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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悶笑著,他一扭身,轉(zhuǎn)而將林春壓上廁格的門板,并仍然抓緊林春的右手,他一條腿叉入林春兩腿中間的位置,使林春完全無法掙脫。這時,林春才奇怪地發(fā)現(xiàn),陳秋的身手居然不錯,動作快捷不只,力道也比尋常的男生大,他思忖陳秋大概是學過一些格斗術(shù),果不期然,就聽見陳秋壓低聲音說:「我曾經(jīng)學過一點柔道和空手道,一般拳腳無法傷我半分毫發(fā)。」 這也對,陳秋長得男生女相,自小在男生中的人緣就不太好,他的父母送他去學些拳腳功夫,倒也合理。林春早就放棄掙扎,某程度上他是個十分理智的人,衡量過他和陳秋的實力之差之后,他就已經(jīng)沒有掙扎,任由陳秋把他壓住。 「不反抗了?蓮蓉月?!?/br>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只是我明白,就算你要我做一些我不情愿做的事,以我的力氣亦無法反抗,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掙扎,免得自己的丑態(tài)加倍呈現(xiàn)于敵人面前?!沽执豪淅涞卣f,話雖如此,他心中倒無半分恐懼,他料定陳秋不會打他,因為陳秋并無散發(fā)那種恃強凌弱的戾氣。 「只是,我沒想到你會蠢到這個地步。聽見別人從來沒自慰就感到好笑,然后強壓著那人,對那人做一些無恥的事,再引以為笑柄,廣告天下,這些是初中學生的所為,我想不到你一個中六生還會做這種事??磥硎俏覍⒛憧吹锰吡?,陳秋?!?/br> 陳秋又噗一聲笑了,林春唯恐他笑得太大聲,趕緊捂住他的嘴,哪知掌心忽然被一坨濕熱軟滑的東西舔了一下,他飛快地松手,很難理解陳秋這種奇怪的行為,想往褲子抹去掌心的液體,但又覺得不妥,于是一隻手尷尬地懸在空中,五指也沒有合攏。 外面已開始靜下來了,小息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現(xiàn)在距離下一節(jié)課大概還有不足五分鐘而已。陳秋的聲量稍為放大一點,說:「我沒打算對你做些什么,只是多少有點驚訝,才想稍為捉弄一下你。林春,你的形象還真百變?!?/br> 陳秋自褲袋掏出一包紙巾,擲向林春,林春順手拿一張紙巾擦手,這時陳秋又說:「起初是書獃子,然后以為你是變態(tài)宅男,接著你又一副藝術(shù)家的口吻,現(xiàn)在你連道德家也扮了。從來沒自慰過的男生?我知道你不屑于說謊,說起來這種事一點也不值得炫耀。但是,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人是沒有欲望的?!?/br> 林春斜睨著陳秋,多少帶有一種輕視的味道。欲望,為什么人人都要講欲望?林春相信,欲望會蒙蔽一切美麗的事物,比如說清貧的作家一旦出名了,發(fā)財了,那原來的文氣就會逐漸減去,變得庸俗,那都是因為作家有了對錢或?qū)ε说挠圆艑懖怀鼍哂徐`氣的清凈作品。 這讓林春想起近來看過的,一篇太宰治所寫的小說,篇名他忘了,就只記得那是一個畫家的妻子的獨白,內(nèi)容大致就是說她如何目睹丈夫在畫壇上混出名堂,然后丈夫又沉迷于交際與他人的奉承之中,深深不能自拔,終于那丈夫墮落成一個俗物。 