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可施世朗比他想象中執(zhí)拗,不僅沒有被他喝走,反而天天守在他家門口,不分場合地跟他糾纏,也毫不顧及他自己的名譽,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反復提起那晚發(fā)生的事情。 那天早上,他回到報社的時候,一個同事突然走了過來,說他周末時去看望他的表姐,在屋里聽到上面的樓層傳來爭吵聲。 他隨口問了一句,然后被他的表姐告知是一位很出名的畫家跟樓下的鄰居起了爭執(zhí),具體情況她不太清楚,但這種爭執(zhí)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新聞人對這種事情最是敏感。 他記起明決也是住這棟樓里,便想著來問問他,看他認不認識這位畫家或者清不清楚具體什么情況。 明決跟他說不了解,然后把他打發(fā)走了。 那位同事離開后,明決意識到了一件不容忽視的事情。 這樣下去,施世朗受侵犯的事情遲早會被公眾知道,他不能再待在唐樓里面了。 傍晚下班,他一回到唐樓,就告訴關(guān)先生,讓他通知施世朗搬走。 他本來想的是搬得越快越好,施世朗最好立刻搬出去。但考慮到已經(jīng)天黑了,他還是把時間寬限到了第二天。 明決自省,他在處理自己與施世朗的事情上,用的方法庸鈍且笨拙。 而當施世朗在清晨的餐廳里,一字一句地訴說他對自己的愛時,明決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人。 他既看不見施世朗對自己的用心,也看不見自己對施世朗的在意。 當施世朗問自己愛他是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時,明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 愛上施世朗并不難,只是他這顆榆木腦袋,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這一點。 就像那天晚上,他把施世朗氣走以后,看見關(guān)先生面露憂色地站在大門邊,便隨口問了他一句怎么不進去。 關(guān)先生轉(zhuǎn)過身來,告訴他,施世朗看起來病得很厲害,這么晚一個人走了,他有些擔心。 他幾乎是一聽完關(guān)先生說的話,就從樓梯上邁步跳了下來。 從唐樓出來,他沿著去藥房的路到處尋找施世朗的身影。 可施世朗不知去哪里了,他根本就找不到施世朗。 那時,在他的意識深處,他很怕會失去施世朗。 他一邊找,一邊責怪自己,在心里不停反省,自己不應該這么跟施世朗置氣。 又在想,風這么大,施世朗穿得那么少出去,肯定會很冷。 他去了附近所有的藥房,每一家的店員都說沒有見過施世朗。 從藥房出來,他又沿著相反的方向去找。 那個晚上,他在外面找了施世朗兩個小時,也可能是三個小時。 他知道自己這么漫無目的找人毫無意義,說不定施世朗早就打車離開了,可他就是想找到施世朗。 當時他甚至在想,如果施世朗回來,他一定不會趕他走了。 最后,他沒有找到施世朗,一個人沿著原路返回。 當走到一個路口時,他驀地停了下來。 這一處的街景,他記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兩個月前,就在這個地方,他和施世朗一起目睹了罕見的行星合月。 明決安靜站在那里,看著夜空中銀白色的光暈,他突然跟月光坦誠了。 除了施世朗,他不會想和別人看月光了。 他愛施世朗。 是愛,不是喜歡。 明決心里深知,施世朗身上有太多他不怎么中意的地方,要挑剔的問題也大有所在。 比如,對待感情過于隨意,總是莫名挑釁自己,亂給自己佩山茶花。 明明愛尋事惹非,卻怕痛得要命,哭了還不讓人說。 最不喜歡他喝得醉醺醺的,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他就生氣。 還有許多別的,他都記不起來了。 對了,還有一個。 嘴唇很軟很紅,總是跟沒長大一樣咬自己的嘴唇。 這是缺點。 因為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會被它們分散了注意力。 盡管對施世朗有諸多不滿,明決還是不得不承認—— 施世朗深深地吸引著他。 當你愛上一個人時,你的身體比你的大腦誠實,會自動作出反應。 你的視線會經(jīng)過他身上每一處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甚至可以穿透衣服,看到你想象中的那一部分。 你的鼻息會不自覺跟著他走,從發(fā)鬢間的男士香水、他衣衫上的皂粉味道,到他餐前洗手乳的味道。 你的手會變得不夠聽話,會忍不住想去觸碰他的臉、手、眉梢眼角,以及各個你碰過沒碰過的部位。 他喜歡江嶼,江嶼是他認識的,為數(shù)不多聊得來的人。 江嶼達觀風趣,腦袋里時常會蹦出些他從沒有過的天馬行空來,說出來的笑話往往令他捧腹不禁;為他演奏的鋼琴曲,無需片刻,便會令他的心情寧靜下來。 江嶼還是一個很大大落落的人,會直接指出他的問題,比如他不經(jīng)意間的傲慢與負評,時常過于收斂情緒,還告訴自己不應該用固守的偏見去看待施世朗。 他很鐘意江嶼,但他從來就不會去關(guān)注江嶼的身體。 他只對施世朗存有這樣的心思。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一靠近施世朗,他的身體深處就會產(chǎn)生一種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躁亂,既令他不適,又令他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