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離開了不屬于自己的地方，我終于回到原本的生活，一樣的上班、下班，一樣的吃飯、睡覺。

    暑假還剩下一個多月，一向不喜歡往外跑的我，最近很想出門透透氣，趁著不用工作的假日，我約了小俐一起去哪逛逛，她提議到一間美容診所做臉，沒體驗過的我立刻就答應了。

    小俐沒有代步的交通工具，上學也都是由東哥或舜仔接送，因此我必須先騎車到她的租屋處，之后再互乘我的車出發(fā)。

    「路上小心?！剐±衔业能嚕o妹心切的東哥不忘叮嚀。

    「嗯?！古c東哥揮了揮手，我催下油門離開。

    一路上，小俐跟我分享了很多在她周遭發(fā)生的趣事，有關(guān)于東哥、關(guān)于舜仔、關(guān)于阿謙，還有……徐昶熙。

    現(xiàn)在，有點害怕聽到那個名字。

    「這里清粉刺的效果很不錯喔！你也一起把惱人的粉刺清光光吧！」將車停放在門口旁，小俐摟著我走進診所。

    「請問是兩位嗎？」柜檯前，一位容貌艷麗的女性對我們展露親切笑容。

    「嗯，兩位?！剐±唵位卮?。

    「是剛才打電話預約的羅小姐嗎？」

    「對，就是我。」

    「好的，請往這邊走?！?/br>
    進入一間小房間，我們各自在房里的兩張床躺下。

    「今天想做些什么呢？」為我服務的女性在我頭頂方向坐下，用毛巾將我的瀏海包覆起來。

    「我想清粉刺?！蛊鋵嵆诉@個，我也不知道還有什么項目。

    「嗯，那就先清粉刺喔！可能有點痛，忍耐一下囉！」語畢，小姐示意我閉上眼睛，并在我的眼皮蓋上一層化妝棉。

    一道強烈的光線，感覺我的毛細孔全然暴露，被那位小姐看得一清二楚，好彆扭！

    「以前沒有清過粉刺吧？」尖尖的東西在我臉上戳來戳去，小姐細聲問道。

    「沒有。」清粉刺還滿痛的，不過我還是比較在意被看光的毛細孔。

    「嗯，因為粉刺還滿多的喔！」

    「……是喔？」

    好尷尬。

    「青，明天有空嗎？」小俐的聲音從旁傳來。

    「明天怎么了？」

    「昶熙的生日?！?/br>
    「……」

    心里一陣錯愕，不曉得該說什么。

    假如那幾天沒有去徐昶熙家的話，我跟崔銀奎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呢？是不是就不會分手了呢？

    「青！」小俐拉回我的思緒?！冈趺礃樱魈煲灰黄鹑退麘c生？」

    小俐問得太直接，讓我連拒絕都覺得有些唐突。

    「他搞不好有約了?！顾哪切┡笥褌兛隙〞屩鴰退麘c生，他哪還抽得出時間浪費在我們身上。

    「嗯，學長他們說要在ktv幫他慶生?！?/br>
    學長？

    「所以是誰約你的？」

    「是我逼問斑斑學長的。」

    這……

    「他們既然沒有約你，就表示那場生日會我們不適合出現(xiàn)?！拐f不定思竹和瑞德也會出席，要是見到我跟小俐，她們不發(fā)飆一頓才怪！

    所以，為了避免衝突，我決定說服小俐打消念頭。

    「如果因為我們而搞砸氣氛的話，你覺得徐昶熙會開心嗎？你想看到你喜歡的人度過一個最糟的生日嗎？」我提出假設(shè)問題。

    「不會吧？」小俐的語氣略些沉悶。

    「好了，再來幫你敷臉喔！」清完我臉上的粉刺，小姐拿掉我眼皮上的化妝棉，日光燈刺得我睜不開眼?！副M可能不要講話，幫你做個按摩喔！」撕開面膜包裝為我敷上臉，兩隻手接著往我的肩膀用力擠壓。

