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從蘇城的高鐵站出來,打了車重新找了家酒店入住。 這天夜里,阮想夢見了方云。 她還在上高中,全市的學校文藝匯演比賽,她是學校這次排的舞蹈里面的領舞。 為了這個節(jié)目,這段時間練的膝蓋上全是淤青。 正式比賽的時候,方云沒來,但她們的舞蹈拿了第一。 后面還有一次得獎節(jié)目的文藝表演,阮想腆著臉跟學校的老師要了兩張票。 她留給了阮哲輝和方云。 但是那時候,程是宜生病住院,阮哲輝來不了,提前給阮想打了電話說明情況。 阮想就把希望放在方云身上,方云沒說來也沒說不來,只是說到時候再看。 阮想的節(jié)目是最后一個,她從開始到最后結束,都沒有看到方云的身影。 整個匯演結束后,劇院外面下著大雨,學校的大巴車等著送學生們回學校。 阮想在臨上車的那一刻,跟老師請了假,說是肚子疼回家。 在回家的車上,她想,方云應該是出差忙工作沒在吧。 可她要真的是這樣想的,又為什么堅持回家呢? 家里門打開的一瞬間,看到里面的光亮,阮想的心就開始往下沉。 她換了被踩濕的鞋子,脫了濕襪子,穿著拖鞋,慢慢的往屋子里走。 她看到的是什么呢? 方云穿著睡衣悠哉悠哉的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見她回來,還略顯驚訝, “你怎么回來了?” 阮想的臉上還畫的是舞臺妝,她問: “你怎么沒來看我跳舞?” 方云把目光又移向電視, “本來要出門了,我看快下雨,劇院那塊,一下雨就堵車,也不好停車,就算了。” 如果她的語氣充滿愧疚,阮想就也忍了,可是,方云說的太云淡風輕了。 壓死駱駝的那一根稻草,終于來了。 阮想手里的包突然朝方云扔過去, “為什么別人的家長都能去,你就不行?” “為什么別人的家長不嫌堵車,就你覺得有問題?” “我有你這樣的人當媽,跟死了媽有什么區(qū)別?!?/br> 她話說的很難聽。 方云也不愧是她的母親,說的話更難聽。 “呵,你以為我想給你當媽嗎?” “我再怎么不濟,至少還給了你一條命,花著我的錢,身上留著我的血,就不要再這里裝傻充愣,尋找存在感了?!?/br> “當初有你的時候,就不是個好時機,要不是因為打胎打了你,會影響我以后的生育,你以為你還會有機會活著,在我面前給我說這些話?” …………… “你以為你還會有機會活著?” “你以為你還會有機會活著?” 最后的噩夢定格在這些重復的話里,以及方云那無動于衷又全是厭惡的神情。 阮想一下驚醒,氣喘吁吁。 她頭上冒著汗,覺得自己老早都放下的事情,卻又開始卷土重來。 阮想原本是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排掉被夢魘整晚的濁氣。 清晨的薄霧還帶著水氣,像是迷離的夢境,卻充滿詭異。 湖上的霧像是籠了一層紗,吸引著她,讓她往過走。 阮想走到湖邊,低頭看到自己的倒影,滿是憔悴。 一晃神,自己的倒影卻變成了方云,還是無動于衷又全是厭惡的神情。 夢魘的話,又開始在耳邊縈繞。 她甩了甩頭,再看到倒影時,忽然意識到,哪里來的方云,一直都是自己。 阮想,無動于衷卻又厭惡的,是阮想自己。 第99章 離開 幸好酒店湖邊的水很淺,水位只到阮想的小腿彎處。 膝蓋及以下的冰冷和濕意,把阮想從冥迷中拉回現(xiàn)實。 她在做什么? 后知后覺的清醒,讓腳底的涼意從生理轉(zhuǎn)向心理。 她從湖里站出來,坐在了池邊,吹涼風。 酒店的員工,原本只是路過,看到有客人坐到湖邊,嚇了一跳,趕忙跑過去。 “小姐,你沒事吧?” 阮想擺了擺手,微笑道: “沒事,我剛才,不小心踩空了?!?/br> 酒店員工一再確認是否有扭傷或其他不舒服的地方,阮想都否認了。 她在員工的陪伴下,回到了房間。 阮想一個人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太陽全部升起,迷蒙的晨霧逐漸消散。 數(shù)月來的心態(tài)的變化,她以為只是自己的庸人自擾。 原來不僅僅是這樣啊。 周景維把叢安剛送進學校,讓司機開車去公司。 他手里正發(fā)著短信給阮想,阮想的電話就打來了。 “喂,想想。” “景維。” 周景維瞬間就察覺到不對勁,阮想很久沒有這樣稱呼過他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你能來找我嗎?我,好像生病了?!?/br> 給周景維打完電話,阮想就繼續(xù)沉默的坐著。 她既然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就不能當作無事發(fā)生,任憑它繼續(xù)發(fā)展下去。 她要承認的是,她想到的第一個能依靠的人,好像就只有周景維了。 周景維讓司機一口氣沒停,直接從海誠趕到蘇城。 周景維到了阮想的房間,剛敲了兩下房門,門就開了。 他看到阮想第一眼,就開始從頭到尾檢查阮想,看著全須全尾, “哪里不舒服了?” 他看到阮想的小腿以下的褲子還濕著。 “我早上去酒店的湖邊,不知道為什么就跳了下去?!?/br> 阮想直接說了重點,周景維的心忽然就墜的很深很深,他不會認為這是在無病呻吟,以往的經(jīng)驗讓他太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但唯一能慶幸的是,阮想并沒有隱瞞這件事情,尤其是對他。 “想想,你不用怕,我會把最好的醫(yī)生找來的,沒事的。” 周景維效率很高,等他們從蘇城回到海城的時候,已經(jīng)預約好醫(yī)生,直接帶阮想去看醫(yī)生。 心理疾病本身的復雜性,不能隨便下定論,阮想光是診斷就花了一下午時間。 最后的結果,阮想已經(jīng)屬于中度抑郁癥,而且突然出現(xiàn)了自殺的行為,病情不可小覷。 “抑郁癥的典型癥狀之一就是自我價值感降低,我在與阮小姐的交流中,發(fā)現(xiàn)她總是在無意中否定自己,覺得自己的存在或有或無?!?/br> “人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很多,當沒有辦法的時候,還有辦法,那就是死亡。” 回家的途中,阮想已經(jīng)靠窗睡著了,周景維腦海里還一直回想著醫(yī)生的話。 在遇見阮叢安后,周景維一直知道他們一家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傷害了阮想。 即使是他以為的在竭力去照顧阮想的情緒,但對阮想自己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原來這就是事與愿違,他以前最想讓的就是阮想永遠開心快樂下去,可到頭來,傷害阮想最深的,卻還是他。 回到阮想家里,阮叢安已經(jīng)被接放學回來了。 阮想一進門,阮叢安就飛奔著跑過來去抱阮想。 “mama,mama,叢安好想你啊,我們都好幾天沒見面了,今天我在幼兒園……” 自從阮想進門,阮叢安的嘴就“叭叭叭叭”個沒停,哪怕就是上了飯桌,他嘴里還在念叨今天在幼兒園吃的什么飯。 阮想此時心下卻沒有太多的陰霾,反而在想,是不是她最近吃錯了什么藥,才產(chǎn)生了一些幻覺。 什么抑郁厭世,應該不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