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育佐廢話多的毛病改不了了，學……嗯……彩娟還是決定嫁給他。

    她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情cao真是讓我們深感佩服。

    育佐結(jié)婚那年，我們?nèi)畾q，小伯安都要準備上幼稚園了。隔年小育佐在云林出生了，長得跟育佐超級像。

    「啊！完了，這孩子……」我說。

    「真是可憐，看來得勸他離家出走才行?！共舱f。

    「喂，你們兩個講話很毒喔，像我不好嗎？」育佐說。

    然后我跟伯安想了幾秒鐘。

    「??！完了，這孩子……」

    「真是可憐，看來得勸他離家出走才行?！?/br>
    你可能在想，為什么小育佐是在云林出生的？其實是他們兩夫妻極度瘋狂的行為所導致的。

    在學……嗯……彩娟懷孕將近九個月的時候，她向育佐提出了要去劍湖山搭大怒神g5的建議，身為丈夫，為了孩子跟太太的安全，應(yīng)該立刻駁回才對。

    「好啊！我?guī)闳?！」育佐連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

    不過想也知道孕婦是不可能可以上游樂設(shè)施的，這點育佐也知道，他只是心里想著帶老婆一起出去走走也好，反正設(shè)施她都碰不得，他還可以替她玩，所以大怒神跟g5都是育佐一個人坐。

    就在他搭完g5之后，學……嗯……彩娟對他說了一句話：『我覺得……好像是時候見面了……』

    「見面？」

    『對……』一邊說，彩娟還一邊冒汗。

    「跟誰見面？」

    『你兒子……』她說。

    「子謙，你一定要體會一下，那種“見面”的感覺?！垢J識了十幾年了，我第一次看見他這么認真地說話。

    小育佐比預產(chǎn)期早了十八天出生，不過非常健康，體重超過三千公克，是個白胖小子。彩娟說懷孕時期汪mama給她吃了很多補品，都補到小孩那里去了。

    但是她生完孩子之后，看見她的身材，我們覺得，應(yīng)該是母子倆都補到了才對。

    伯安跟育佐問我：「喂，什么時候換你？」

    「換我什么？結(jié)婚嗎？」我說。

    「當然是結(jié)婚，不然呢？出家喔？」育佐說。

    「你這樣說不對，不是出家，」他揮著手說，「是與愛情一起埋葬?！?/br>
    「不管是結(jié)婚，出家，還是與愛情一起埋葬，都不應(yīng)該問我的，你們應(yīng)該要問張怡淳才對?！刮艺f。

    我跟張怡淳在一起的第一天，是我打電話給她的第一天。

    那天我在跟伯安確定了她的想法之后，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白癡兼木頭。

    打錯電話給育佐之后，我撥給伯安，把我跟她跳針的對話講了一遍，伯安說她的意思是：「我叫你別吃晚飯，你都可以違背了，為什么我叫你別打電話，你卻這么聽話？」

    有時候女人真的很難理解，不，應(yīng)該說是一直都很難理解。

    希望人家打電話給她，講一聲就好了，為什么要這么復雜呢？轉(zhuǎn)了一大圈，以為這樣很浪漫，或是覺得男生應(yīng)該要知道她們在想什么，拜託，天知道她們?yōu)槭裁匆@樣處理一件很簡單的事。

    于是，我終于打電話給她了。

    「喂。」

    『干嘛？』

    「打電話給你啊?！?/br>
    『我不是說不能打嗎？』

    「其實你是希望我打吧？」

    『沒有啊。』

    「哎唷，都已經(jīng)二十七歲的女人了，不要這么幼稚，被我說中就承認吧?！?/br>
    『承認什么？什么幼稚？』

    「承認你要我打給你，承認你一直否認的行為很幼稚?！?/br>
    『哪有？』

    「唉，你還記得十幾年前我們在你家附近最后一次說話的時候，你在回家之前跟我説了什么嗎？」

    『我說了什么？忘了?！?/br>
    「你說，拜託，成熟點，我們都已經(jīng)不再是孩子了?！?/br>
    『是嗎？』

    「是啊，我們都不再是孩子了，所以，成熟點吧？」

    她呵呵笑了幾聲，然后我聽見她吐氣的聲音。

    『那換我問你?！?/br>
    「你問?！?/br>
    『你還記得那年，你問我的最后一個問題是什么嗎？』

    「什么？」

    『你問我，我們還會不會聯(lián)絡(luò)啊?！?/br>
    「喔，對，我記得?！?/br>
    『你還記得我當時的回答嗎？』

    「記得，你說會聯(lián)絡(luò)就會聯(lián)絡(luò)，不會聯(lián)絡(luò)就不會聯(lián)絡(luò)，這一點都不需要問的?！?/br>
    『那你知道我轉(zhuǎn)過頭要回家的時候，心里很難過嗎？』