    ——好痛！

    「最近神經(jīng)很緊繃喔！是不是壓力很大呢？」瞧見我皺緊眉頭，小姐笑了笑。

    回給她一個僵硬的笑容，我咬緊下唇忍耐著雙肩傳來的痠痛感。

    大概過了十分鐘，小姐拿掉我臉上的面膜，再為我涂上一層乳液?！负昧肃?！」解開我頭上的毛巾，小姐扶著我起身，額前翹起的瀏海凌亂不堪。

    「謝謝?！故钟昧鹤g海，放開后還是一樣亂七八糟，我乾脆從包里拿出發(fā)夾固定在左側(cè)。

    「我也好了?！剐±鹕?，瀏海一樣平順地貼放在額頭?！改愕念^發(fā)怎么那么亂？」摸摸自己的頭發(fā)，小俐望著我大笑一番。

    「對啊，為什么你的還是那么整齊？」

    「不知道欸！可能我的頭發(fā)比較聽話吧！」

    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

    離開美容診所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下午六點多了，我們順路到一間西式餐廳吃飯，吃飽后又點了一杯果汁聊了好多話題。

    「青，我想了想，我們?nèi)⒓雨莆醯纳諘?，應該不會怎么樣吧？」吸管攪拌著果汁，小俐嘟起嘴?/br>
    「我只是擔心?！挂幌氲饺鸬潞退贾瘢揖蜎]有自信自己不會搞砸生日會的氣氛。「當然，如果你堅持要去的話，我也不會反對啦！」怕小俐曲解我的意思，我補道。

    「我想跟青一起去?！剐±f了句讓我很負擔的話。

    我沒有說話。

    「青，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你在韓國跟男朋友發(fā)生什么事了嗎？」小俐突如一句，我明顯愣了一下。「感覺你從韓國回來后就怪怪的，就變得很不像以前的你?！?/br>
    以前的我……是什么樣的我呢？

    「嗯，是發(fā)生了一點事?！沟拖骂^，我苦笑。

    「跟男朋友嗎？」小俐膽怯地問。

    我點點頭。

    「你們……」

    「算是分手了吧？」

    小俐驚訝地瞠大眼。

    「難怪你對什么事都提不起勁，包括昶熙的生日。」小俐抿起唇，繼續(xù)一時停頓的攪拌動作?！刚媸堑?，我明明想說點什么話安慰小青的，卻不知道該說什么?！?/br>
    「沒關(guān)係，什么都不用說?！拱参康脑捯呀?jīng)從黃夢芷口中聽到很多了，該吸收的也都放進心底了。

    「雖然這時候說這種話太白目了，可是……」小俐欲言又止。

    「嗯？」我疑惑地望著她。

    小俐避開我的視線，低下頭：「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和離別都是早就註定好的，說不定你跟你男朋友分手是為了讓你選擇更好的對象，所以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昶熙?！刮肺房s縮地說完這句話，小俐依舊低著頭不敢直視我。

    『先放棄這段感情的，不就是小青嗎？』

    『那個人，一定不會讓小青痛苦的，對不對？』

    「呵?！刮也唤σ宦?。

    為什么……為什么連小俐也要說這種傷人的話？

    「青？」

    「夠了吧！」

    情緒不由主地失控了。

    「你不是喜歡徐昶熙嗎？為什么要把他推給我？還是你在期待我說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他？你到底想從我這里聽到什么！」腦中閃過的語句，儘管是無心的，仍然一字不漏地脫口而出。

    小俐睜著大眼，顫抖的唇無言以對。

    「為什么我要跟一個害我們分手的傢伙在一起？為什么我非喜歡他不可？」淚水涌出眼眶，雙手交叉在胸前，我抓緊了兩邊的手臂。

    「青，對不起……」小俐伸長手想碰觸我，在靠近我時卻害怕地瑟縮回去。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把氣出在小俐身上的！

