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17節(jié)
“哦,”他想了想,“那手表總可以吧?” “可別——” 她趕緊打斷,如果是手表的話,那她就更難回禮了。想起周六那天,她從家屬院出來沒處去,難得地逛進了商場里,繞了大半天出來沒有選到合適的禮物,最后在步行街上找到一家小店,主打手作皮具,她光是敲著小錘子定位打孔就耗費了大半下午,回到家里看了半天那歪歪扭扭的車縫線,心想怎么就入了老板的圈套說手作才能代表真心實意。 “不喜歡?”他問。 “不是,我其實更喜歡你帶我去吃好吃的。”她隨意找了個理由。 “那行,你留意新開的店,我負責當司機?!?/br> 她點頭應下。 “對了,工作上沒什么糟心事吧?” 章若卿短暫愣了下,搖搖頭又點點頭,說:“上次那位買雞的大爺又來了,不過這次買的是鴨子,更臭,都到下午下班了我們還覺得臭!” 他那邊,聽見她聲音輕快跟他訴說著工作上的順心與糟心,她軟軟綿綿的尾音通過電流傳到他耳中,微漾至心底,雖然是說的無關風月,但他仍覺情動。 第24章 工作上如果沒有糟心事,那還叫工作嗎? 工作上如果沒有糟心事,那還叫工作嗎? 只不過這一次,章若卿覺得這糟心事估計不會像之前一樣睡一覺或兩覺就解決了。 李行的半夜微信就像是枚定時炸彈,時間一點一點倒數,她知道距離爆炸不遠了。她不知道這事怎么跟其他人說,特別是如果讓方子聿知道的話,李行是顆炸彈而是他則是火山,那威力可想而知。她不想驚動任何一個人,那代價太過慘烈。 她躲進繭里的想法再次涌現(xiàn),她想也許她一直視而不見裝作一無所知,是不是等時間久了李行覺得無趣了,這事就不了了之? 但不了了之是幻想,現(xiàn)實就是炸彈炸得措手不及。 是在周六貴金屬展當天。那天章若卿一早就到了,幫著同事布置展廳,安排擺件,水果茶點備齊,看看時間距離開展就只剩幾分鐘了,她跟同事打了聲招呼趁這空隙去平臺外透口氣。 剛走到樓梯拐角,她就遇上了從樓上下來的李行。章若卿在心底低咒一句怕什么來什么,本來不搭電梯就是為了避免跟他狹路相逢,結果這下可好。 她硬著頭皮擠出個慘淡的笑臉,喊了聲“李行好”。 李行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正巧擋住章若卿的路,他知道她的意圖,以前沒怎么注意,但近幾個月留心她,發(fā)現(xiàn)她愛往平臺跑,常常是一個人在發(fā)呆。他閑適地抬腕看表,“馬上開展了,要去哪?” 她當然不能實話實說,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我去平臺那看看我朋友到沒到,怕他們找不到?!?/br> “那下去接他們不就完了,跑上來干什么?!?/br> 章若卿忙不迭點頭,轉身準備走,卻被李行叫住。她看見他臉上掛起不懷好意的笑容,心底一凜,果然他說:“這么著急干什么?大廳都有指引肯定能看到,再不濟還有接待的同事,不缺你。倒是你,你得幫我看看這領帶系沒系正,我總覺得有些歪,你幫我調整調整?!?/br> 他說著不緊不慢走下一級樓梯,直接拽住章若卿的手臂往自己身上靠,她觸電一般往后撤,動作有些大,后腰撞到了樓梯的扶手,一陣鈍痛。 她這反應讓李行著實一愣,他沒想到她防備心還如此的重。他想,既然有防備那就是懂自己的意思,就直截了當不跟她彎彎繞了。 “發(fā)的信息你都有收到吧,可是你都不回復,員工不回復領導信息這好像有些不對,是不是,小章?” 章若卿聽到他那句“小章”,泛起一陣惡心,她沒說話,又往后退了半步,但仍能感覺到他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像是蒼蠅鎖住餐食。 這次他倒是沒逼過來,徹底挑明了不裝了,就等收網,至于這條魚知不知趣,他反倒不那么在意了,因為能治她的方法很多,他也不缺這一條魚。 