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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噗嗤一笑,原已狹小的眼睛更是成了一條彎彎的縫隙,和著他那頭凌亂的短發(fā),有一種稚氣,他說:「你在說什么?我又怎可能擁有你的眼睛?難道去整容,或者將你的眼睛挖出來泡在藥水瓶里,然后一輩子看著嗎?那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 「我是指擁有你的眼睛,那是不可能的。當(dāng)一個人能自主時,他們才有靈魂,意識到『原來我就是我』,這一點(diǎn)是很重要的。老毛時代時,普遍的中國人都沒有自己的意志。我曾經(jīng)看過一套關(guān)于天安門事件的紀(jì)錄片,里面一個女人說,當(dāng)年他們年輕時,就一味地信奉著國家,領(lǐng)導(dǎo)人說的話就是真理、是圣旨,他們年輕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口小小的螺絲,國家看到每個人的才能后,想那些人如何為國家服務(wù),那些年輕人便像一口螺絲釘般,鑽進(jìn)國家這部大機(jī)器最需要他們的位置。 「那無疑是一種可怕的念頭。就是因?yàn)檫@一種狂熱,中國人在那之后經(jīng)歷了人類史上其中一些最慘烈的悲劇。直到現(xiàn)在,問題其實(shí)沒有大改變,只是國家目前求財,所以要穩(wěn)定,就不再搞群眾運(yùn)動,而去維穩(wěn),有時想起來也可笑,穩(wěn)定是一種狀態(tài),既然說是狀態(tài),就一定是自然形成、而且是被許多因素所左右的。 「難道花大量的錢塞著眾人的口,那就是所謂的穩(wěn)定嗎?真正的穩(wěn)定,是不可能人為地製造出來,而要看氛圍。社會上本來就沒有穩(wěn)定,政權(quán)卻說自己正『維持穩(wěn)定』,去維持一種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那不是很可笑嗎? 「對不起,我說遠(yuǎn)了。我的意思是說,只有你自己將你個人的意志、靈魂傾注入你的眼睛,那才是我所喜歡的、那雙美麗而復(fù)雜的眼。如果由旁人去擁有你的眼睛,由別的人去決定你自己的想法,那就不再是你了。你明白嗎?陳秋。」 陳秋給林春的話愣住了。過往,林春也常常默不作聲、之后忽然說一大串東西,但陳秋還是第一次聽見林春說這么長的話。陳秋之所以愣住,有一半也是為了自己的想法。他剛才問林春,問他可有想過要擁有自己的眼睛,到底他在期待林春會給他怎樣的一個答案呢? 他知道的,他希望林春會說:你之于我,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但林春并沒有這樣說,這使陳秋心中有點(diǎn)戚戚然。欣賞。林春是抱著欣賞的心看待他的,那么,他日林春若看見另一個比他更美的人,是不是就會扔下他,然后追隨那一個人呢? 陳秋就這樣問林春了。林春聽后,收起微笑,低下頭沉思了很久,半晌,他抬頭,凝視著陳秋,說:「我想我并不會這樣做。因?yàn)榈搅四壳盀橹?,我還未遇過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我是指,從來沒有一個人好似你那樣,讓我那么好奇。你不要問我為什么我會這樣想,我自己也不明白?!?/br> 陳秋聽了,才開懷地笑。他想,要林春這書呆子講一些富情趣的話,那大概是不可能了?!覆恢馈埂ⅰ覆恢馈埂恢酪彩且患檬?。就好像陳秋自己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想留住林春,他想林春住在他家,就算不能同住,也想林春每晚上他家,每當(dāng)林春蒼白的臉染上艷色時,陳秋便感到林春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控制著林春的欲望,他看見林春深陷于情欲之中、身體和臉染上好似花一般的淡色,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看見這樣的林春,就連林春自己也看不見,唯獨(dú)只有陳秋能看見。陳秋一想起這些,就感到很……滿足?愉悅?不只是這些感情,里頭還有很多說不出的、連陳秋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林春也不知道為什么陳秋會如此令他著迷。他初見陳秋時,是在中四的時候,也就是兩年前的事。他首先注意到陳秋俊美的外貌,但那也不足為奇,世上長得漂亮的人并不少。