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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3)

    成衣工廠離家很近,走路只要五、六分鐘就到。

    早上八點(diǎn),大嫂就帶著我去見沉老闆,試踩幾道直線,尚差強(qiáng)人意。大嫂回去后,老闆帶我去縫衣部,那里有十幾部裁縫機(jī),有七、八名婦女正在工作。

    沉老闆帶我到一位年輕大姊前,說:「阿秀,她叫江淑儀,是你們老大姊的小姑,好好教她?!?/br>
    年輕大姊停下手上的工作,禮貌地自我介紹,說:「我叫陳媛秀,你大嫂是我的老師。別緊張,我會好好教你?!?/br>
    「謝謝!」

    老闆把我交給阿秀姐后就離開。

    阿秀姐說:「這幾天我們兩個人一組,你先試接前后片看看,下午我再教你接袖子。試做三天后,我們得按老闆的進(jìn)度趕工,旺季還得加班。衣服款式不一定,最近是做女襯衫,有時是摺裙、長褲、洋裝、女西裝都有,大概是這樣。你先試試這兩件看看?!?/br>
    我小心翼翼的完成第一件,雖然阿秀姐說我做得很好,但后面一位胖太太卻輕蔑地說:「好像在繡花,什么時候才能繡好一件?!?/br>
    阿秀白了她一眼,說:「你車的還沒她直呢。淑儀,慢慢來,熟能生巧,你大嫂對我很好,我們一定可以好好合作的,別慌!」

    心里好感激大嫂,沒有她,我就沒有這份工作,也不可能有阿秀姐這么好又有耐性的老師。我不覺抬頭對著虛空中的江憶說:『江憶!支持我,給我信心?!?/br>
    「一個人又在碎碎唸了?!古痔赃叺膵D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她真的…,好可憐哦!」

    阿秀姐生氣地對她們兩人說:「太過份了,你們怎么可以這樣,一點(diǎn)都不顧及人家的尊嚴(yán)。」

    「她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兇什么?」

    「阿娥!」阿秀指著胖太太大叫。

    「怎樣,別以為老闆娘是你阿姨就老大了,還早呢?」

    「哼!」阿秀姐氣得坐回自己位置,漲紅著臉。

    我把車好的兩件襯衫拿給她檢定時,小聲地說:「對不起!害你跟她們吵架,我對這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會放在心上;你別生氣?!?/br>
    中午回家吃飯后,不敢休息立刻回到工廠,趕著把阿秀姐早上給我的襯衫車完,免得她上班時乾坐著等。

    阿秀回來時,看見我一個人認(rèn)真地踩著裁縫機(jī),說:「沒休息??!你這么認(rèn)真,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真的?可是我的速度還是很慢?!?/br>
    「不慢。你看,今天早上我們已經(jīng)完成十件,等你熟練了,一定會更快。我看你一個月至少也可以賺到一千塊左右?!?/br>
    「能嗎?一個早上我只做接前后片的工作而已,其馀的都是你做的。」

    「待會兒我教你接袖子和袖口,明天再教你接領(lǐng)子。休息一下,不要太緊張?!?/br>
    「阿秀姐,謝謝!你會不會覺得我好笨?」

    「不好意思,早上,我看你嘴里唸著唸著是在說什么?」

    我紅著臉低下頭,說:「我是在跟我的菩薩說話,請祂保佑我,給我信心?!刮覜]告訴她,我是在跟江憶說話,因?yàn)?,那是我的秘密?/br>
    「我看得出來,你不像別人說的那樣,而且你很努力學(xué),手工又好,我會跟我阿姨講,你…只是太老實(shí)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說我自閉、白癡,大概因?yàn)槲液苌俑思抑v話又不會讀書吧!」

    「在這里上班的人,那個又書讀得好,人就是會欺侮老實(shí)人。下次她們敢再說你自閉、白癡,不用客氣,立刻頂回去,以后才不會再來犯你。」

    我笑笑沒答腔,繼續(xù)我的工作。

    阿秀姐像立在我面前的鏡子,她告訴我,我的臉上沒有笑容,兩眼經(jīng)常放空,走路時筆直拘謹(jǐn),目不旁視,所以才會被誤解。她說:「如果你隨時注意自己的儀態(tài),努力改掉這些毛病,以后一定不會有人再認(rèn)為你的精神有問題。你一定要記住,隨時都讓自己放輕松?!?/br>
    一直以來,我的確無法讓自己放松。我所以會害怕、拘謹(jǐn),其實(shí)就是來自別人檢視我的眼光,這些銳利輕蔑的眼光從小到現(xiàn)在從來沒有停止前,要我改掉十六年呆滯的習(xí)慣,實(shí)在很難。

    雖然我的內(nèi)心是熱絡(luò)的、多情的,且善言語的;但我的害羞讓我無法把笑容堆砌在臉上,也無法改變擔(dān)心害怕的眼神,因?yàn)閯e人異樣的眼光總令我怯步;何況家里還一直存在不協(xié)調(diào)的氣氛,更是經(jīng)常困擾著我。悲愁的情緒教我不停地幻想著不可預(yù)知又無法躲避的未來。

    是憂、是懼?恐懼常在我心底漫漲,我心悸、抖顫,也許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前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