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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天氣晴，你抱著我。

    「你看，天空很藍?！?/br>
    昨天在房里待上3小時后，我還是打給反鐘，現(xiàn)在我的心情，就像烏云散去，停止下雨。頭倚在他的肩膀，指著上方，他順勢的往上看去，笑笑的讓我躺在他的懷里，好燦爛的太陽出現(xiàn)在我眼前。

    電話中，我怯怯開口，把不安當(dāng)成一道菜，讓他檢視、讓他咀嚼、讓他品嘗、與他分享。親密，是你可以在對方面前，安心的說出你的不信任。

    「你看，有話就說出口啊，問題不就解決了?！箯哪翘炱?，我學(xué)會了溝通。

    「為什么女生喜歡問男生一個問題?！顾е?，深情款款的注視著我的眼睛。

    「什么問題？」

    「你會愛我多久?！寡劬ν蝗灰涣?，腦袋靈光一閃。

    「你猜我想問你什么?！?/br>
    他假裝思考，緩緩開口：「你會愛我多久，對吧？」

    點頭如電鑽，眼神攻勢下勢必要他給個答案，他先是搔頭，卻被我盯得不自在，我心跳得很快：「等到你不再愛我的那天?！?/br>
    過關(guān)、過關(guān)、過關(guān)。雖然這答案模擬兩可，卻正中我的下懷?？粗矍皳胰霊训乃?，遺忘了任何眼前的阻礙，我愛他，那股流動在身體里的血液，鮮活的『畢畢』滾動，任誰也沖不淡。

    我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玩意兒，他的生日禮物：「諾，這個送給你。」

    那年，qoo的廣告打得正熱，大街小巷無不唱著：『qoo有種果汁真好喝，喝完臉紅紅』尾音還得稍稍往上揚。

    生日禮物是qoo手機吊飾，分別為一藍一粉，他堅持拿走粉紅色。

    「為什么要粉紅，藍色不好嗎？」

    「粉紅色代表的是你，我要把你留在身邊，好陪著我呀！」

    「可是一個大男生卻掛粉紅的吊飾，不怕被他們笑嗎？」他們，指的是他周遭的朋友。

    「要笑就給他們?nèi)バΠ??！?/br>
    好多道暖流在身體游走，我緊抱著他，緊握他的手，就怕這么放掉，再也遇不到了。

    我將兩隻的公仔背靠背，接著會聽見可愛的聲音說：「iloveyou?！?/br>
    反鐘，我愛你，很愛很愛，甚至用全部的生命在愛你。

    也許是被愛沖昏了頭，天真的以為，只要對絆腳石視若無睹，他也不會自動勾我們的腳。只是，我錯了，因為天不從人愿，父不從女兒心。

    如果世界上有種金氏世界紀(jì)錄『屎人第一等』，我一定會報名。我不曉得該說自己笨，還是我爸智商高過人，任何謊言全躲不過他的眼睛。不過更精確的說，也許我只是他的翻版。

    回到家，父親就坐在客廳，招手示意我過去，我有點心虛。說到我的父親，身形粗獷，眉目間猶有霸氣，不怒而威，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江湖味。

    「今天你都到哪去了？」

    「呃，到處亂晃，去書局、海邊、網(wǎng)咖。」裝傻、編謊，我最會的絕招。

    爸板起臉孔，銳利的眼神緊盯著我，「就這樣？」

    「嗯?！刮倚奶摰狞c了點頭。

    爸很乾脆的放我一馬。

    我對父親的記憶隨著成長而斑駁，遙想童年美好時光，大概在他他當(dāng)兵前后，我曾哭著追火車。列車緩緩駛離月臺，我的小腳快步奔跑，淚眼汪汪的送爸爸離開。據(jù)說，我在月臺嚎啕大哭許久。

    因為這記憶太戲劇化令我無法忘懷，也深深的讓我相信，我多愛我爸爸。其它的，大抵是看著幼時出游照片，揣測當(dāng)時情景和心情。參加爸爸軍中烤rou活動、在花蓮吃頂呱呱、軍營里玩超級瑪莉……。