如果世界上沒有欲望,那該多好,純凈的美就能保存了,所以有些畫家只喜歡畫美麗的處女,有一個畫家甚至在娶妻之后、將要zuoai的時候,看到那女人下身的體毛,才驚覺幻想破滅,此后就不再與成熟的女人來往了。 陳秋拍了拍林春的臉頰,傾前說:「現(xiàn)在,我看你根本是個毛也未長齊的小孩子。你連人具有欲望這一點都不肯承認,喂,你真的一個快將成年的男人嗎?什么從來不自慰、什么追求美,你只是一個逃避現(xiàn)實的人而已。拜託你看清楚,現(xiàn)實根本就沒有你所講的美,我啊,雖然經(jīng)常cos女人,但也不過是一個會長體毛、會長鬍子的男人而已。你這種人只適合去追動漫,只有動漫中的角色可以永遠年輕,永遠清潔,符合你所要的美?!?/br> 「不是這樣的,你不明白什么是美。純潔固然是一種美,但美是有很多種形式的。墮落的、平凡的、扭曲的、有缺陷的,或者好像你這一類,復雜的美?!沽执旱难壅龑σ曋惽锏难?,彷彿只要他頭再傾前,就能碰到陳秋的眼睫毛了。林春從來不怕與人對視,既然理虧的不是自己,那就無必要作賊心虛似的移開視線。 他看到陳秋那清澈的眼睛是黑中帶褐的,緊擰著的青黑色的眉帶著偏執(zhí)。林春從陳秋的眼看到自己的身影,水亮亮的,就好似以一盆水為鏡般,自己的身影就搖曳盪漾于那一片無邊清凈的水意,林春感覺到那種對美麗事物的愛慕感情激盪著,心,不能自已地猛烈跳動,他的感覺很矛盾,既想逃走,又不忍移開眼睛。 「你真的很天真?!龟惽镄澚搜郏p喃:「為什么你這種書獃子會有如此天真的心思,不,應該說你的想像力之高,真的出乎我預料。我就開門見山了,我看不慣你這種脫離現(xiàn)實的人,什么『美啊』、『美啊』的,你真的覺得我這樣的人美嗎?哪里美了,我根本一點都不明白。」對陳秋而言,林春是一個奇怪的人,但卻不令他感到討厭。 老實說,他喜歡成為人的焦點,之所以會成為coser,高調(diào)地扮女人,不過是為了吸引一群對他感興趣的人,以免自己陷于寂寞之中。然而,所有走過來的人全部是沒有內(nèi)容、乏善可陳的人,卻使陳秋感到茫然??梢坏┠切┤俗吡?,只馀他自己一個人活著,又忍受不了那膠著似的沉寂——那就像他留在家的感覺一樣,也是半個人也沒有,只有月亮,以及物質(zhì)。 好不容易來了個林春。林春之于他,好像一本艱澀難懂的書,他無法分類這是怎樣的一本書,不是歷史文學,也不是數(shù)理科學,又不盡是單純的藝術(shù)書,然而林春這個人一出口,就一句句話正中陳秋的心,那一晚——陳秋cos武則天之后的那晚,他聽著林春的一大串話,覺得很震憾,不知為什么長久以來,他最可恥的內(nèi)在一面,都被林春這個書獃子說出來。 他的震撼,源自于那自以為高尚的偽裝在一瞬間破裂、所帶來的羞恥,但更多的是好奇:他想知道,到底林春有多善于觀人,他好奇林春能夠以這種藝術(shù)家般精細的眼光,將他「陳秋」這個人解剖到什么地步。 陳秋開始想找個方法,留住林春這個人。 陳秋說:「不如這樣,你來教我什么是美,而我來教你什么是欲望,如果你比我先一步說出一個能令我滿意的、對欲望的定義,那就算我勝,因為你是在我的教導下才能理解什么是欲望,所以應該歸老師勝。反之,如果由我先你一步、說出一個令你滿意的、對『美』的定義,那就算你勝?!?/br> 「勝出的人有獎賞嗎?」林春問道。 「勝出的人到時才要求獎品,無論要求什么,輸了的人都不可以反抗,必須滿足勝方的要求?!?/br> 在林春回答之前,鐘聲響了,下一節(jié)課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