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轉(zhuǎn)變
loveisagrowthinjueyaedgeoftheflower 愛情是一朵生長在絕崖邊緣的花 itmusthavethecetopick 要摘取它必須有勇氣 -莎士比亞名言 星期日美術(shù)館休館時,葛雷先生因為沒有通知工作人員,就把我的櫥窗打開,所以造成警鈴大響。 「我是葛雷史都華!」葛雷先生站在我的櫥窗正前方,和一名警衛(wèi)大聲解釋。他指著掛在一旁的介紹牌,上面寫著我的名字、作品材料,和葛雷先生的名字。葛雷先生的名字就寫在材料的旁邊,清晰的正體字寫著「作者:葛雷史都華材料:布料、蠟及金屬」 「我只是想要幫她調(diào)整一下耳環(huán)!」葛雷先生叫著,一面打開美術(shù)館的折頁介紹冊上,印有他照片的那一頁。 警衛(wèi)不斷的點頭,一面說他瞭解了,活像一個搖頭娃娃。他退到一邊,讓葛雷先生重新打開我的玻璃櫥窗,這次警鈴沒有響。葛雷先生小心的調(diào)整我的耳環(huán),動作輕的讓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擔(dān)心會把我的耳朵弄壞,還是怕我會痛。 路卡斯.華森這幾天還是沒有再來,就好像他先前完全沒出現(xiàn)過,就這么消失了,至少,對我而言他像是消失了。 我甚至開始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等。我不確定等待是什么感覺,也不確定我每天望著入口,尋找路卡斯的原因是什么。 葛雷先生的工作室位于郊區(qū)的一棟小房子。旁邊有一小片樹林,還有一大片的天空。 在我?guī)缀跻瓿傻哪且粋€星期,一天,葛雷先生望著窗外沉默不語。他一動也不動,彷彿連呼吸都暫停了,眼神無止盡的投向窗外,似乎有無限的問題要去思考。最后他坐回工作桌前,把所有的草圖散在桌上。他盯著草圖看了幾秒,然后煩躁的抱著頭趴到桌上,發(fā)出一陣呻吟。 隔天葛雷先生來到工作室時,昨天的煩悶卻一掃而空。他幾乎是奪門而入,然后迅速的抓起桌上的一把雕刻刀,小心的在我的臉頰上劃了一刀。他拿起砂紙、拋光用具以及所有他曾經(jīng)用過的工具,仔細的處理我的臉頰。當他停手并退到一旁時,我望向擺在我正前方的一面落地鏡。一開始我還沒看出任何差別,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到,我的臉頰變瘦了那么一點。 葛雷先生站在一旁,儘管眼神盡是疲勞,但他還是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說道:「這樣好多了!」 我不曾思考過葛雷先生的藝術(shù),儘管我就是其中之一,但我卻不曾瞭解。我不知道葛雷先生是在什么樣的情形,什么樣的心情下,決定要創(chuàng)造一個幾可亂真的假人的。而我也不知道,一個假人所代表的含意為何。 上午被葛雷先生罵的那名警衛(wèi),也就是上次和路卡斯聊天的那位,總是在休館時值夜班。我偷偷幫他取名字叫「胖警衛(wèi)」。畢竟,我是一個假人,他永遠不會知道有人這么叫他,除非他的朋友在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注意到他的啤酒肚。 值夜班的時候,胖警衛(wèi)的太太和兒子常常會送晚餐來給他,然后三個人一起光明正大的坐在請勿飲食的牌子前,吃完他們的晚餐,太太才帶著他們的兒子離開。他們的兒子總是提著一個大大的舊袋子,它究竟是用來裝什么的,我一直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有時他會從袋子里拿出圖畫書,隔天又從里面拿出斷了一隻手的恐龍玩具,又有時候,袋子只是扁扁的,什么都沒有裝,但那小男孩依舊用他小小的肩膀背著它。 吃飯的時候,那小男孩總是吃的滿嘴都是,而她的mama看見了,總是一臉不耐煩的拿起一張餐巾紙,要他自己擦乾凈。 胖警衛(wèi)的太太每次都藉著玻璃櫥窗的反光來補妝。她的睫毛膏罐子形狀很奇怪,是又細又長的黑色管子,如果罐子再窄一點,或許有可能被誤認為是原子筆。 但儘管胖警衛(wèi)的太太妝化得再濃,依舊蓋不住一臉煩躁的神情。她總是穿著起毛球的舊毛衣,但腳上硬是要套一雙跟身上其他服裝完全不搭調(diào)的華麗高跟鞋,每次她一來美術(shù)館,老遠就能聽見她鞋子叩叩叩的聲音。 