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們之中微笑著，偶爾說幾句話，他們的態(tài)度都很溫和，相處起來蠻愉快的，直到我說起自己第一次上學(xué)的理由?！肝抑啊驗槲野职痔簩櫋晃遥灾粶?zhǔn)我在家里活動，但他絕對有給我很多的『空間』，因為我們家蠻大的……課業(yè)的部分會有專業(yè)的老師來教，最近是因為我mama說，要讓我過群體生活，不能一個人閉門造車，我才選了一個離家里最近的學(xué)校來讀，不然我爸爸會很容易擔(dān)心?！?/br>
    「哼哼，小盼老師說的沒錯耶，李雨時你真的應(yīng)該多多體驗群體生活──看你說的話多么得叫人聽不下去啊。什么『專業(yè)的老師』、『家里很大』、『離家近』……你有錢了不起喔？誰不知道學(xué)校附近的住家是高級地段，你的公主病需要同儕來修正！來吧，讓我們給他一個難忘的迎新經(jīng)驗！」

    發(fā)話的女生是一開始接近我的那一個，她再度驗證了女生翻臉如翻書的特點，我轉(zhuǎn)移視線，向剛才那個害羞看我的男孩子求救，他卻像一尊雕像般的動也不動，專心的看著他手中的教科書──儘管那本教科書擺放的方向完全是顛倒的！

    ……多年前被霸凌的記憶再度重現(xiàn)，只不過這次我是個女孩子，力氣顯得更弱更小，在四五個女孩子用盡全力的壓制下動彈不得，眼睛還被他們蒙上了布，半拖半拉的不曉得會被她們帶往何方──腳下踩的磁磚聲音不同了，我感覺到四周的空氣變得潮濕，那刻意的香氣讓我即刻想到這里是廁所，我暗暗的翻白眼，心想她們可以再沒創(chuàng)意一點。

    有人將我臉上的布拿開，瞳孔還沒能適應(yīng)光線而瞇著，那個強(qiáng)勢的女生說：「欸，接著吧，這是歡迎你光臨本班的第一個禮物！」

    一道冰冷的水柱立即往我身上沖擊，我一邊本能的閃躲，瞥見她身后有幾個看好戲的男生，他們的視線落在我濕透的白色制服上，因為浸濕而變得半透明的布料貼在我雪白的身上，那畫面一整個引人遐思。她身后這幾個男生在以往絕對不只有看而已，他們食髓知味的嘴臉很是噁心。

    我應(yīng)該哭的，如果我是普通的女孩子就該哭的。

    可惜我不是，我是裝著金宇實靈魂的李雨時，對于他們這種程度太低的霸凌我只覺得好笑，在她潑水的空檔，我站直了身體，動作優(yōu)雅的擰了擰頭發(fā)，主要是為了魅惑她身后的那排男孩子。

    「……這個禮物我確實收到了，現(xiàn)在換我回敬你了，小朋友?！刮逸p輕一笑，笑他們把我?guī)У僵ぉみ@似乎是體育館里偏遠(yuǎn)的廁所吧？第一天就有收穫也是很不錯的。

    「欸，你們覺得她和我誰比較有魅力？」我對她身后明顯呆掉的男孩們說。

    「李雨時你……你有毛病嗎？還有，你那是什么口氣！不把我放在眼里嗎？」她雙手插腰的罵著，她身旁的某個女生掩不住笑意而被她賞了一巴掌。

    「初次見面就讓我一身濕的人有資格說這種話嗎？你才病得不輕吧?！刮姨裘?，發(fā)間墜落的水滴滴答答的在積水的地板上濺起漣漪?！改阕鲞@種事情就不怕有一天會被同等的對待嗎？」

    她的表情微慌，想必是沒碰過被欺負(fù)了還能和她正常對話的人?！肝液湍悴煌也挪粫黄圬?fù)！」

    「這世界上的事情是沒有絕對的?！刮乙贿吰届o的說話，一邊從裙子的口袋里面拿出一本一公分厚的手記，它很神奇的沒有被沾濕，就連一滴小水珠也沒有。手記里附著一隻手掌大小的沾水筆，我用沾水筆尖銳的部分在手腕上一刺，它即刻吸飽了紅色的「墨水」。

    「欸你真的有毛病……」那女生的表情變得驚恐，「為什么我動不了！」

    我踩著濕漉漉的皮鞋向她靠近，銳利的筆尖在她年輕妄為的臉上輕輕的劃過，一道血痕立現(xiàn)──是我的血，但她看著鏡面的反映便開始尖叫。

    「我的臉！我的臉！好痛??！」

    「痛嗎？」我湊近她的臉龐，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將紅色的血跡舔去，看見她顫慄的毛細(xì)孔全開，我戲謔的笑著說：「看清楚，你沒受傷啊……你有體會過那些，被你傷過的人的感受嗎？壞女孩?！?/br>
    她只能又急又氣又怕的瞪著我，我笑著，在她的手掌劃出一道傷口，她嘶的一聲，眼中立即泛淚。

    「這才痛吧，你看，都見骨了……」我壓著她的傷處，用沾水筆刺著那充滿彈性的白色部分，像個生物老師般的對她說明，「這是肌rou組織、這是神經(jīng)、這是骨頭?！顾粕向炅髦募t自掌心滴落，落在充滿了積水的地板，馬上被稀釋得看不見了。

    我放開她，轉(zhuǎn)而看向她身旁的其他女生，再繞到那排同樣動彈不得的男孩身邊，我癡癡的笑著，然后說：「你們也有罪，罪名是知情不報？呵呵。有罪的人就要受到制裁……」