林春在陳秋身上看到更多別的東西——矛盾。 在林春眼里,陳秋是一個十分之矛盾的人。陳秋經(jīng)??释麆e人能關(guān)心自己,但他往往避開人群,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底牌。可是,一想到身邊沒有一個人,陳秋又感到異常地落寞,因此他才選擇玩cosplay、扮女人。他喜歡接受旁人的注目,無論是驚異、厭惡的眼光,或是仰慕、讚美的眼光都好,陳秋都能夠接受。 陳秋的雙眼之所以那么能吸引林春,是因?yàn)槟茄壑杏泄陋?dú)。孤獨(dú)與渴望,乍看很是矛盾,但細(xì)想之下卻合情合理。他知道,陳秋這一個人能夠接受旁人的憎惡,甚至對于自己被別人憎恨著的這個事實(shí),陳秋會覺得十分有趣??墒?,陳秋不會接受別人說他是一個孤獨(dú)的人,因?yàn)樗畈幌M约罕蝗丝创?/br> 林春對于陳秋的種種理解,其實(shí)并沒有經(jīng)過細(xì)密的思考,他只是感受到而已。感受。林春就好像一個有通靈能力的人,撫摸著一件物品時,自然能感受到那件物品的過去,以及物主的感情。林春在他望見陳秋的眼睛時,以及在他躺在陳秋身下、接受陳秋的撫慰時,便能夠從最接近的距離看清陳秋的內(nèi)在。 「那你想被人擁有嗎?」林春問。 「不知道。你這個問題令我想起所謂的單身貴族。有一些男女終其一生都找不到愛人,成為單身貴族或者王老五,于是他們說:『我是一隻沒有腳的小鳥,沒有能捉得住我,我愛飛去哪兒就飛去那兒?!皇堑模@是自由的好處。可是,這樣不是也是一種寂寞嗎?沒有腳的小鳥,那就是說就算他們想短暫停留在一處地方,休息一下,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們嘴里說著『不累』,但一生也要奮力拍動著翅膀,做一種姿態(tài)出來,對世界上的人說:『我就是自由自在,不想停留?!?/br> 「不,那只是他們想停留,卻無法停留而已。耗盡自己的精力,換一個瀟灑的虛名,單身貴族。而那些有家的人又如何呢?沒錯,他們不是自由的,就算想做一件好小好小的事,例如去旅行,但都不可能做到,因?yàn)樗麄冇泄ぷ骱图彝?,只要自己出了什么亂子,那就是牽一發(fā)動全身了。 「但他們的人生可能過得比較輕松。他們擁有家庭,家庭又反過來擁有他們、控制他們。正因?yàn)闆]有自由,那就沒太多的可能性,不用抉擇。于是,累的時候就坦承地說累,然后飛回那一個簡陋但舒適的鳥巢,不用像那些沒有腳的小鳥般,以一生去無窮地遨游。 「這不是更簡單、更輕松嗎?」陳秋反問林春。他說了很多話,感到累了,也不顧這里是人來人往的單車徑,而將頭靠在林春肩上。 林春和陳秋一樣,都是長著一副清瘦的身材。陳秋枕著林春那略嫌骨感的肩膀,說不上有多舒服,但他有一種自傲的感覺。他在這一條人來人往的單車徑上,公然親昵地靠著林春,無疑是向著所有人說:這一個人現(xiàn)在是屬于我的。 陳秋一直很執(zhí)著于「擁有」的問題。什么是屬于他,什么不屬于,他分得很清楚。因?yàn)榧依镉绣X,所以他擁有很多,就是太多了,所以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是擁有著那些東西。衣服、游戲機(jī)等等的身外物,只要是有錢,就能擁有它們。私拍、網(wǎng)上的追隨者,這些都是透過網(wǎng)路賺來的,而且他今年都已經(jīng)十七歲了,身子仍在長高,還能夠扮女人扮到什么時候?當(dāng)他有一天不再玩cosplay時,那一些他現(xiàn)在擁有的東西,便會完全消失。 然后,他還擁有什么呢?辛苦修成不知多少世的福,今生才得以做人,如果什么都不能夠帶走便了卻一生,那未免太不劃算了。 林春任由陳秋靠著他,肩上添了一分沉甸甸的重量,使林春有種踏實(shí)的感覺,他說:「你到底想要什么呢,陳秋。你真是一個太矛盾、太貪心的人。渴望自由,同時希望擁有,想要逍遙,同時又期待著束縛。做人,有時就是很簡單的一回事。 「首先是達(dá)到別人的期許。但要做到這一點(diǎn),就得花了大半生的時間了。假如還有時間剩下來,就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例如我,就將這些時間花在『美』上面。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就要找到自我。如何找到自我呢?那很簡單,陳秋。 「就是認(rèn)清一個事實(shí):即使你不能夠擁有世界上任何一件事物,但你至少擁有自己,因?yàn)槟愕囊庵臼菍儆谀愕模瑳]有人能搶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