    「為什么很難過？」

    『你果然是木頭?！?/br>
    「……」雖然我無言，但我心里其實是開心的。

    『哎唷，都二十七歲的男人了，別幼稚了，被我說中了就要承認？』

    「承認什么？什么幼稚？」

    『承認你是木頭，承認你一直不承認的行為很幼稚。』

    「你為什么要學我說話？」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喔。」

    『快點承認啊?！?/br>
    「好，我承認我是木頭。」

    『還有呢？』

    「我承認我很幼稚?！?/br>
    『非常好?！?/br>
    「那你也應(yīng)該承認一些東西了吧？」

    『我要承認什么？』

    「承認你十幾年前覺得我是木頭，是因為你喜歡我?！?/br>
    『我為什么要承認？』

    「因為我想當你男朋友，所以你不承認的話，我當不成?！?/br>
    『有這樣追女生的喔？』

    「有，我就是這樣?！?/br>
    『哼！幼稚?！?/br>
    「我承認?！?/br>
    后來她考慮了三秒，然后說她承認。

    兩個都承認的人，下一步應(yīng)該就是在一起了，應(yīng)該沒什么不能承認的了吧？

    我后來有向她承認，當年看見她的黑色內(nèi)衣時心想著應(yīng)該也穿黑色的內(nèi)褲這件事，不過她跟我承認，那時她其實沒有黑色的內(nèi)褲，而黑色內(nèi)衣是mama的，她把它借來穿。

    然后不知道為什么，從黑色的內(nèi)衣開始，聊到以前的許多事，我突然感覺到一種失落，又感覺到些許安慰，那些青春都不會再回來了，而我們竟然也這樣跌跌撞撞長大了。

    我把這些年的日子跟她分享，包括我們的高中，大學，伯安怎么追到曉慧，育佐寫了「我在燈火闌珊處」給彩娟，還有那個患有焦慮癥的同學，那個把每個男生都當成前男友的曖昧對象，以及讓我傷心的許媛秀。

    同時，她也跟我分享了她這十幾年的日子。

    時間洪流滾滾，帶著世界上的任何一切飄流著，就連地球也一樣，隨著洪流漸漸老去，更何況是我們。

    而在洪流里生存，人必須學會并且習慣轉(zhuǎn)變，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轉(zhuǎn)變成適合那個階段的樣子，這是必須、必然的。

    所以這些流轉(zhuǎn)之年，在「流」與「轉(zhuǎn)」之間，我們翻了又翻，滾了多少圈呢？

    我們在這些年后回頭看看以前，是不是還能認識以前的自己呢？有多少人回頭想想自己曾經(jīng)的失去、曾經(jīng)的擁有，還有曾經(jīng)的幼稚，不會發(fā)出會心一笑的？

    大部分都會吧。

    那會心一笑也代表著一種長大呢。

    我有問過張怡淳，為什么十多年后在接骨所遇見我，明明說了再見卻還留在那里等我呢？

    她說：『十幾年前掉了的寶貝，十幾年后能撿回來，誰會不低頭一拾呢？』

    前面說過，育佐結(jié)婚那年，我們?nèi)畾q。

    應(yīng)該更強調(diào)一點說，我們「都」三十歲了。

    那時我跟張怡淳已經(jīng)在一起三年，沒吵過架，沒生過氣，彷彿那個註定要陪著自己過一輩子的人，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遇見了，卻把對方搞丟了，十幾年后又不小心撿回來一樣。

    「註定的啦，跑都跑不掉。」伯安說。

    是啊，伯安，你真是神算。國三那年就讓你參透了註定的真理，你大概是神仙轉(zhuǎn)世投胎的吧。

    所以，我跟張怡淳什么時候結(jié)婚呢？

    就如我回答育佐跟伯安一樣的話，這要問她才對。

    我不是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應(yīng)該要問她才對。因為我早就把求婚戒放在她每天都能看得到的地方，也就是她化妝檯的抽屜里面，但是她偏偏都沒發(fā)現(xiàn)。

    我在戒盒里面，還寫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放學后，到活動中心后面的大樹，有話跟你說。」

    我猜，依她的聰明，一定會知道我的意思。她一定會在放學時間，回到我們國中母校，在活動中心后面的大樹上，尋找我要說的話。

    而我在那棵大樹上，用立可白寫了「我在燈火闌珊處」七個字。

    什么？立可白太脆弱，等她發(fā)現(xiàn)回去看的時候可能字都不見了。

    別擔心啦。

    一切都是註定的啊。

    *一切都是註定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