    我笑著將他們的名字一一的謄上那本手記，加以編排他們的劇情──不外乎是一群女孩子被色慾薰心的男孩們騙到校園的角落，在男孩們一逞獸慾后，女孩們不甘受辱，憤而用碎裂的鏡子碎片來反擊，一來一往間，傷痕盡現(xiàn)，他們死前掙扎，染紅了身上原本純白的制服，那些大量的血跡，在積水的地上不再被稀釋，從排水孔流走的也都是殷紅。

    我將他們的劇本寫在手記中，紅色的字跡在米白的書頁中逐字消失，然后，定格的他們便照我剛才寫的「劇本」開始動作，慘叫聲、哭泣聲、匡啷聲、喘息聲在偏僻的校園角落上演，沒有人來找，因為這又是一個表面光鮮內(nèi)里腐敗的學(xué)校，他們縱容自己的學(xué)生為非作歹而不遏止，然后悲劇就會發(fā)生……與其逐一解決掉衍生的悲劇，不如一開始就把使壞的人挑出來解決了，就不會有治標(biāo)不治本的情況。

    我回到教室，其他的同學(xué)對我渾身濕淋淋沒有半點疑問，還避著我，是早自習(xí)結(jié)束后第一堂課開始時，教英文的小盼老師打發(fā)我到保健室換衣服，不然就是回家休息，我選擇了回家休息。她淡定得不像是我的母親。

    稍晚，上官盼晴幫我?guī)Щ亓思彝プ鳂I(yè)，其中有一項是「關(guān)于我」的短文，我拿著印上綠色的稿紙，在紙上以藍(lán)色細(xì)字筆寫下那些不能說的事……

    我是金宇實，在麥純純向奧菲勒要求讓我活下去之后，經(jīng)過幾年的混沌，我成為了小盼老師和她祕密學(xué)生情人──也就是那金發(fā)的傢伙，叫做李察，我是他們的孩子，卻為他們感到難過，唯一的獨生女身體里住著一個叫做金宇實的大叔，而且總是做著詭異荒唐的事情。

    早上起床收集的昆蟲是我邪惡的占卜，目的是為了奧菲勒交代的任務(wù)，我受他恩惠活了下去，卻是被他cao控的活著，麥純純已經(jīng)無法再替我做什么，因為在我以李雨時的身分出生后，她就被煩躁的奧菲勒當(dāng)作點心吃掉了，奧菲勒吃掉她的理由竟然是「這樣就能和她永遠(yuǎn)的在一起」。

    和當(dāng)時我吃掉熙瑜jiejie是一樣的理由。

    我們都是一個愛錯對象的個體，并且不再相信什么是愛情，奧菲勒以前當(dāng)實習(xí)生是為了麥純純想當(dāng)神，但是當(dāng)他吃掉麥純純后，他就不再被麥純純給左右，他得到比以往更強(qiáng)大的力量，現(xiàn)在這個世界被他一手掌握，在他的手里每個人都是棋子，上演著各式的劇碼，而我負(fù)責(zé)荒唐的悲劇，在我潛入校園將所有的壞孩子都扼殺后，就不會再有校園霸凌的產(chǎn)生。

    這種治本的行為看似殘忍卻是最有效的。

    等到有一天，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類，我就真的解脫了。

    在那之前，我必須繼續(xù)演譯李雨時這個荒唐少女，寫著那些變態(tài)手記，直到米白色頁面的手記吸收血跡吸收到它變成純色的紅。

    我會盡量寫上著那些做了壞事的名字，在我癲狂以前我會這么做的。

    寫完后，我簽上名字，上官盼晴來敲我的門，她說要看我寫了什么。我將那字?jǐn)?shù)不多的稿紙遞給她，她說：「你這樣寫，人家只會笑你是個瘋子。」

    「他們?nèi)粜ξ爷偘d，我才要笑他們看不透──今天在體育館偏僻廁所那里有人死了?！刮以谝巫由媳λf，語氣就像是在談?wù)撎鞖庖粯虞p松。

    「你沒有留下痕跡吧？」李察帥氣的倚在門邊，手上依舊拿著鍋鏟，看著我點頭后，他說：「喔，對了，我是來叫你們吃晚餐的，快下來吃飯，菜都要涼了?！?/br>
    我和上官盼晴并肩在樓梯上走著，我問她：「你會不會感到很難過，唯一的女兒竟然是你以前的同事？」

    「才不會，你別想太多了，我有李察就已經(jīng)很足夠，其他的事情我向來不放在眼里?！股瞎倥吻绲难酃饽z著在李察身上，他們的愛情真是一點也沒有變質(zhì)。

    這也許是我唯一能感覺安慰的事情吧。

    我們的晚餐是在那個紅到詭譎的房間進(jìn)行，主位上坐著那個惡貫滿盈的「神」，他向我們打招呼，細(xì)數(shù)他今天顯現(xiàn)了怎樣的神蹟，又是怎么在一瞬間毀天滅地……。

    也許有一天，奧菲勒能對于玩弄人性感到無趣，那我就能提早解脫了，不過再那之前，我必須繼續(xù)的和他生活在一起，寫著那本荒誕的手記……是人類終于先滅亡、還是奧菲勒終于會玩膩人性，不知道哪一種「解脫」會先來臨。我吃著一隻血淋淋的幼小手臂，心中同時想著二十歲的rou質(zhì)與兩歲的rou質(zhì)果然還是有差異。

    也許熙瑜jiejie也是很習(xí)慣這么淡定，才進(jìn)而愛上每天都讓她體驗刺激的奧菲勒吧，不過，這一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我看著天花板上那雙、著迷的望著奧菲勒的眼睛，慶幸自己終于看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