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歸來
廣州的冬天,真寒。 吳香君坐在一攤賣著元宵的小販鋪前吃著口感軟彈,熱燙的元宵。 來廣州的目的,祇為了看看她好不好,可,卻為自己接了份苦差事。 他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 想起十二月末旬,師傅來宅邸找過他,要他看在他老的面子上為日本人唱戲—— 「師傅就跟你跪了啊……」 一個噗通,老師傅就含著淚跪在他的面前,見狀,他也起身跪在老師傅的面前,倆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相望著。 老師傅,老淚縱橫。 吳香君,靜默不語。 「那群小鬼子說你不肯演就要拆了咱的戲坊子啊……咱這怎么對得起列祖列宗啊……」 「師傅,先起來再說。」 「不,咱不起來,你不答應(yīng),咱就不起來!跪死好啦!」 老師傅倔強的搖著頭,說甚么都不肯把膝蓋從冰冷的地上移開。 他垂下眼,說道:「起來,還可談,不起,就甚么都沒有?!?/br> 吳香君眼神堅定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老師傅。 「真的?」老師傅抬起頭,問著跪在他面前的吳香君,祇見吳香君輕拉起她的手,慢慢的扶著他起來,走向椅前。 「師傅,坐?!顾藕蚶蠋煾底?,為師傅沏了杯熱茶。 「小香子,你熬了那么久,總算出頭了?!估蠋煾岛认聟窍憔秊樗沟牟铚瑓葏鹊恼f道。 吳香君不語,祇是那雙沏茶的手停下,隨即放下茶壺,坐在老師傅的身旁。 「啊,這可是北平的紅角兒為老朽親沏親倒的茶湯啊……」 說完,老師傅又飲了口茶湯。 「師傅,您別這樣。」 老師傅睨了他一眼,「咱說錯了么?咱有教你挑人演戲么!」一拍桌,老師傅把桌案上的杯子茶壺全掃在地。 「沒有?!?/br> 「那就給咱演!就算眼前是殺了你全家的仇人,你還是得笑著演出來!」 「明白不!」 吳香君的眼神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奈,他的身分是紅角兒,人們口中的戲子,祇要一上了臺,管他臺下是啥人、啥身分,他都得露著笑,笑著演下去…… 「小香子,這時代你得順著它流,若是你逆著它……」 師傅頓了頓,用那精明如往的眼神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吳香君,緩緩說道:「必定會被無情的吞噬?!?/br> 「過段時日,咱會派人通知你時間地點,好好演,別丟咱的臉!」 語罷,他站直了身,一步又一步的往大門的方向走去,徒留香君一人。 吳香君發(fā)著愣,用著手中的湯匙撮弄碗中的最后一顆元宵,此時,一震喧鬧聲,從對面的酒樓中傳了出來,從他坐位的視線,正好可以看向酒樓的正門口。 祇見許多日本鬼子踢著正步用著極為快速的步伐走著,像是后頭有千萬士兵般涌出,追著他們。 吳香君覺得沒意思,低下頭繼續(xù)撮弄著那顆元宵。 待他再度抬起頭來觀望時,看見一名日本軍官摟著一名女人上車,女人的背影映入他眼,祇覺得那名身穿紅色高衩旗袍的女人也跟她一樣,喜歡穿著艷紅的旗袍。 她總是在外人面前穿著不符合她年紀(jì)的服飾,想起來可真是好笑。 吳香君輕笑出聲,撈起那顆被他玩弄許久的元宵,一口就送往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