而胖警衛(wèi)的兒子在他的mama化妝時,總是拿著她爸爸的警棍玩。他會假裝自己是超人、小飛俠或巫師,這陣子通常是巫師。 前幾天胖警衛(wèi)的兒子拿了放在掃除柜的掃把來當做飛天掃帚,結(jié)果不小心把掃把頭給弄壞了,害胖警衛(wèi)很緊張的蹲在旁邊用保麗龍膠把它黏回去。他和他爸爸的眼睛長一模一樣,我原本想要幫他取一個綽號叫「小胖警衛(wèi)」,而后來做罷的原因,是因為其實和他父親相比,他并不算胖。 現(xiàn)代藝術(shù)似乎比古典藝術(shù)還要難懂,當大家知道作品的作者還在世時,通常好像都會變得比較不在乎。他們會很認真的盯著梵谷或畢卡索的畫,因為他們已經(jīng)死了,沒有辦法再畫出一幅像這樣的畫?;蛟S這么一想,畫就變得珍貴了,而容易復(fù)製的普普藝術(shù)似乎更沒有價值。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膚淺的或是外行人的想法,我也沒花精力去弄清這一點。我沒有為自己的身價去做任何爭取。 但無論如何,還是有很多人崇拜葛雷先生,每當他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很多人都會興奮的議論紛紛,說著像是:「他就是那個年輕的有名藝術(shù)家」、「他年紀輕輕就得過國家級的獎」之類的話?;蛟S和許多知名的藝術(shù)家比起來,葛雷先生是挺年輕的,但誰知道呢?! 就在我思考著這一點時,我腦海里卻莫名其妙的浮現(xiàn)出路卡斯。他也會成為像這樣的藝術(shù)家嗎?!也許再等個五年,或更久,他也會成為一炮而紅的藝術(shù)家。 我無法停止去思考關(guān)于路卡斯華森的事,我無法否認他神奇的地方,儘管我說不上來是哪里神奇。他能讓我不斷的去回想。無時無刻,他都填滿了我日子間的空隙。 我轉(zhuǎn)移的方法是去注意葛雷先生的一舉一動。藝術(shù)家有些行徑很有趣,雖然葛雷先生相對已經(jīng)正常很多,但還是很有趣。他常常被問到為什么幫我取名叫「普普珍」,而他最常說的解釋是:「因為這是最適合的名字」 星期五時展覽館的人潮擠得水洩不通。美術(shù)館星期五的人朝總是最多,而今天葛雷先生也有來,他站在出口的地方,一群人涌上去想請他簽名。他們拿著各種東西,筆記本、美術(shù)館的摺頁冊,還有從紀念品區(qū)買來的馬克杯。 我的櫥窗前也擠了一群人,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他們仔細的盯著我看,像是擔(dān)心我會突然活過來。他們不知道,我也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們。我的馀光瞄到葛雷先生正用麥克筆在一只馬克杯底部簽名,杯底同時也印著是立美術(shù)館的商標,葛雷先生用流暢的書寫體在商標旁邊簽上他的名字。 忽然之間,我的眼前晃過一個面孔,我很快速的拉回目光,用眼神扣住我剛才看見的人。但就在我看清楚之前,我就已經(jīng)猜到是誰了,因為對我而言,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本事。 這次不管我多努力的去注意葛雷先生的一舉一動,想要轉(zhuǎn)移注意力都沒用了。路卡斯華森又出現(xiàn)在我的櫥窗前,抱著我熟悉的那本筆記本。 我終于又看見了路卡斯那對藍色的眼睛,但突然之間,我不知道我希不希望再見到他,我不知道如果此時此刻他突然消失,一切會變得怎樣,彷彿有許多未知的東西同時浮了上來。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他為我畫的肖像畫。那不是為我畫的,而是為了他自己,但我卻無法截斷我心目中,自己和那幅畫的關(guān)聯(lián)。我想起那幅畫的筆觸、那暈開的鉛筆痕跡,以及那如夢似幻的輪廓。我懂了,知道路卡斯的目光和其他參觀者的不同,而它為何能夠如此吸引我,那雙藍色的眼睛和其他那些總想從我身上獲取什么的、想要我提供些什么的目光的不同之處。從沒有一雙眼睛做過相同的事。 它想要的是了解我。 突然之間,我懂了。一切就像失去了控制,我無法駕馭,好像有什么東西突然跳了出來,但卻讓我了解這一切了。我努力讓自己承認這件事情,但它并沒有因此變得正常,它還是一樣怪異,就像太陽從西邊升起,就像星星突然熄滅,就像一個假人愛上了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