副使顫巍巍地說不出一個字來,氣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太子殿下,鑑于您的行為已經嚴重損害到兩國邦交,您必須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貴國一定會為此事付出代價?!鼓霞陌烈灿X得火澄太子行事過于荒唐,于是重重放下筷子,沉聲說道。 火澄斜臥在皇座上,朝南寄傲吐了一顆葡萄籽,南寄傲險險避過,葡萄籽便深深嵌入了他身后的大理石柱子中,不,不是嵌入,是穿通!南寄傲聽到了葡萄籽飛出石壁的聲音,天啊,這內力也太驚人了吧,他把脊樑都繃直了,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是堪堪維持鎮(zhèn)靜的模樣。 火澄見他不為所動,小嘴撅起來了,「那女人是我的東西,我愛怎樣就怎樣,你們管得著嗎?」 啪!出乎意料地,南寄傲一章拍碎了面前的小葉紫檀幾案,站起身,正色道:「火澄殿下,您不要欺人太甚?!?/br> 唰!宴客廳里響起一片拔劍聲。 南寄傲身邊的另一個副使是一個多年官沉下僚的世家子弟,由于出身分家,一直沒被族里的宗正提上去,這才主動請愿前往南蠻之地送親,希望借此提升。他哪里見過這種陣勢,嚇得躲到南寄傲身后,心里盤算著我朝頭號廢柴南大人居然深藏武藝,想來是陛下特意吩咐的,他應該能保護自己吧。 可他并不知道,這位南大人遠沒有他看到的那般鎮(zhèn)定。南寄傲三年未練武,功夫都荒廢得差不多了,剛才那一掌他幾乎拼盡了全力,右手頓時失去了知覺,控制不住地發(fā)抖,幸而袖袍寬大,遮住了,不然他肯定露餡。 好在他的偽裝奏效了,成功激怒了火澄。這個脾氣糟糕的太子從龍座上一躍而起,順手取下掛在壁上的寶劍,扔到南寄傲面前:「你們才是欺人太甚!本殿下要公主,你們卻塞個宮女過來,也不好好看看她那身皮rou,就是蒸熟了,本殿下還嫌她糙呢!」 「太子殿下,央國可用信譽擔保,慧敏殿下是我們尊貴的公主?!鼓霞陌翏吡艘谎勰_下延伸到大廳中央的裂縫,差點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把劍要是直接插到頭頂,他是否也得跟這大理石地板一樣四分五裂? 火澄哼了一聲,說:「央國的信譽是個什么玩意兒?來人啊,拿下這些騙子,用祖法審判他們!」 【畫外音】 阿珺又要道歉了,晚上跟朋友出去high了,來不及獻上七夕賀禮,嗚嗚嗚?,F在只好祝姐妹們的藍朋友或者未來藍朋友『男人節(jié)』快樂了tat。 為了彌補昨天錯過的日更,阿珺今天更得比較長哦,呃,但是比較趕,估計小毛病挺多,有空還得修修。不過不出意外的話今后會保持每日至少一更的節(jié)奏。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