    我有一段空白的童年、消失的時光，我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等到我有印象，已是炮火連天、衝突不斷。

    那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讀好書，讀好書有好學(xué)校，好學(xué)校才會有好工作。加上父親只讀到高中畢業(yè)，對子女的教育更是要求，我們每天的話題，周旋在「你今天考幾分啦」。

    因為對課業(yè)要求，責(zé)備也十分嚴(yán)厲，考差了，免不了一陣訓(xùn)話，而那些訓(xùn)話，太刺耳。

    青少年是最愛面子的啦！鐵鍋臉，玻璃心。

    每次段考成績單需要家長過目簽名，偏偏我的數(shù)學(xué)，旁邊有一個*號，不及格的意思。數(shù)學(xué)*56，父親勃然大怒。

    段考考卷攤在桌上，父親一張一張檢視。

    雙腿併攏，雙手貼在大腿兩側(cè)，立正站好。

    「你看你考這什么成績阿？整天只會玩玩玩，豬阿！」

    「………………?！埂何夷氖秦i?！?/br>
    指著打叉的題目：「才國一而已耶，這都很簡單還是基礎(chǔ)，不會以后你要怎么辦阿。」

    「………………。」『很簡單我還是不會啊。』

    「你說話?。∫恢笨奘窃鯓?？」戳到點，眼淚掉更多。

    「………………。」『我不知道要講什么。』

    「哭什么！你講話啊?！拐Z氣越來越重，「我叫你講話！」

    沉默讓父親受不了。

    「“案因牙”咧，你還想不想讀書，要不要讀書阿，不要讀你就回山上幫阿公阿婆種田?！?/br>
    父親的遣詞用字讓我受不了。我哭得『咿咿』叫，想大哭閉緊嘴巴不敢作聲，用更強烈的淚水宣洩，身體不自主抽蓄，嘴唇發(fā)抖。

    「不要哭！我數(shù)到三停喔，一、二、三。」

    眼淚收起來了，可是身體無法控制。

    爺爺看不下去會出聲制止，「好了啦好了，小孩子要教啊，把不懂的弄懂?！?/br>
    如果父親平復(fù)了，他的語氣會和緩些，「書是讀給你自己的，不是我的。」

    我不確定，考不好，是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我確定，功課不好，父親會覺得我沒用。

    即便明白父親苦口婆心都為我好，我無法心領(lǐng)。我討厭爸爸嚴(yán)厲的管教，很討厭、很討厭、很討厭、很討厭、一千兩百萬個討厭。

    雖心有不服，可是畏懼父親，所以我不敢頂嘴。我把自己悶在棉被里大哭，或是藉口出門散心買個東西，其實是要打給他。經(jīng)常一通電話里，2/3都是我的哭聲、抱怨。他會氣憤的和我一起罵，跟我站在同一陣線上，然后耐心的安撫、安慰，最后還有辦法讓我開懷大笑。

    大人說，交朋友會分心，無法顧及功課，我不否認(rèn)，但和反鐘這段關(guān)係，我強烈舉雙手雙腳投反對票。

    我們除了通電話，還有通信的習(xí)慣，他常在信中開導(dǎo)我：「唉唷，父親的當(dāng)然在意你的成績，他以為成績就是一切，這些我都經(jīng)歷過，責(zé)罵不過是氣話罷了，別太在意呵?！?/br>
    我常在周記提到他，我喜歡把他的好寫在周記里，不過快樂就像無形的東西，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但每每卻樂在其中。有一本書叫『真實的快樂』談?wù)撜蛐睦韺W(xué)，區(qū)分快樂的類型，以及快樂如何延續(xù)的方法。他給我的，即便在十年后，想起依然莞爾。

