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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想,會走到這一步,他們是不是做錯了?假如時光倒流,返回今年的新年,他會不會拒絕當(dāng)時的陳秋?或者說,當(dāng)時的陳秋會不會壓抑著自己,不對林春做那種事?如果他們沒有rou體關(guān)係,那一切也許簡單得多——他和陳秋只是朋友,可是普通朋友不會隔天上對方家、為對方做菜,普通朋友不會因為害怕對方不高興,而故意調(diào)動自己平時補習(xí)、學(xué)琴的時間,單只為了隔天上對方家為他做飯。普通朋友不會動不動就在對方家過夜、還睡同一張床。普通朋友不會妒忌朋友與另一個人有親密之舉…… 如果他和陳秋是普通朋友,那他們就能夠保持這種關(guān)係,直到很久之后,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同時,他們會失去一大段重要的回憶。有得必有失,無失又何來不斷去得?關(guān)鍵在于,你是否捨得用失去的那一些東西,去換其他東西回來。 這一刻,林春好像明白了一點,但還有很多東西想不通。陳秋剛才問他,如果有別的人對他強硬一點,他是不是就會無怨無恨地順了那個人?是不是只要有人貼上來,對他好一點,他就會心軟?林春不知道。這輩子,除了母親之外,沒有一個人試過真真正正關(guān)心他、愛他、待他好。 而且,什么才叫好?陳秋又待他好嗎?表面上,陳秋好似將他當(dāng)傭人般用,叫他做菜、逼林春改學(xué)琴時間,有時陳秋又好似一個撒嬌的孩子,纏上來,乞求他人的憐愛,渴望與另一個人的親密。陳秋有時候待他又好似一個普通朋友般,林春在陳秋房里讀書、看書時,陳秋或許坐在他身邊陪他讀書,或許在玩電腦,或者在客廳獨個兒玩電視游戲,誰也不會干犯誰。 陳秋待他的這種方式,就是所謂的好嗎?怎樣才叫做待一個人好?金主每個月送情婦一大堆金銀珠寶,孩子當(dāng)街大叫大嚷求父母給他們買玩具,父母買了,就算是待他們好?林春愈想,頭就愈暈,就像人貧血起來快要暈倒般。 那他要怎樣待陳秋,才算是待他好呢。就算陳秋不是待他有多好,可林春此刻只想著要待陳秋好。雖然只認(rèn)識了一年,卻感覺到陳秋或許是他一生中唯一一個好朋友。他知道戴志偉是一個好人,但他和戴志偉不是同一種人。在他眼中,戴志偉是一個勇敢正直的人,雖時有狡猾,但并非他和陳秋這種陰暗的人。林春總是活在他人的陰影之中,那些陰影就是他人對他的期望,母親的、老師的、甚至是陳秋的…… 陳秋卻是活在自己的陰影之中,觸不到光明。陳秋總是希望自己會成為某種人,然后得到某種東西,他有無窮的欲望,所以他從來不會想要為他人付出。只有那些出于個人意志、肯燃燒自己的生命之火去為他人照明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活著。 林春突然希望陳秋可以為了自己,真真正正地踏上土地,在這個世界滿足地生存。到了那個時候,陳秋會否獲得真正的幸福呢?幸福,他又想到幸福了。林春想,幸福又是什么?是不是有人待自己好,自己就會得到幸福。幸福是一種你時刻想遺忘,但又時刻在追尋的東西。因為你愈想尋到幸福,就愈尋不到,既然求而不得,就想忘掉世上有幸福這種東西??善粋€人陷在水深火熱之中,卻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像幸福。 林春不知道自己和陳秋的幸福是什么。 「陳秋,你不是常叫我『現(xiàn)實一點』嗎?你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你不會奢想一些沒可能得到的東西,比如是登上火星,你只會想得到一些你有可能得到的東西。一旦你想要擁有某樣事物,哪怕只有1%的可能,那東西最后也會成為你的囊中物。」林春如是說著,原本緊抱陳秋的手卻漸漸垂下來,陳秋忽然感到一種詭異的冷,可是額角仍淌著汗水。 「你應(yīng)該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啊,陳秋?!沽执悍锤舱f著,彷彿想催眠自己:「現(xiàn)實一點吧,陳秋,現(xiàn)實一點。真可笑,什么時候也輪到我來叫你做人要現(xiàn)實一點,以前總是你叫我現(xiàn)實一點,不要沉迷虛幻的美。」