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偏航 第16節(jié)
- 半夜,夏寧抱著新買的沐浴露進了三樓浴室,迫不及待地將身上快要腌入味的雪山木質(zhì)香沖走。 磨砂玻璃后水流響聲都歡快自在了許多。 李鶴溫倚著床,手機忽然響了。 剛接起來,中年女人含著笑意的聲音便沖了出來:“鶴溫,既然你明天帶著太太來接機,那干脆咱們就一起到市區(qū)吃個飯,算是為我接風,也讓我好好看看你太太?!?/br> 李鶴溫嗯了聲:“您不用倒時差?” “我等不及見她了,時差算什么?”江美琴繼續(xù)絮叨,“我聽說你太太是曾經(jīng)的高中同學,知根知底,上了名校還當了心理醫(yī)生。唉,不求能家族聯(lián)姻,你能答應(yīng)與家世清白的好姑娘結(jié)婚我們就滿足了。你到底還是想通了,不再有那縹緲的執(zhí)念……” 李鶴溫的聲音忽地壓低:“三姨?!?/br> 江美琴一愣:“怎么?” 李鶴溫抬眼看了下水流淅瀝的浴室,壓低聲音,輕描淡寫:“你見了她,別和她說我以前的執(zhí)念?!?/br> 江美琴一頓,似懂非懂:“行。你提醒得也對,誰愿意知道丈夫以前的事兒呢。你放心,你好不容易松口答應(yīng)結(jié)婚的姑娘,我們怎么也得哄好了?!?/br> 李鶴溫罕見地勾了勾嘴角:“明天見。” 夏寧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李鶴溫正坐在床上,按摩眼部。 “那個……”她立在床尾,抱著浴巾,眼神飄忽,“有件事想問問。” 李鶴溫按摩的手停下,慢慢張開眼睛。漂亮的眼睛并看不出高度近視,半瞇起來,將女孩的身影聚焦成半清晰半模糊的模樣。 他重新閉上眼睛,繼續(xù)按摩的動作:“你說。” “你三姨性格怎么樣?我應(yīng)該怎樣表現(xiàn)她才會滿意?有沒有什么注意事項,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嗎?” 李鶴溫的動作又停了,這回他坐正了,睜開眼睛,在晦暗的睡眠燈下看向夏寧。 后者躲開他的視線,找了個李鶴溫自己很熟悉的解釋:“我們是合同協(xié)作關(guān)系。你今天給我買的那么多衣服首飾,我也不好白拿。你就當我給甲方升級定制服務(wù),演得更上心些?!?/br> 李鶴溫隨手調(diào)低了睡眠燈亮度:“你隨意,把她當一般長輩就好?!?/br> 夏寧再小心試探:“江女士……她不嚴肅吧?” “不嚴肅?!?/br> 豈止是不嚴肅。 第二天傍晚,錢林遠郊機場。 剛接上江美琴,這個優(yōu)雅而夸張的美國女人捂住嘴,忍不住發(fā)出感慨:“哎喲喲喲,這模樣太俏了,怪不得鶴溫都等不及我和他mama回國,迫不及待和你領(lǐng)證了!” 夏寧呆愣在原地,任由江美琴牽牽手、摸摸臉,一肚子莊重的腹稿被狠狠塞了回去。 她第一次如此無助地朝李鶴溫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鶴溫清清嗓子,走到夏寧身邊,十分自然地將她攬入自己的懷里:“三姨,這兒人多眼雜,我們先上車去定的酒店,安靜地聊?!?/br> 江美琴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但只能收回自己的手,訕訕地把夏寧還給她老公:“行吧?!?/br> 說完,她還后退一步,看著攬在一起的夏寧和李鶴溫,捧著胸口:“哦,我真是太欣慰了?!?/br> 三姨刻意坐前排副駕駛,將夏寧和李鶴溫趕到后座肩并肩。 后視鏡里,那雙畫著精美絕倫小煙熏的眼睛半瞇,盯著后座上的兩人,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幾乎將“快點讓我看看有多恩愛”給寫在了眼睛里。 夏寧的右手撐在皮質(zhì)座椅上,忽然,感到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覆了上來。 后視鏡里,江美琴笑彎了眼。 夏寧福至心靈,回握住那只手。 江美琴的眼睛都快成縫了。 微涼的掌心帶著逐漸升溫的熱意,從緊貼的皮膚中感受到那堅實有力、逐漸加快的心跳。 夏寧的耳根慢慢紅了,她悄然斜瞥,發(fā)現(xiàn)李鶴溫的膚色,似乎也與往常有些許不一樣。 膝頭的手機悄悄亮了起來。 國泰千家歡:【演戲。】 她十分理解。 喵寧:【演戲?!?/br> 心照不宣當中,兩人都向外微側(cè)過臉,只有雙手,“恩愛”地十指相扣。 第13章 晚餐訂在市中心觀景臺頂?shù)闹惺饺诤喜瞬蛷d。 從五十一樓眺望而下,整個錢林的燈光如星火靈動閃爍,宛若流螢。 剛一落座,江美琴就拉著夏寧的手,細細盤問起來。 “你父母是做什么?” “是怎么認識我家鶴溫的?” “他平日對你好不好?” …… 夏寧微笑點頭,不論江美琴怎么問,都用一口吳儂軟語又乖又軟地回答,弄得江美琴心都化了,滿意得恨不得直接拉她當女兒。 “我沒結(jié)婚沒孩子,鶴溫雖然只是我的外甥,但我都將他當自己孩子看?!苯狼贊M意地摸著夏寧的手,“若是以后鶴溫欺負你,你只管來找三姨,三姨一定好好替你管教這小子?!?/br> 說著,她優(yōu)雅地換了公筷,再往夏寧碗里夾了塊魚。 夏寧很溫婉地嬌羞笑道:“三姨,他對我很好的?!?/br> 江美琴眼珠子在兩人之間來回轉(zhuǎn),然后心照不宣地扯出了笑,掩嘴:“也是。你們小兩口那么恩愛?!?/br> 她放下筷子,轉(zhuǎn)頭看向李鶴溫,換了個話題:“鶴溫,你再多加點菜,點夏寧愛吃的,別讓人小姑娘跟著我忌口。” 江美琴不吃紅rou,因此徐助理在訂餐時特意點了魚宴,桌上不見半點rou腥。 李鶴溫接過菜單,視線就不由地一頓,抬頭看向夏寧。 江美琴還在催促:“怎么?夏寧喜歡什么,你不都該知道的嘛?” 他倆之前編造制作的攻略手冊,其他什么都寫了,卻沒寫這種私人口味之類的小事。 不過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夏寧的腦袋靈活,不論李鶴溫點什么,她都順坡說自己喜歡就行了。 李鶴溫垂下眼簾,目光隨意一覽,然后點了個“荔枝rou”。 江美琴立刻皺起眉頭:“讓你點夏寧喜歡的,你點自己喜歡的做什么?” 李鶴溫卻毫不心虛地回答:“她也喜歡的。” 夏寧正在安靜吃著碗里的蘆筍,聞言,勾了芡的滑膩蘆筍從筷子尖上跌落到碗底。她抬眼,水亮亮的眼睛正好對上李鶴溫漫不經(jīng)心的一瞥,心臟咚的一聲,在胸腔里敲出奇異的細密聲響。 她曾經(jīng)是挺喜歡的。 那是高一下半學期,也是李鶴溫難得常來上學的一段時間。 錢林一中挑了整個錢林最好的生源,搞了名副其實的“素質(zhì)教育”,在升學率漂亮的同時,管得反而沒有其他高中嚴。 期末考的那幾天,學校干脆放開了大門。上午交了卷子,同學們成群結(jié)隊地躥出去,到校門外找館子。 夏寧腦袋里都是還沒做完的那道大題,交了卷卻仍還在草稿紙上演算。 一抬眼,班里的人都不見了。 只剩下窗戶邊的那個慢條斯理吃著便當?shù)哪猩?/br> 李鶴溫家里管得嚴,為了控制上鏡形象,每天的午餐都是由營養(yǎng)師搭配好送到學校的。 夏寧去校外逛了圈回來時,他還在慢條斯理地嚼著那盒半點油水都沒有的營養(yǎng)餐。夏寧怕污染了教室內(nèi)氣味,于是將餐盒放到走廊的窗臺上,一打開盒子,噴香撲鼻。她掰開一次性筷子,美滋滋地吃了起來,兩頰塞得鼓鼓囊囊。 醬汁沾到了嘴角,她轉(zhuǎn)身想回教室拿紙巾,卻一下看到窗邊的李鶴溫。 他正轉(zhuǎn)頭透過走廊上的窗戶看著自己,筷子一動不動。 李鶴溫的好看是人盡皆知的,但他整天都不說一句話,看上去高冷又傲氣。 他發(fā)覺夏寧轉(zhuǎn)身,立刻扭回頭。 夏寧卻立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他看我吃飯干什么? 她的視線瞥向了李鶴溫桌上那綠綠的葉子,再動動鼻子,心中頓時清明。 期末考有兩天。第二天,大家溜出去的腳步比第一天要熟練太多。老師才收齊卷子,教室里就只剩下李鶴溫了。 “李鶴溫?” 剛打開便當?shù)纳倌陝偮劦叫┰S與昨天類似的味道,就聽到有人隔著走廊的窗戶叫自己。他一轉(zhuǎn)頭,那個扎著馬尾、校服扣子一絲不茍的女孩就站在走廊上,用塑料袋提著兩個塑料打包盒。 “班長,有什么事情嗎?” 夏寧踮起腳尖,將一個盒子從走廊的窗戶遞進去:“我也給你打包了份。” 李鶴溫一噎,眨了下好看的眼睛,懵懂地從窗戶接過那個塑料打包盒,眉頭皺成一團。 紅亮的醬汁掛在內(nèi)壁上,甜絲絲的味道順著蓋不緊的空隙鉆進鼻腔。餐盒外壁也沾著些油,剛接過餐盒,掌心就變得有些粘膩。 李鶴溫的眼角忍不住跳了下,話語卡在喉嚨口良久,但看到夏寧那雙沒有半點雜質(zhì)的眼睛只能垂下眼簾。 “謝謝班長?!?/br> ——“您好,荔枝rou,請慢用?!?/br> 夜景闌珊,將夏寧的注意力重新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她咬著筷子尖,想起自己時不時溜到學校旁剛開的閩菜館打包荔枝rou的日子。 她一旦喜歡上什么,就會一口氣盯著它,直到膩了:喜歡的小說被連刷到可以背誦,新出的好歌被單曲循環(huán)到吐,愛吃的菜被連著吃到反胃。 那個學期她盯上了閩菜館,后續(xù)好幾年,她都不再吃荔枝rou了。 后來看了綜藝,她發(fā)現(xiàn)李鶴溫原來喜歡吃荔枝rou,這才遙遙想起高一那時的小插曲,感慨自己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那段時間的偏愛正中李鶴溫下懷。 這家餐廳的荔枝rou炸得金黃,醬汁濃而不膩,香酥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