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壞了、壞了。

    天空是藍(lán)色的、黑色的，卻突然遠(yuǎn)去了。

    她跌了一跤，費(fèi)了好大勁才輕盈地站起身來。

    mama 爸爸 奶奶

    最后一幕，卻也是最開始的一幕。出租車在她面前掉頭，透過蒙著水霧的側(cè)玻璃，她看見h高門口空無一人。

    童年的回憶未曾止息，在言早還沒有發(fā)覺時就已經(jīng)腐爛、膨脹，形成了滑稽恐怖的巨人觀，惡毒地等著爆炸的時刻。她站在充滿沼氣的房間中，然后一個火星出現(xiàn)了。小舟被浪打翻了。

    她真正地抓到了她的手，再也不用改變了。

    對不起。

    可是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還沒搞清這個問題，言早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上百個這樣細(xì)小的令人心悸的回憶，幾乎沒有清醒地感受到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現(xiàn)在像穿過決了口的水閘，洶涌奔騰地沖進(jìn)他的意識、他的血液，又匯合起來，徑直涌向他的心?！?/br>
    圖書館的窗戶緊鎖，卻不知道從哪里吹來了風(fēng)，撩動著書頁，停下。是誰一直在暗處監(jiān)視著她。

    言早像看到毒藥般將那本書扔在地上，奔向當(dāng)年她洗去淚痕的衛(wèi)生間。

    早在陷入回憶時，外面就已經(jīng)晨光熹微，而現(xiàn)在，慘白的太陽rou眼可見地飛速變大。

    在她于鏡子中找到自己的時候，日出也終于進(jìn)行到末尾。

    冰冷的光通由窄窗打進(jìn)洗手池邊，言早清晰地看見了鏡子中的人。

    怎么會這樣呢？

    她伸出手，想要擦干凈鏡子，卻發(fā)現(xiàn)被擦過的地方越來越臟。

    赤色蜿蜒而下，凡是她手指所觸，俱是團(tuán)團(tuán)黑紅色。

    在她閉上眼睛的瞬間，光芒將她吞沒。

    第34章

    言早回到了教室。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被一雙隱形的大手推著走，直到剛才，她看見鏡子里的世界，才發(fā)現(xiàn)不是。

    不是的。其實(shí)不，先別想這個了 言早刻意打斷自己的思緒。

    她在心里數(shù)了數(shù)，現(xiàn)在是第六次循環(huán)的第二天。

    這次她不是孤身一個，旁邊還有趴在桌上緊閉雙眼的于澤輝，他皺起眉頭，豆大的汗珠不住流下。

    他面上糟糕的神色告訴了言早他在做噩夢。

    言早遲疑著要不要推醒他。

    他們都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了，現(xiàn)在把他叫醒似乎就成了另一種層面上的殘忍。

    好在于澤輝像預(yù)知到了什么，不用言早選擇，就自己扶著頭坐直身體，醒了過來。

    于澤輝起初呆呆愣愣得，讓言早想起某次循環(huán)失蹤的何美娜，但在他的臉看見言早的瞬間突然變得又青又白。

    他的目光躲躲閃閃、游移不定，這些遲疑不久就變成了痛苦萬分，“我感覺我在一個好冷的地方，來到這里之后，我其實(shí)一直在做夢，夢里我們六個人躺在黑暗里，永遠(yuǎn)也找不到邊。”

    “可是，怎么會是六個人？少了誰？”他眉頭緊鎖，“我總覺得很多地方不對，從一開始就 ”

    可是話還沒說完，他就痛苦地捂住頭，牙齒咯咯作響。

    “好冷。”

    言早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白，脫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在他身上。

