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耶非耶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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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翠湖育幼院已匆匆五個月,二十五位院童的衣服都由我細心縫製、清洗和修補,不知不覺中我已深深愛上他們,融入他們的生活;他們也在我手中一寸一寸長大。我?guī)屠蚧鄯畔氯挂o,幫天心補上相同顏色的紐扣,替志豪─小兒痲痺患者─墊高左腳鞋跟,還幫小文在她喜愛的小洋裝上釘了一朵布玫瑰以掩蓋不小心勾破的小洞。 志豪的自卑感很重,他經常一天說不上一句話,但對韓少威卻出奇的多話、親暱。每次少威來一定等志豪放學─國小一年級,然后帶他出去散步,一出去就是一、二個小時才回來。 平常志豪和我最親近,他告訴我:「我們兩個是院里的兩個假啞巴,一樣只把話向心里說,不對別人開口?!顾级鴷岬缴偻?,他教他數學、英文,還說:「少威叔叔陪我作功課時,常呆呆望著天花板;好幾次還等我叫他,他才回神。」 我想起阿定說他遭遇不好,什么事會讓這個有錢的富少爺遭遇不好呢?我開始對這怪人起了好奇心。 翠湖的蔬果大都是韓少威親自送來的,從上次斗嘴后,我都盡可能避開他。今天是他送蔬果來的日子,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會在他來的時候正巧走出工作室。 他禮貌地和我打招呼,問我:「想不想去翠湖走走?」 我尷尬地說:「你不是在等志豪放學嗎?」 「去走走回來還很早?!?/br> 我知道他口中的翠湖就是寒潭,它的確吸引我,只是我還沒理清楚他的情緒前,就跟著他去翠湖好嗎? 他靜靜地等我回答。 他不理性的霸道和快速襲涌的哀愁,實在讓我對他的過去太感興趣了;基于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的好奇心,自己竟然不自主地點了頭。 第三次上翠湖,由迷糊、不情愿到好奇、歡喜,這條路走來愉快了許多。 習慣地坐在石階上,看小潭的飛泉奔流,波濤盪漾,以及大潭的寧靜,翠湖總是替人道盡人生的起落與平淡。 韓少威檢撿起小石子,用力丟飛出去,石子在水面上連跳五下,然后沉入水中;有時還可以連跳九下才入水,他孩子氣的歡呼,冷峻和霸道好像完全跟他沾不上邊。 我在心里幫跳躍的石子數數,我也打從心底高興起來,不覺跟著他歡呼,同樣情緒的歡呼,讓我們之間的不愉快就這樣云散煙消。 他問我:「愿意去竹屋嗎?」他誠懇地邀請我。 定叔下山和家人餐敘,果園的工人也還忙著;竹屋只有我們兩個。他親自下廚煮了兩碗麵,又烤了兩隻雞腿。剛吃飽放下筷子,就見果園的老李匆匆跑來,他們說了一會話,少威向我致歉,立刻隨老李出去。我收拾好碗筷,獨自走回翠湖。天氣已涼,只見湖畔綠葉扶疏,少見玫瑰嬌容。 不經意地抬頭望向平臺,忽然瞥見吟翔出現在平臺上,我連忙躲進石階后樹叢旁的山坳,等吟翔下石階,轉進竹林,我趕緊下山回育幼院。 在回家的田間小徑上,遠遠就看見志豪四處張望,他一見到我,急著奔了過來說:「宋太太在跟院長說話,她提到你,也埋怨你。」我牽著他回到育幼院,在進門口就聽到院長說:「她很少說話,也很少出門,每天只是默默的工作,工作累了就自己回房休息。院童中除了志豪外,她也很少跟其他說話,即便是我,也難得跟她說上一兩句話。」 玉綺說:「她就是會裝,宋經理的心全栓在她身上,最近老說要到這里來看院童,分明是想私會她,院長,你能不能把她趕走?」 