    這些話，我根本就沒有打算發(fā)洩在小俐身上，為什么嘴巴克制不住呢？

    「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昶熙是我最喜歡的人，如果我重視的這兩個人都能幸福的話，比什么都重要?！剐±煅实卣f著?！溉绻?、如果青討厭的話，我再也不會說了，再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了?！?/br>
    小俐……

    「所以，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我怎么會……討厭你呢？

    「那兩個女人怎么搞的？」

    「兩個都在哭，在拍電影嗎？」

    「吵死了，要吵架不會回家吵喔？」

    「噓，小聲點啦！等一下被聽到。」

    身旁傳來其他顧客的埋怨聲，我趕緊低頭抹掉眼淚。

    「我們被罵了。」調(diào)整了下呼吸，我說。

    「嗯?！剐±宋亲?。

    「那，我們回家吧！」站起身，我朝小俐伸出手。

    盯著我的掌心好一會兒，小俐又開始啜泣。

    「小俐……」我果然傷害到她了。

    正要收回手的同時，小俐伸手握住了我。

    「青，真的很對不起。」走出店門外，小俐愧疚地開口。

    「我才是，不應該把氣出在你身上的?！棺鳛榕笥?，我實在是太失格了。「謝謝你的那些話，我真的很高興?！?/br>
    從沒想過小俐把我看得這么重要，就連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很感動。

    小俐沒有說話，回給我一道燦爛的笑顏。

    ＃

    『悅青meimei，你在我們家替換的衣服已經(jīng)洗好囉！要不要今天過來拿呢？』

    今天是星期日，現(xiàn)在時間八點二十分，我放下手機，躲回棉被繼續(xù)賴著床。

    啊……好不想去徐昶熙他們家。

    為什么那時候要去他們家過夜？為什么崔銀奎會知道這件事？為什么我非得因為徐昶熙的緣故和崔銀奎分手？為什么那個人偏偏是討人厭的徐昶熙？

    煩死了！

    算了，今天就去把衣服拿回來，以后也別再跟他們一家人有任何牽扯了。

    『謝謝，下午的時候我再過去拿。』回了一封簡訊，我下床走進浴室刷牙洗臉。

    本來打算睡掉一個早上的，沒想到會被于馨jiejie的簡訊吵起來，等一下該做點什么呢？

    咕?！?/br>
    嗯，先吃頓早餐吧！

    到樓下早餐店買了漢堡和奶茶，我回到房間打開電腦，瀏覽著好久沒登入的臉書介面。

    捲軸緩慢下移，看到思竹和小俐在徐昶熙的首頁留言，才想起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小俐說他會跟朋友在ktv慶生，那我下午去他家應該不會遇到他吧？這陣子真的很不想跟他碰面，就怕自己一時衝動對他亂飆一頓。

    不過，他那么會爭辯、又是一個男人，無論吵架或打架我都沒有勝算，所以希望這幾天都不要見到他，免得我發(fā)洩不成反而被他揍扁。

    話說回來，思竹也會參加徐昶熙的慶生會吧！很久沒跟她聯(lián)絡了，來看看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某個傢伙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卻送了我這個，差點沒把我嚇死?！凰贾駨堎N了一張玩具老鼠的照片，在旁邊加以文字描述。

    『好朋友會講義氣，你是、我也是?！辉偻率且粡埶腿鸬碌暮险?，兩人對著鏡頭扮鬼臉。

    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和思竹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唯一能想到的是，我失去了一個朋友，一個曾經(jīng)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

