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浩渺 Day 36
有的人做事沒有目的,興致一來什么事情都做,像是煙波。也有的人做事非要有目的不可,像是柏秦。 到了非洲農(nóng)場兩三天,煙波看著柏秦天天都在書房里跟農(nóng)場管理人議事到三更半夜,她也不好意思煩他。幸好她頗能自得其樂,在農(nóng)場里這邊看看、那邊晃晃,倒也玩得開心。 這天吃完晚餐,她看著柏秦跟管理人又進(jìn)去書房里討論事情,想了想,橫豎沒事情可做,乾脆去外頭散散步。隨手拔了一根草甩著,「什么小事,這家人從家主到總管都有毛病,真是小事還要花這么多時間去討論嗎?分明就是大事,難怪柏秦也急著要來?!?/br> 非洲農(nóng)場不比加勒比,這里多是乾澀的土地,長長的黃草,大中午熱起來的時候,望出去什么飛禽走獸都沒有,像是完全沒有活物的世界。但就是這樣她才發(fā)現(xiàn),柏秦選擇這個地方還有另一個原因。 礦產(chǎn)。 這里雖然種植不出有賣點(diǎn)的農(nóng)作物,也養(yǎng)不活牛羊,但是這里有礦,這對于做軍火生意的柏秦而言,是比農(nóng)產(chǎn)更值錢的好東西。 有的人做事一定要有個目的才要去做,柏秦這人做事,沒有三個目的,大概不愿意出手吧?她心里暗暗覺得好笑,又覺得有些可憐,照他這樣日子里不是到處都在算計,她光想就累了。 她沿著農(nóng)場邊邊的柵欄走著,聽說隔壁是另外一個人的農(nóng)場,不過柏秦沒跟她細(xì)說,她也不怎么感興趣。這邊跟那邊,還不都一樣的景色。 走著走著,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了一陣歌聲:「不工作,沒酒喝;不工作,沒飯吃。人生真苦啊~」再加上鋸木頭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就吸引了煙波的注意。 那聲音,歡愉的很,她倒是聽不出來有什么痛苦的。煙波朝著那聲音的方向走去,敲打木頭的聲音變的更加明顯,那人的聲音也清晰可聞。她這才注意到,這人說的是英文。 她心里有點(diǎn)疑惑,出聲跟她打了招呼?!改谩!?/br> 那女人是在隔壁的農(nóng)場里,被柵欄跟草叢掩住了身影,又背著光,讓煙波看不真切。 對方的歌聲啞然停住。 不曉得她在思考什么,但煙波覺得那人似乎有些警覺,她自覺失禮,因此又開口道:「不好意思,我聽見歌聲所以才過來打聲招呼,是不是嚇到您了?」 對方依然安靜,等了一會兒,那人才道:「沒有嚇到我,只是聽見英文,我有點(diǎn)意外。」 她的聲音有些沉,有些啞。 「我是這個農(nóng)場主人的……未婚妻,跟著他來處理事情。」夜里安靜,煙波不想讓氣氛這么沉默,因此又繼續(xù)道:「我剛剛聽見你在鋸木頭的聲音,請問你在做什么啊?」 這工作通常都是男人的,如今卻是一個女人在做,她自然有些好奇。 「喔……這個啊,我要做木雕,」或許是經(jīng)過評估之后,覺得煙波沒有危險,那女人的語調(diào)也輕松起來,「我替這個農(nóng)場做木雕,讓他們拿去賣。因為在屋子里做太吵,所以才走到這里?!?/br> 望著遠(yuǎn)處的燈火,確實這里離主屋是有點(diǎn)距離了。站著腳酸,煙波乾脆席地坐下,「我聽你的口音,應(yīng)該不是這里的人吧?怎么不回歐洲,雖然木雕賺不了多少錢,但如果找到好的城市,要賺一點(diǎn)小錢也是可以的?!?/br> 在這里做,一方面光是船運(yùn)就要不少錢,再加上農(nóng)場也要抽成,到最后這人能拿到的金額,恐怕少的可憐吧? 對方笑了,「在哪里不都一樣?你身邊有家人朋友,當(dāng)然是家里好,但如果……」她手下開始敲擊起來,「算了,不說這個。」 「怎么不說了?」煙波轉(zhuǎn)念一想,「是不是你是孤兒,所以沒有親人?如果沒有人可以幫你,那不如跟著我們一起回去,我想我可以幫你一些忙?!拐覀€好的買主,把這些木雕賣個好價錢,這個她可以辦到的。 不由自主的,煙波就是想幫這人。這人的聲音很耳熟,耳熟到,她幾乎就要想起來是誰,但腦子里卻沒辦法浮現(xiàn)一個圖像。 「孤兒?」那人笑了,「小meimei,你說我?guī)讱q了?」 「我不知道,聽不出來。」 「我都四十幾歲了,不能再用孤兒這個詞了,那是給你們這種年紀(jì)的人用的。」她語氣里雖然笑著,但卻十分滄桑,「我啊……連朋友都不能有。」 煙波安靜下來。 她又把自己的人生套在別人身上了。 「真的……很抱歉?!篃煵ㄓ行┚趩??!肝也恢馈?/br> 「怎么會,」那人聲音仍是充滿笑意,「就像你說的,你也不認(rèn)識我,這只不過是一點(diǎn)點(diǎn)小誤會。」 煙波不敢再問為什么那人連朋友都不能有,只是站起來從籬笆的縫隙之中伸出了手,「我是煙波,威尼斯人,如果有天你能回歐洲了,遇到了麻煩,請一定要來找我?!?/br> 月色銀亮。 她聽見對方吸了一口氣,又等了一下子,對方才握住她的手,那雙手卻有些顫抖?!浮沂侨鹕??!?/br> 「嗯,我記住你了,我的耳力很好,雖然我看不清楚你的臉,但是下次我再聽見你的聲音的時候,我一定可以想起你來?!篃煵ㄐα?,把手抽了回來。想了想,把自己的發(fā)帶拆了下來,遞過去?!肝覜]有什么東西可以送你,這個發(fā)帶是我叔叔送我的生日禮物,如果你不覺得怪,這個當(dāng)見面禮好嗎?」 「叔叔……」瑞莎遲疑了一下,反問:「哪個……叔叔?。俊?/br> 「盧可叔叔,」看對方一直都沒有接過發(fā)帶,煙波動了動手腕,「還是,你不喜歡?」她正要收回,卻被瑞莎握住了手,那力道之大,讓她隱隱生痛。 「我不是……不喜歡……只是……」她的聲音里帶著很濃的哭腔,「很久沒有……禮物……」 她的句子很破碎,煙波其實不太明白她到底要說什么,只是想,一個連朋友都不能擁有的人,還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太奇怪了。 良久,瑞莎才放開煙波的手。 「我也不能白收你的禮物。」她的聲音里又恢復(fù)了笑意,煙波覺得有些奇妙,怎么會有人老是笑著的,明明上一刻,她都覺得瑞莎要哭了。 「你若不急,跟我聊聊天,我雕一個木雕送你。」 想了想,反正時間仍早,煙波又坐下?!负冒?,那我在這里等你,順便跟你聊聊天。那你想要聊什么?」 瑞莎手下已經(jīng)開始傳出敲擊的聲音,「那你跟我說說,這十年來,你發(fā)生過什么有趣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