章若卿明白這事是躲不過了,他是頭頂大 boss,要想在他手底下過活要么就順從要么就魚死網破,在這種事上她永遠處于下峰,沒有兩敗俱傷只有她遍體鱗傷。她突然想到,當被逼到無路可走的時候,章淑嘉是不是也在這樣的情況下對岑校長做過這樣的妥協(xié)。她也突然理解了王茹跟她說的那句“有時候真的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對不起,李行?!彼曇舻统羺s十分堅定地說,她的確是一條案板上的小魚,也的確有事怕事總是找繭藏起來,但也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 她垂眼,余光瞥見黑色皮鞋往后退了一步,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半截。 李行看了她好幾秒,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笑笑說:“看來你還是不開竅呀,你這不是對不起我是對不起你自己……年輕人在工作上還是應該努力上進的……” 他說完繞開她往樓下走,章若卿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等平復了心境才往展廳走去。等到了展廳,已經有不少客戶在瀏覽展品,一小簇一小簇圍在展臺前,王茹見她才進來,趕緊招呼她過來,示意她趕緊去接待,悄聲說,“那邊的客戶,就是長卷發(fā)穿粗花呢套裝哪位,說是找你的,趕緊去招呼……大客戶?!?/br> 章若卿云里霧里,沒有影響自己有這么位大客戶,但仍舊掛了笑臉迎過去,問她??x?需不需要詳細介紹。等她側過臉來,章若卿認出來眼前這位就是那天夸自己項鏈好看的女客戶。 “你好,戚小姐。”章若卿記起來她的名字。 “章小姐好記性呀?!逼莸盐⑿?,“今天沒戴項鏈?“ “你也是,”章若卿笑,避開話題,將一頁宣傳資料遞給她,“有沒有看中的,金飾都可以試戴,有需要你跟我說。” “這倒是真有。” 戚笛果然如同王茹說的那般是位豪爽的大客戶,幫她一舉拿下了當天最大的單,這一筆買單工資讓同事們十分艷羨,有了這一筆月底拉存款的任務就輕了不少,所以紛紛打趣讓章若卿請客。 “她是得請客,”王茹走過來,笑著將章若卿叫到一旁:“下月底省里面要評個省級個人先進,我給你報上去了,你好好寫一份自述再整理整理這幾年的個人事跡……當回事做,盡快。” “我嗎?”章若卿有些發(fā)懵。 “對啊,各部門先推一個,咱分行再挑三個,最后報到省分行……最近一堆事,縣支行又是員工辭職又是休產假,上面說再找不到人就只有從分行調......頭都大了,他們找不到干嘛找我們買單,”王茹少見地抱怨起來,看看四周人仰馬翻,只好又說:“好了,先去聚餐,別的事吃飽喝足再想。” “聚餐我就不去了吧,我媽下令我今天必須回去?!闭氯羟鋵嵲跊]什么心情,找了個借口離開。 王茹倒是沒勉強,只叮囑她對評先進的事上上心就離開了。 回到家里的時候天色已晚,章若卿沒開燈,坐到玄關的地墊上,細膩柔軟的羊毛墊子還是方子聿買來的,她雙手觸到才覺十分窩心,踢掉鞋子,解開西裝外套,后頸肩膀跟著垮了下來,但當手掌觸到袖口,那位置正好是下午是李行拽住的,又突然想到他那一幅無賴般的笑,心里泛起一陣惡心,她將衣服狠狠脫下,扔到地上,但仍覺得不解氣,站起身狠狠踩了幾腳,她靠在墻壁上看著地上被她揉擰得發(fā)皺的外套發(fā)呆。 直到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她才回過神,門已經被打開,方子聿看見一片漆黑里突然湊近一張人臉,嚇到差點將手里的東西扔掉,待看清了,才松口氣,氣哼哼地問:“燈不開就算了,怎么連氣都不喘?” “你怎么回來了?”