「宋太太,宋經理來看院童都是你們一家人一起來,而且淑儀幾乎沒和你們照過面,如何私會?我不懂。如果在五個月前,你的提意我會考慮,但現在,不可能了?!?/br> 「你是什么意思,難道連你也被她迷惑了?你不怕我斷了你們這家育幼院的經濟來源嗎?」 院長意正辭嚴地說:「育幼院已經立案成立,你接濟不接濟,我都得想辦法撐下去,何況還有韓老闆。當初是宋經理要求我收容她,現在她在育幼院工作得好好的,院童們都需要她的時候,你卻要我把她趕走,你教我們這些院童怎么辦?而且,韓老闆再三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她,不可以讓她再受到一點點刺激,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如果你有意見,你去找韓老闆談好了,請你不要為難我?!?/br> 「這些臭男人為什么每個都對她那么好?既然育幼院不顧我斷了經濟來源也要收留她,我只好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到時候,你別怪我沒事先告知你,后果自行負責。」 院長沒回答。 玉綺盛怒地問:「你告訴我,宋經理人在那里?」 「我沒看見宋經理來。」 「我不信。」 「你信不信沒關係,我沒騙你的必要?!?/br> 「那江淑儀呢?你總可以叫她出來見我吧!」 「韓老闆請她去翠湖?!?/br> 「一個永遠做著不醒夢的女人,值得這么多人為她花心思嗎?我到果園去,看她是不是跟韓少威在一起,要是讓我逮到她是跟吟翔在一起,非給她點顏色看不可?!?/br> 沉玉綺怒氣沖沖地往外走,我拉著志豪退到墻后,等她走遠了,我們才進門。 「你不在翠湖?」院長一臉驚訝。 「我看見宋經理上山,躲過他后就趕緊下山回來?!刮覈烂C地說:「院長,宋太太說的話我全聽到了,我能跟你談談嗎?」 她點頭,說:「志豪,你去教室做功課?!顾龓业剿霓k公室,說:「你想跟我談什么都行,如果是談去留的問題,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我是不會讓你離開這里的。給院童們縫衣、修補對我們三個女人來說都太辛苦了,而你卻非常容易就做好?!?/br> 好感激她說的話,淚眼模糊中的院長是一個白發(fā)蒼蒼、意志堅強的老太太,我知道提議離開是不會被接受,而且如果真要離開,人海茫茫,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那里?更重要的是,我已經走出心中的障蔽,我知道凡事不能再以逃避的方式來處理,我必須勇敢面對問題,誠肯、理性地解決問題。 「我跟你母親一樣也叫你阿淑,可以嗎?」我點頭,她說:「我孤零零一個老太婆,沒兒沒女。自從你來到育幼院,我開始有一種感覺,你好像是上帝派來恩賜給我的親人。」她停了一下,說:「我的女兒在八歲時,就蒙主召喚回到上帝身邊,我把全部的愛獻給院童,也是上帝對我最好的眷顧,但在心靈深處,總是有那么一點空虛,那是大愛無法填補的部份。你愿意做我的女兒,慰藉我晚年的寂寞嗎?」 看到她紅了眼眶,渴望親情的表情,我拋開遲疑,走到她面前,當她張開雙臂時,我情不自禁投入她的懷抱,兩人不覺相擁而泣。 從爸中風以來,我一直扮演一個照顧人、承受別人痛苦的角色;而爸走后,我更須為年老的母親承擔她的哀愁,除了默默的認命外,只在吟翔肩頭哭訴過,但那究竟不夠痛快?,F在,我才真的駛進停泊港,好久好久,我都不愿離開她的懷抱。 「阿淑,以后就喊我乾媽?!顾贸鍪峙翞槲也裂蹨I,她說:「我結婚很早,丈夫也走得早,唯一的一個女兒,不久也跟著他走了。我把丈夫留給我的錢,收容了幾個孤兒。