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雖然不是什么慈善家,一開始幫助施世朗也是看在他作品還不錯的份上。但在后來的相處中,他慢慢發(fā)現(xiàn)了這個年輕人身上的過人之處,甚至把施世朗看待成自己的孩子,不遺余力地幫助他的事業(yè)。 現(xiàn)在他可以回到他自己的家去,蓋尤斯由衷地替他感到開心。 “謝謝你,蓋尤斯?!?/br> 施世朗轉(zhuǎn)向他,笑著說:“如果不是你,我現(xiàn)在可能還在擺地攤賣畫呢?!?/br> “別說傻話了,”蓋尤斯拍著他的肩說,“我只是為你提供了一片施展才華的窄小空間,別的什么也沒做。你真要感謝的話,就感謝那位讓你一畫成名的華人買主吧。” 聞言,施世朗無聲揚(yáng)了揚(yáng)唇。 一年多以前,那是施世朗最為潦倒的時期。 雖說是潛逃,但他心里總是不當(dāng)一回事,滿心以為風(fēng)頭一過,施泊文很快就會派人來接他了。 因此,到了巴黎以后,雖說是隱姓埋名,但他依舊過著有錢人的生活,日子過得是有滋有味。就這樣,短短不過一年,施泊文給他的那一筆錢就被揮霍完了。 在他離開之前,施泊文千叮嚀萬囑咐過,就算是天塌下來,也絕對不可以主動聯(lián)系他,一旦被杜家的人發(fā)現(xiàn)他藏身的地方,下場就是死路一條。 他沒有辦法,只能從高級酒店里面搬了出來,租了一間很廉價的小公寓,熬著日子等施泊文來找他。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沒把施泊文盼來,反而是等來了忍無可忍的房東,當(dāng)夜將拖欠了好幾個月房租的他掃地出門。 那時是半夜,他找不到去處,被迫在公園的長椅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用身上僅剩的那一點存款租了一間地下室,這也是他唯一租得起的地方了。 地下室里不通風(fēng),聞起來又霉又潮;空間很小,施世朗個子高,得彎著脖子走——這還不是最難受的。 這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地方,白天暗無天日,漫漫長夜對施世朗來說更加是噩夢。 到了夜里,他像具尸體一樣,躺在這個好像墓xue一樣令人窒息的地下室里,一次次強(qiáng)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可他根本就做不到。 一是因為他精神焦慮,白天里總是酗咖啡——這個地方咖啡比酒水便宜;二是因為這個鬼地方暗到一點光都透不進(jìn)來,到了天黑不開燈的話,伸手根本見不到五指。除此以外,黑暗中總是有著各種各樣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冷不防鉆進(jìn)他的耳朵里,把他嚇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他不是沒想過要開燈睡,只是這個地方的隔斷太過糟糕,住他隔壁的是個體格健壯,精神卻很衰弱的法國佬,睡覺時容不得一絲光亮。 第一次晚上,凌晨一點鐘,他亮了不到五分鐘的燈,那法國佬就來敲他的門了——如果那塊輕薄的木板算門的話。 施世朗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不是因為怕黑在夜里被自己嚇?biāo)?,就是被他那鄰居的拳頭給砸死。 這兩樣他都不想。 為此,他每天只吃一頓,有時一整天都可以不吃。終于,在半個月以后,他用省下來的錢買了一盞亮度很低的小夜燈,足以給這個可怕的地方帶來些些光亮,也不至于打擾到他那位鄰居的孱弱睡眠。 他因為平日里吃得過少,導(dǎo)致營養(yǎng)不良,整個人看起來消瘦得可怕。 蓋尤斯告訴他,他們第一次在地攤上碰見的時候,蓋尤斯就覺得他看起來就很蒼白,瘦得好像風(fēng)一吹就會倒。 在碰見蓋尤斯之前,他如同所有不得志的藝術(shù)家,已經(jīng)在街頭擺了好幾個月的地攤,運(yùn)氣好的時候碰上一兩位主婦買他的畫回去裱在餐廳的墻上,或者碰上心情好想要畫肖像的游客;運(yùn)氣不好的時候,一天下來一個顧客都沒有,還會被一些自以為是的人嘲笑他只會模仿。 有一次,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毛頭小子,在那里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個抄襲者。施世朗本來還打算忍的,后被罵得狠了,一時氣不過,站起來跟他理論,質(zhì)問他自己抄襲誰了。 那人脫口而出:“施世朗!” 施世朗一聽,瞬間覺得自己在跟一個神經(jīng)病爭論,用法語回罵了他一句臟話,隨后坐了下來。 但很快,他便冷靜了下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畫風(fēng)與從前如出一轍,加上自己長著一副亞洲面孔,到時候引來的可能不只是同行的嘲諷,更有可能的是杜家人的注意。 從那以后,他的畫風(fēng)與從前大相徑庭,一來是因為他有意避免重復(fù),二來是他現(xiàn)在的心境和以前也不大相同,畫出來的東西自然而然轉(zhuǎn)變了風(fēng)格。 然而,令施世朗真正感到無力的是,即便是畫風(fēng)不同,依舊沒有人賞識他的畫。 那些街頭的藝術(shù)經(jīng)紀(jì)總在這條街上晃來晃去,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停下來看看他的畫。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生活變得越來越落魄,整個人也越來越消極。 直到他遇見了蓋尤斯。 那一天,距離他房子租約到期只剩下三天。 他沉默無言地坐在畫攤前,把全世界都愛的《蒙娜麗莎的微笑》和《日出》鋪在最明顯的地方,然后把他的畫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蓋尤斯——這個留著有些花白胡子的男人,不大方便地?fù)沃贿呄ドw,把他的那幅《西窗》從最里面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