章若卿愣愣看住他,昨天明明還在說事情沒處理完,要下周才回來。 他順手開了燈,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不對,眼睛還有些發(fā)紅,他立刻將手里的東西放到一旁,捧住她的臉仔細看了看,“受委屈了?” “沒有?!闭氯羟淦查_臉,彎身撿起地上的外套徑自走到陽臺將它扔進洗衣機。 方子聿倒也沒再追問,靠在陽臺的門邊,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紙袋,回答她上一個問題:“有好吃的,賞味期限就這幾天,所以特意帶回來給你嘗嘗?!?/br> 章若卿本來興趣懨懨,聽到他說“特意”,也特意提了幾分音調:“什么?” “酥餅,桃花酥餅?!?/br> 他小心取出一塊,攤在手心里,淡粉色的外皮被捏成五瓣花的形狀,起酥一層一層的,他輕輕掰開一塊,酥皮就簌簌落下來,透出內里絳紅的餡。 “紅豆的?”章若卿問。 他諱莫如深地搖搖頭,糾正道:“是相思豆?!?/br> 章若卿“噗呲”笑出來,從他手中接過一小塊放進口中,酥皮脆像小時候吃過的跳跳糖一般在口中炸開,而紅豆餡料綿軟又細膩,仿佛一抿就化,她吃完這一小塊仍覺不夠,攤手將剩下的全數收入腹中。 “以前吃過一次,我表姐嫁到南城有一年春節(jié)她帶回來過,我吃了就一直記住了這味道。 章若卿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又掰了一半送進嘴里,數了數盒中就只剩 3 塊,又將手中的一半再掰了一半。她打算省著一些吃,最好能平均分到下一周的每一天。因為,她有預感,下一周將會非常難熬,在難熬的時候,她需要甜食帶來的多巴胺。 “等下周我回來,再給你帶?!彼娝绱讼矚g,也跟著開心。 “嗯,”她點點頭,“你一定要記得?!?/br> 方子聿那天是當晚就離開的,7 點飛來,11 點飛走,他堅持沒有讓她送,僅僅是在門口吻住她,長長的一個吻。他松開她的時候,她感覺內心像被什么抽空了一般,像是潮退后的落寞,沒著沒落的。 她站在陽臺看他小小的背影一點一點遠離她視線,她頭一次對他產生依戀,其實此刻她腦海里產生的多巴胺不是那塊桃花酥帶來的,而是他。 她放任自己去思念他,全然不顧這超出了她劃定的他們之間關系的界線,也愿意承認他總是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是雪中送炭也是錦上添花。 第25章 的確沒什么特別的,但方子聿現(xiàn)在跟她在一起,你說她特不特別 章若卿雖然對評先進這事不怎么上心,但還是按照王茹交代的,一板一眼整理了工作這幾年的個人事跡,寫成了小作文,在周一上班當天帶去,她敲了敲王茹辦公室的門,將資料放的她桌上準備去上班的時候,卻被王茹叫住,她手指點了點桌上的資料,說:“評先進的事要先放一放了?!?/br> 章若卿反應了一會,才笑說:“沒事。” 臨近上班,人多口雜的,王茹不好多談,跟她約定下班后一起去一家簡餐餐廳。兩人入座,王茹將菜單遞給她,說:“先點菜,邊吃邊聊,這頓我請?!?/br> 章若卿從善如流選了一小份口菇意面,在服務生下單的時候王茹又加了一瓶白葡萄酒,笑說既然吃西餐當然少不了要配酒。 王茹似乎并不急于直奔主題,反而彎彎繞繞說了些銀行最近的人事,誰誰看似升遷實則下放渡劫,誰誰留下一爛攤子因為有位厲害的老爸拍屁股走人調到了省分行,守著一份閑差,錢一分不少,誰誰累死累活地干話勞碌命一般卻一點好處落不著。 “其實這些雞零狗碎的事里你沒發(fā)現(xiàn)什么嗎?”王茹最后問道。 “朝中有人好辦事?!闭氯羟溧艘恍】诰?,不緊不慢地回答。 王茹不置可否,過了一會才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章若卿本就打算不瞞著她,一直打算將李行的事跟她說,她倒也不遮掩,將他深夜發(fā)的信息和貴金屬展那天在樓梯處發(fā)生的事和盤托出。 