    還記得，有一次我和弟弟被爸爸罵，回到房間我斬釘截鐵的說：「弟弟，jiejie帶你去臺北，好不好，我真的很討厭爸爸這樣罵我們，國中畢業(yè)之后我一定要到外地讀書，離開這個恐怖的家?！?/br>
    「好阿！好??！jiejie一定要帶我去哦?！?/br>
    一心想著，只要離開這里，就能遠離謾罵，就能得到自由。而他，是我的動力。

    「他是誰？是不是上次寄信到家里的網(wǎng)友。」

    爸在無意間，或者蓄意間，聽見我和反鐘的電話內(nèi)容。父親脹紅著臉，嚴(yán)厲地質(zhì)問我，恐懼從腳底竄上，寒意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我驚懼的直發(fā)抖，勉勉強強從喉嚨發(fā)出一個音。

    「嗯?！拱謿鈶嵉拇笫忠粨]就想賞我巴掌，卻讓爺爺擋下了。

    「有什么事情好好對她說，她還是個孩子，要教阿?！?fàn)敔斣谂园矒岣赣H。

    「他的電話給我。」一個眼神，就能把我碎尸萬段，把反鐘下油鍋。

    我很怕，真的很怕，心里除了恐懼，塞不下任何感覺，眼淚簌簌落下，除了哭以外，還是哭。見我無語，父親加重了口氣，并且語帶威脅。

    「你再不說，我就去調(diào)通聯(lián)紀(jì)錄，我是公務(wù)員，還可以請警察調(diào)你們的談話內(nèi)容?！?/br>
    小時候沒學(xué)過憲法保障人民有秘密通訊的自由。父親平時交友廣闊，形象干練，加上恐懼使然，竟然還可以聽談話內(nèi)容！我真是好傻好天真～

    覺得靈魂正飛離我的身軀，一點知覺也沒了，傻呼呼的交出反鐘的電話。爸就在我面前大方的拿出手機，撥出反鐘的號碼，我在心里暗暗祈禱：「拜託你，不要接阿，千萬別接?！箍上У氖牵F(xiàn)實生活中沒有『傳音入密』啊。

    「你就是那個反鐘？」一開口，好像要把他吃了。

    我忘記我是怎么走上樓，怎么對自己哭鬧，在心里賭氣，為什么爸爸你要剝奪我的快樂，你知道他在我對世界感到冰冷的時候，讓我感覺到溫暖嗎？我久久無法平復(fù)，想著：對不起，你還好嗎？你跟爸爸說什么？怎么辦，我們，結(jié)束了嗎？

    反鐘肯定討厭我了。

    話筒握在手上，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拿起、放下，沉重的撥不出他的號碼。

    頂著風(fēng)，頂著太陽，我賣力的騎著車直奔喬喬家，只為了一封信。信捏在手上，打開那瞬間我猶豫，深怕里頭的文字會逼得我淚水不爭氣，只是就跟以前一樣，他從來沒讓我失望。

    父親越是阻攔，我們的手越是絕對不放，衝破突圍，更覺得真愛無敵。

    我們的愛就像座城堡，有他的守護，很牢靠美好，我們會手牽手到城堡最頂端，一起看日出，看日落。

    信中，他這么告訴我：「別擔(dān)心，你爸那還需要點時間，他一定認(rèn)為你還小，不適合談戀愛。」他懂事得讓我心疼，體貼寬容讓我心動。

    他笑我傻，說我愛胡思亂想，編劇找我沒問題：「晴，沒有人可以阻擋我對你的愛，所以，請你相信我，好嗎？」

    「我真的受夠了?！姑棵渴芨赣H責(zé)備，我就在電話里頭抱怨、放聲大哭，直到聽見他的溫柔，才會停止哭泣。

    我想翹家，很想很想，卻三番兩次被他阻止。

    「你知道的，你爸會這么嚴(yán)格，全都為你好哇！」

    「我知道，我都懂得，可是我不能忍受那些言語傷害啊?！刮液爸?/br>
    念頭，瞬息萬變，就看你抓住那個。

    情緒和衝動，是一種動力，當(dāng)悲傷得無以附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卻忘了，玩火容易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