陳秋不敢看林春的臉,他知道林春現(xiàn)在一定是笑得很輕、很淡,很招人憐愛。 「記得之前我們也吵過一次,亦是為了同一個問題,現(xiàn)在我忽然想到答案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分開。其實我們遲早都要分開,因為我們心底清楚,我們根本不是同性戀者。你交過幾個女朋友,而我亦從來沒想過與男人在一起。我們只是因為太寂寞,才湊在一起。你記得我們的起點嗎? 「是上年的中秋節(jié)。就那一晚,令我們看清楚自己和對方有多寂寞,所以才生起一種同病相憐的吸引力,之后發(fā)生的那些事,也很自然……就發(fā)生了……但我們不可能永遠都是十七、八歲。我們會變老,會上不同的大學(xué),在不同的地方工作……我們只是對方生命里的一個過客。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分開,何必要撕破面孔呢?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呵,我也會說這么老套的話?!沽执赫f完,忽然眼眶一熱,不知是天晚了、屋子開始暗下來還是什么的,前面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黑糊糊一片,他舉起手、以手背半掩著雙眼,眼里一陣酸澀,好想就這樣倒下來睡一覺。 有一句話林春沒說出來。他之所以選擇和陳秋分開,是因為他想陳秋在他的回憶中,永永遠遠都是那狡黠靈秀的少年,上挑的桃花眼時而帶著妖氣,認(rèn)真起來時又有著智慧的光芒,熱情起來時彷彿要把你燒融。他不想若干年后,陳秋在他心中會變成一個丑惡的人。 「我明白了?!诡i窩處傳來陳秋悶雷一般的聲音,對方的吐息依然使自己的心輕顫,林春想,時間是威力無窮的,也許分開之后,經(jīng)過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就會遺忘了陳秋的熱度,再也想不起陳秋的唇有多柔軟,他身體那種纖韌、他頭發(fā)的輕軟,這一切,都會像向東流的河水般,從此不再回來。 或者人為了前進,就要丟棄某些包袱,身子變輕了,那么走多長的路也不會再疲累。人的成長,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捨棄,所以這一次,林春和陳秋互相捨棄對方,也是一個無可奈何的必經(jīng)過程。 陳秋在心內(nèi)默默數(shù)了三聲:一、二、三——每一下都好像將一塊巨大的巖石扔入平靜的湖里,激蕩出一陣比一陣澎湃的水花,然而水花會有消失、平靜的一天。他放手了,然后看到林春半掩著眼,背靠門板的樣子。陳秋別開臉。 「你走吧?!顾粠魏胃星榈卣f。他本想說:要我為你開門嗎?但他說不出口,因為林春來過他家千百次,這里的鎖,他也開過無數(shù)次。不要說是門鎖,陳秋相信在這個家的任何一件物品、任何一面墻上,都必定會有林春的指紋。廁所中的牙刷、漱口杯,他房間里的床舖上、林春那清淡的氣味,這都是他曾經(jīng)在這里住過、活過的證據(jù)。但陳秋知道,這些物品終有被丟棄的一天,一旦扔掉了,他就會連林春曾住在這里的事,也日漸遺忘。 然后,他就會漸漸想不起林春在他身下輕吟的聲音、他艷紅而隱忍的臉,還有他既惹人憐惜、又讓人想欺負他的顫抖。他和林春的關(guān)係,是建立在沙灘上。他們天真地各執(zhí)一根樹枝,在沙上畫下了很多圖案,便以為自己找到一個棲身之所。 可陳秋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林春講過的話。林春說過,游戲總有玩完的一天,就算去沙灘玩,夕陽時還時要離開、回家。現(xiàn)在,他和林春就是兩個在沙灘玩了一整天的孩子,當(dāng)夕陽披著那紅得凄艷瑰麗的衣服,飄然而至?xí)r,他們就不得不扔下樹枝,回家去了,然后在一夜里,海水就涌上沙灘,一下子沖走他倆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心血所畫下的東西。 過后無痕。 「我走了。」門卡一聲關(guān)上,林春后悔自己沒有正眼跟陳秋笑著,說那一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