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遇
隨著滾落的身子,她的額、臉、肩骨、肘骨、膝腿狠狠磕在那日日夜夜讓冷風削得嶙峋銳利的崖壁上,好似要刨去她的皮、剜去她的rou,將她剮蝕得剩下她單薄的骨。 崖底斷木的枯枝好似一隻隻乾老的爪,揪住她的衣裳、刮破她的皮rou、扯過她一頭散了髻后墨瀑般的長發(fā)、纏住她單薄的身軀,好似欲噬人的魑魅魍魎,攫抓住誤入爪下的獵物,預備大快朵頤。 眼前、是一面被腥血模糊了的幽谷黑暗,好似一片破除不了的迷霧,籠罩在她眼前、身后,將她整個人緊緊包覆、攫住,好似一場再醒不過來的夢魘,將她困在生與死的狹口,掙脫不得。 救我……救我……她稀薄無力的哀鳴未及匯成聲,便消散在唇齒之間。 烏黑的布幕宛若成了她眼前恆久的顏色,朦朧之間,她好似看見一抹人影,在不知是眼前還是意識中逐漸清晰、清晰,廓出一個異常消瘦的女子身形,一身細緻雪白綢裳褪了鮮色,懸首樑上,自門口灌入的風打在那懸在繩上的軀體,打得她晃啊、晃啊,消瘦得僅剩骷髏的身軀幾乎要抗不住那風吹拂,就要散成滿地白骨。 不要、不要!救我……誰來救我……她驚嚇得扯高了嗓子,扯裂了嗓子??稍谀瞧瑹o色的幽谷之中,彷彿萬籟俱失,她聽不見自己疼了嗓子扯出的聲、聽不見自己驚懼的嘶吼。 救我!救我──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與她驚恐的呼叫相錯落的,是一道溫沉若水的嗓,極其輕柔、和緩地淌流入她微弱的知覺之中,好似落崖前,她最后一眼望見的溫柔海浪,層層流竄入她逐漸甦醒的知覺,撫慰著她惶恐的靈魂,「別怕,你沒事?!?/br> 她薄薄眼皮顫著、抖著,眼睫如蝶脆弱易折的翅,她抖顫著的眼皮,微微撐開一條縫,眼外落入微光煨在她在黑暗中待久了的瞳眸之上,微微一刺,刺痛得她一縮,刺痛得再也不愿二度睜開眼。 可在那道光背后,有一道身影,微微閃動著,好似無形之中牽引著她的眸光,讓她不愿真真正正闔上眸。 「姑娘,你醒了?」那道人影出聲,是那個嗓音之中蓄著海浪溫柔的人,輕聲地、喚著自己。 她在哪里?她死了么?她憶起、在崖頂上同自己起誓,若逃不了,她寧愿葬身在那片溫柔的海中。那人的嗓音四面八風的涌來,挾著白浪拂上石岸的溫柔,簇擁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好似就浮臥在那片溫柔的海之中。 她真死了么?就是死了,可否也讓她望一眼、那有著海濤般溫柔嗓音的人呢? 顫巍巍地,她努了氣力,再度撐開了那沉重的眼皮,一片不成形的模糊逐漸映入她的瞳中,與她失焦的瞳孔相映,半晌,那片朦朧逐漸廓清、廓出一片簡陋的房景,她分不出這是何處、何時。 須臾,聽聞耳邊有腳步聲走近。 「我……死了么?」她的嗓音,虛啞得教她自己心驚。 「別怕,你沒事。」一張溫和中、隱有著一絲英氣的面龐湊到她視線之中,映入她逐漸聚了焦的瞳孔。 他的聲音,像一片溫柔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