    它的熱度卻只是杯水車薪。

    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言早覺得好像觸摸到了一塊冰。

    黑板旁的掛表指向十點(diǎn)零五分，言早披在于澤輝肩膀的外套隨之滑落。

    于澤輝的喉嚨中發(fā)出了嘶啞的“嗬、嗬”兩聲，接著就仿佛被凍僵般直挺挺地跌下椅子。

    屬于人類的軀體霎時間不見了。

    言早看見，他的五官回縮，全身變得光滑，已然成了一只黑色怪物。

    她退后兩步，正好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窗外，也變成黑色的了。

    言早挪到門口，打開開關(guān)，但燈管卻呲呲作響。

    閃爍數(shù)次后，“嘭”的一聲，燈泡炸開，教室重歸黑暗。

    跟著變黑的窗外，教室中飛速堆積起灰土。

    被遺留在教室中央的于澤輝不斷扭動，從面部不知道哪里的器官發(fā)出嘶啞的叫聲。

    很快，一個變成了兩個，還在不斷增殖。

    它們像是沒有骨頭的團(tuán)團(tuán)爛rou，擠滿了教室中的地面，無盡的叫聲和在一起，竟然組成了屬于人類的尖叫和竊竊私語。

    黑色怪物們窸窸窣窣地在地上蠕動，卻讓言早覺得它們在刻意模仿些什么。

    跟著“砰”的一聲，言早知道它們在模仿什么了。

    一個藍(lán)白色的影子，從窗外飛速掠過，直直墜到地上。

    紅色的血滲進(jìn)破舊的地磚，好像地下有一張貪婪的口將它大口飲盡。

    黑色怪物尖嘯起來。

    言早眼含戒備，后退著離開，狠狠甩上教室的門。

    可這一切并沒有結(jié)束。

    沖出教學(xué)樓的瞬間，言早與那個影子擦身而過。

    “他”頭朝下，跌碎在言早面前，最小的距離近乎只有幾毫厘。在兩雙眼睛對視的瞬間，時間也仿佛凝固。

    舞動的發(fā)絲拂過言早的臉頰，現(xiàn)在，她看見了那張一直模糊的臉。

    那是一張?jiān)鯓拥哪槹。?/br>
    潔白的、迷惘的、天真的、絕望的

    也是，如言早所料的。

    在悲傷和痛苦還沒有被命名的年月，她卻好像已經(jīng)嘗遍苦澀。

    承載記憶的玻璃容器碎成片片，又被人粘起，而順著傷痕的脈絡(luò)，言早終于看清了。于是所有片段中的朦朧都變得刻骨，那些虛化的身影被一一對上。

    言早驚恐萬狀，隨著空蕩的胸腔涌起一股酸意，無數(shù)黑色怪物陡然出現(xiàn)。

    一定要離開這里！

    言早心里只剩下這一個選項(xiàng)。

    她身邊似乎不再有這些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又仿佛充滿了重復(fù)的a教學(xué)樓。

    重物落地的聲音尾隨著她，不斷有血rou之花涌下來，一次次重復(fù)八年前的那個瞬間。尸體堆積在教學(xué)樓門口，毫無仁慈。

    而黑色怪物鋪天蓋地，占據(jù)了這方世界的每個角落，也阻擋了她前面的路。

    令她毛骨悚然的是，無數(shù)圓潤平滑的面上被撕開了一個微笑著的口子，千萬道人聲匯聚一齊，震耳欲聾。

    “來找我?！?/br>
    “想起我?！?/br>
    她閉上眼睛，喊道：“滾開！”

    如摩西分開紅海般，黑色怪物為她讓出一條道路。

    言早順著道路向前跑，卻在片刻后就撞到了透明的屏障，伸手觸摸，只能感到一層稍亮的薄膜。

    停下后，手腕上冰冷的觸感讓她瞬間冷靜下來。

    她拉下袖子，看見那只在只在八年后出現(xiàn)過的腕表。

    表面碎裂，指針無法轉(zhuǎn)動，它被永恒地定格在2012年的十點(diǎn)零五分。

    慘白的指尖拂過頰側(cè)，言早看見暈開的血紅。

    回過身，黑色怪物靜靜佇立。它們好像在低泣，發(fā)出嗚嗚的哀音。

    不知從哪個開始，言早聽見了嘶啞的笨拙的一串發(fā)音：

    “ma ma mama ”

    像是一群孩子在索求母親的愛。

    她再也無法回頭了，她再也沒有退路了。

    言早想起柏嚴(yán)的話，“在你想要結(jié)束的時候?！?/br>
    別再騙我了，她重重吸了口氣。

    回望這個殘破的學(xué)校，每一寸地面都已經(jīng)像是泥沼。黏膩膩的黑色怪物感染了這里，卻像陽光下的蜂蜜，逐漸融化。

    “結(jié)束吧。我說，結(jié)束吧。”

    瞬間，萬籟俱寂，連不斷落下的尸體也被定格在空中。

    一扇黑色的門，出現(xiàn)在言早的眼前。

    毫不猶豫地，她走進(jìn)去。

    第35章

    柔軟的陽光照射在女孩的臉上，她眉頭微蹙，躺在淡藍(lán)色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