王茹聽完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難怪我一報你名字,他立馬給否了,我就覺得應該有什么事。但是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那么我必須把后果跟你說清楚,其實不用我說今天你就看到了,評先進這事僅僅只是開始。他的任期到后年,這段時間你怎么熬?本來就是你升職的好時機,各項考察都合格,能力又不錯,但遇上這么個領導實在沒辦法?!?/br> “我其實不想升職,就只想好好工作完成我該完成的事?!?/br> “我知道,但在職場上不是你安分守己麻煩就不會來找你的,不是你守著一畝三分地就能收獲那一畝三分地的糧?!蓖跞阍捳f得有些重,她是心疼也更是氣,氣她們都遇上了同樣的事卻也都無能為力。 她看章若卿垂頭不說話,手中的叉子挑起意面又放下,仿佛是一下就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在遇到同樣的境況時的無奈與無助,想了想還是開口:“我有同學在省分行,聽說要借調人手測試新系統(tǒng)上線,你要有意向我?guī)湍闳枂?。你身邊有沒有什么親戚朋友能幫你走動走動的,盡快想想辦法,都這時候了還矯情什么,這叫借力,是人情,禮尚往來有來才有往?!?/br> 章若卿一聽,知道借調省分行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她害怕麻煩王茹,更何況借調也要由李行經手。至于她說的人……倒是有方子聿這么一尊大佛。 王茹看出她的顧慮,安慰道:“現(xiàn)在能怎么辦,小鞋都穿上了,不是只得死馬當活馬醫(yī)!” 一頓飯食不知味,兩人聊得都有些沉重,出了餐廳,王茹大手一揮,突然提議:“要不我們走下一輪?找個精釀酒吧?” 章若卿見她今夜不醉不歸的架勢,也愿意舍命陪君子,一口答應:“走著!” 兩人打車到了位于市中心黃金地段的一家酒吧,剛下了車正往里頭走,王茹的手機就響了,她一看屏幕,臉色立馬一變。章若卿瞬間了然,一邊幫她攔下還沒離開的出租車,一邊安慰:“茹姐你有事就先走,我們改天再約?!?/br> “行吧?!蓖跞銦o奈接起電話,又一邊用口型告訴她小心回家。 等王茹走了以后,章若卿漫無目的地獨自站了一會,氣氛都烘托到這又臨時冷掉,突然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她還暫時不想回家,以往有方子??x?聿在,他就像一只不知疲憊的工蜂,“嗡嗡”不停在她眼前晃悠,絕對不讓她有一刻感到無聊。那時候覺得他金屬屬性過分活躍,現(xiàn)在卻突然開始想念。 她拿出手機想打一個電話給他,“嘟嘟”兩聲響過之后,他那邊接起來,入耳就是一句:“想我了?” 章若卿沒說話,卻笑了出來,因為光憑他這一句“想我了”,聽他洋溢的音調,她都能想象出他此刻臉上一定是掛起笑,這笑里有八分不正經外加兩分得意忘形。 方子聿聽到她的笑聲,更是百分百確定:“想我就直說嘛!” “才沒有,”章若卿繼續(xù)嘴硬,“我就是想問問你周末回不回來,如果不回來我好有別的安排。” “喲,什么安排,算上我唄!” “你別管,就說回不回來嘛!” “如果我不回來,你就不能來找我?” “啊?”章若卿還沒反應過來。 “就這么定了,這周末來南城找我!我現(xiàn)在就訂機票。”他就想趁她還來不及反應就敲定一切,讓她連反悔都來不及。 “方子聿!” “好了好了,就這么說定了,我這邊還有事晚點再給你打,別太想我,很快就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