后來因病住進醫(yī)院,在那里認識了韓老闆,當時他還是個實習大夫,二話不說就找人幫我照顧孩子們。后來他和我連絡,說要買果園,正好翠湖的主人託我替他找顧買主,于是他就搬到翠湖來?!?/br> 一提到韓少威,我的腦筋忽然靈轉,從醫(yī)生到果園,我想這和他不好的遭遇一定有關。于是我岔開她的話題,說:「他為什么不當醫(yī)生了?」 「他一直沒跟我提過這件事,我也沒問。他發(fā)現我收容的孤兒、棄嬰越來越多,財力也漸漸吃緊,他主動出地出資,又找宋經理一起來幫我蓋了這座翠湖育幼院。」 「院長?!?/br> 「忘了,要喊我乾媽?!?/br> 「乾媽,您的身世坎坷,但意志堅定,真的值得我學習。而且,不管你遇到多困難的事,你都活得很正面,很勇敢,您愿意告訴我方法嗎?」 「那要看你的信念?如果對人、對事都能保持對上帝的承諾,秉持著上帝博愛的心去愛世人,上帝會為你背負一切的痛苦,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承受太大壓力。一個人那能挑起太重的擔子,只有依屬上帝,自然能減輕負擔,平穩(wěn)而踏實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信佛菩薩,佛菩薩是慈悲的,我也以菩薩之名,為院童服務,只要我盡心盡力,不輕言放棄,也不執(zhí)著,成敗都歸于佛菩薩,其他就不必多想。是這樣,對嗎?」乾媽點點頭。我接著說:「宋太太要斷絕育幼院的財源,留下我一個人可能會斷送二十五口人的生計,值得嗎?」 「母親會想盡辦法去餵飽她的子女,每一個孩子都要照顧,任何一個也不能犧牲。今天,我為了二十五個人而犧牲掉你;明天,我也可能為了一個人而犧牲掉二十五口人。生命各自有其價值,我接受你,是尊重你的生命;但我無權代任何一個人的生命做決定,更不能聽從惡魔的意志,去斷送我女兒的性命?!顾又f:「如果宋經理真的因為他老婆而停止育幼院的財源,還有韓老闆,更重要的是有我們自己。挫折可以來,但不要被它擊跨。處理事情的人,怎么可以讓事情來折磨我們。四十年前,丈夫和女兒走時,如果我被整跨了,不但不能照顧這些院童,自己還會成為社會的累贅。上帝平等地愛他的子民,所以,用鮮血、用生命去幫助、照顧所有需要被關愛的人。我們雖不如上帝的博愛,但祂的精神是我們永遠的支柱?!?/br> 「韓老闆那么可靠嗎?」 「韓老闆和我是忘年之交,我信任他。不過世事難料,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們還是得往開處想,靠我們自己養(yǎng)活自己,你不正是為了這個理由而來這里嗎?如果你又延續(xù)過去脆弱的情緒而離開這里,你母親將會多傷心,叫她去那里找回她心愛的女兒?!?/br> 「我們真的可以用雙手養(yǎng)活自己嗎?」 「我一直有個想法,想把左邊那塊空地蓋成雞舍,出售雞和蛋,育幼院的基本開銷就有著落。而且人工方面也不用愁,孩子們除了上課和正常作息外,也可以加入幫忙,讓他們從小就體驗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我想我們好好規(guī)劃一下,韓老闆答應替我們請教專家,那天你去跟他商量一下,一定要用最新最優(yōu)良的飼養(yǎng)方法,保全人畜的健康?!?/br> 「我可以投資嗎?我把泰山的房子賣掉,全部的錢投資到養(yǎng)雞場,這樣就不用怕育幼院沒有基本經濟來源了?!?/br> 「看你興奮的樣子,好像什么事都講定了?!?/br> 這是一次非常有意義的談話,我不但多了一個乾媽,而且要開始自己的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