    好想哭，卻沒有誰的懷抱可以讓我躲起來。

    望著好友搜尋放空許久，遲遲沒有勇氣點下崔銀奎的名字。

    心情好復雜。

    關(guān)閉視窗，我鑽進被窩，用棉被包覆著自己。

    還是再睡一下吧，我在心里這么想。

    ＃

    「悅青meimei，你來啦！快進來吧！」按下門鈴不久，于馨jiejie迅速開門接應。

    「嗯?！姑鎸λ臒崆?，我只是平淡地應了聲。

    現(xiàn)在下午三點多，徐昶熙應該出門了，一定不會遇到他的。

    「嗨，好久不見?！挂詾槭切礻莆?，身體忍不住抖了一下?！父陕飮樢惶?？你有做什么壞事嗎？」輕拍我的頭，阿森笑道。

    『等我回去后，我們一起去阿森的店，小青就當著大家的面，為親愛的銀奎大人獻唱一首歌吧！我說了算?！?/br>
    反正兩人都分手了，這個約定也成為泡影了吧？

    「聽說你前幾天有去韓國，有見到銀奎嗎？」阿森問，我隱約感覺心臟漏跳了半拍。

    黃夢芷沒有跟他說嗎？看來她也不是我所想的那么八卦的女人。

    「想當初我還叫你別信任銀奎，說他是個三心二意的傢伙，想不到是我錯看了你們的緣分呢！」阿森笑了笑。「既然你們都這么在乎對方，一定要好好珍惜這份感情喔！」

    珍惜？

    「你說得對。」沒錯，崔銀奎是個三心二意的傢伙，我從頭到尾都不該信任他。

    「怎么了？你為什么……」阿森一說，我才察覺臉頰的濕熱。

    抹掉眼淚，我搖搖頭，什么都不想說。

    「難道你們……」阿森不敢接續(xù)說下去，斷然打住。

    低下頭，我讓滿溢的淚水流落到地面。

    「臭阿森！你又說了什么白目話把悅青meimei弄哭了！你給我滾！滾！滾！」提著紙袋的于馨jiejie猛地衝來，對阿森一陣踹打?！笡]事吧？有沒有哪里受傷了？」

    「喂，你把你弟看成什么了？我是那種人嗎？」阿森不滿地插腰瞪視。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溫于馨！你不要太過分了！」

    「別這樣說自己的弟弟嘛！來，給你吃?！箖扇硕纷熘?，徐大哥端著一盤麻糬走來，拿起一塊麻糬直往于馨jiejie的嘴里塞。

    「唔！嘔——」于馨jiejie差點噎死，她趕緊將麻糬吐在手上?！感鞏皝兡阆霘⑺牢野?！」緊接著朝徐大哥的臀部助跑飛踢。

    「真是悍妻啊悍妻！」

    「你還敢說！」

    「這對夫妻很幼稚，別理他們了?！挂皇指采衔业念^頂，阿森微笑道?！覆还茉鯓樱兆舆€是要過，你好好放松一下，過段時間就會比較釋懷了?！?/br>
    一定是看過不少女孩子為了崔銀奎變得像我這樣吧？所以不用再多說什么，阿森也知道我發(fā)生了什么事，連安慰的話也說得恰到好處。

    「悅青meimei，你的衣服?！购托齑蟾缤骠[完，于馨jiejie走向我，并將紙袋遞給我。

    「謝謝?！箍戳艘幌伦约毫粝铝耸裁礃拥囊路?，一件短褲和兩件t恤，記得我還有多帶一件衣服當睡衣，是我記錯了嗎？

    「怎么了？不是兩件衣服一件褲子嗎？」看我一臉納悶，于馨jiejie問。

    想了想，原來我在這里過夜了兩三天，雖然很喜歡這樣的家庭氣氛，但卻因此失去了崔銀奎，心里還是頗疙瘩的，也覺得有些后悔。

    「沒事，那我先回去了，那幾天我在這里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們?！箳焐衔⑿?，我向三人鞠躬道謝。

    「不會啦！有空再來玩喔！」于馨jiejie開心地說。

    「嗯?！箤Σ黄?，我不會再來玩了。「那我先回去了。」轉(zhuǎn)了身，我往門口前進。

    「我送你！」于馨jiejie追上我的腳步。

    對于馨jiejie笑了下，我繼續(xù)往前走，前方忽然衝出一道身影，我立刻跟他撞個正著。

    兩人各退兩步，相望而不語。

    「咦，昶熙？你還沒出門?。俊?/br>
    「嗯，正要出門?！?/br>
    ——還是遇到了，那個最不想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