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見過之后便讓人去打聽，我還以為他也是因?yàn)樵饬藶?zāi)隨那些流民?上京, 誰能想到他居然是應(yīng)州義軍之首。他不光長得像你外祖父，那一身的氣度和?本事也像。若是義父還在, 不知有多?歡喜?！?/br>
    說?到這, 他又哽咽起來。

    傷心之余，問起姜覓他們是如何相認(rèn)的。當(dāng)聽到姜覓說?徐澤這些年一直記得自己的身世時(shí)，他又哭了。

    “潤兒打小就聰明, 記性也極好。他失蹤的那年才三歲，我還以為他肯定會忘記自己是誰…沒想到他都記著?。他既然一直記著?自己的身世, 為什么?不回?來?。俊?/br>
    這事徐澤沒有主動?說?起，姜覓也就一直沒問。但她想著?徐澤之所以不回?來, 肯定有不回?來的理由。

    “舅舅, 哥哥已經(jīng)?回?來了, 這些事日后自然有機(jī)會問個(gè)清楚?！?/br>
    “沒錯。”徐效擦著?眼淚，欣慰道：“潤兒瞧著?是個(gè)有主見的, 他想說?時(shí)自然會說?。我能親眼看到他長大后的模樣，已經(jīng)?心滿意足。你們兄妹二人都長大了，一個(gè)比一個(gè)能干懂事，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br>
    姜覓垂眸。

    她不是徐令嬌的女?兒，如今頂替原主的身份而活，便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徐澤，替安國公府討回?一個(gè)公道。

    送完徐效回?徐家后，她才回?到王府。

    一進(jìn)王府便有下人來報(bào)，說?“夢姑娘不見了?！?/br>
    婆子口中的夢姑娘，指的就是小鈴鐺。

    自從小鈴鐺住進(jìn)王府后，姜覓便讓府里的下人們稱呼小鈴鐺為夢姑娘。小鈴鐺一直很乖巧，按理說?不會亂跑。

    她問了門房，都說?沒看到小鈴鐺出府。侍候小鈴鐺的人說?是在小鈴鐺睡下后才離開的，誰知去燒個(gè)水的工夫，回?來就沒看到人。

    既然沒有出府，那就一定還在府里面。她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xiàn)，命人不用跟著?，自己往西邊的方向?而去。

    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日小鈴鐺躲著?偷看蕭雋的假山，她的預(yù)感越發(fā)強(qiáng)烈。貓著?腰鉆進(jìn)假山里，隱約聽到低低的泣聲。

    循聲而去，她看到蜷縮成?一團(tuán)的小鈴鐺。

    小姑娘縮著?身體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膝蓋，將頭埋進(jìn)膝蓋中。小肩膀因?yàn)榭奁⑽㈩澏吨?，聽到動?靜之后像受驚的小獸一樣倉皇四顧。

    不得不說?她很會選地方，此處正?是一處假山洞隙，外面的人若不注意看，還真看不見里面藏了人。洞隙中容一人尚且還有些寬余，擠進(jìn)兩人之后顯得十分狹窄，但卻無逼仄之感，只因一抬頭便能看到天際。

    姜覓擠進(jìn)來之后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抱住自己蜷縮著?蹲在地上。

    “這里真不錯，又避風(fēng)又隱蔽，旁人很難找到?！?/br>
    “jiejie也喜歡這里？”

    “喜歡。”姜覓抬頭望天，“這里又清靜又自在，如果不想被人找到，只想自己獨(dú)自待著?，此處是難得的好地方。”

    小鈴鐺破涕為笑，“我就知道jiejie最懂我。我好喜歡這樣的地方，以前在宮里我就愛躲在假山里面。無論做什么?都不會有人斥責(zé)我，也不會有嘲笑我，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誰也管不著?我……我以前總想著?若是能躲一輩子就好了?！?/br>
    “是不是又有人欺負(fù)你了？”

    “沒有！”小鈴鐺拼命搖頭，“秦mama對我很好，子規(guī)jiejie也很是照顧我，沒有人欺負(fù)我?！?/br>
    姜覓溫柔地看著?她，輕聲問：“那你為什么?又躲起來？”

    她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睫毛顫動?之時(shí)淚珠滑落。“我就是…很難過。jiejie，我很努力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可是我忍不住會去想……我不想做我自己，我不想因?yàn)槲叶寗e人傷心難過…jiejie，我該怎么?辦？”

    姜覓將她攬過來，然后抱住她。

    這種事旁人說?一千道一萬其實(shí)都沒有用，有些痛苦不是說?說?就能忘記的，若想真正?放下唯有歲月變遷。

    “你是不是想和?王爺親近，又害怕他嫌棄你？”

    小鈴鐺拼命點(diǎn)?頭。

    “我…我想…但是我怕?！?/br>
    那是她的哥哥啊。

    她一個(gè)人孤單這么?久，好想能有親人在身邊。王爺是她的親哥哥，她怎么?可能不想親近，但是一想到她的生?身父親是誰，她就覺得好難過。

    為什么?她和?哥哥不是同父同母？

    “jiejie，為什么?會這樣？我為什么?要有一個(gè)那樣的父親……”

    姜覓拍著?她的背，道：“我的事你應(yīng)該聽說?過。我和?你一樣從小沒有母親的護(hù)佑，有父親等于沒有父親。別人都說?世間無不是之父母，為了子女?孝字為先，但我不這么?認(rèn)為。生?我者乃我母親，我從小到大吃的穿的全是我母親的嫁妝。武昌侯雖是我父親，然而他既未十月懷胎生?下我，也不曾花費(fèi)心血養(yǎng)育我，我為何要愚孝他！”

    她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看著?姜覓。

    “jiejie，真的可以不孝順嗎？”

    “你若問我，我的答案是可以。有些人不配為父母，甚至都不配當(dāng)個(gè)人。這樣的人你孝順?biāo)鍪裁?，為虎作倀嗎？”

    小鈴鐺用袖子抹眼淚，“jiejie說?得對，那個(gè)人那么?壞，我才不要認(rèn)他。他那么?對我娘，害了我娘，還害了我哥哥，他…他不配！”

    “對，他不配?！苯捄?她一起唾棄著?。

    她眼里再起光亮，“jiejie，如果我?guī)椭?哥哥…哥哥他會不會喜歡我？”

    這個(gè)姜覓沒辦法回?答她。

    有些事無法改變也無法抹去，存在已是傷害。

    “小鈴鐺，這個(gè)問題我回?答不了。我不是他，我不能替他做決定，也不能替他承諾什么?。但我要告訴你，人生?在世有太多?的無奈，不求博愛圓滿，但求無愧于心。”

    小鈴鐺似懂非懂，重重點(diǎn)?頭表示自己會牢牢記住這句話。

    姜覓愛憐地揉著?她的發(fā)，然后將她扶起。

    許是蹲得有點(diǎn)?久，久到姜覓的腿都麻了，更何況是蹲得更久的小鈴鐺。一個(gè)重心不穩(wěn)，姜覓的頭差點(diǎn)?撞在假山。

    小鈴鐺及時(shí)拉她一把，兩人抱成?一團(tuán)后穩(wěn)住身體。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凝重的氣氛，四目相對之時(shí)同時(shí)笑起來。

    出了假山后，她們活動?著?發(fā)麻的手腳。

    姜覓突然想起什么?，看著?小鈴鐺的腳踝處。

    小鈴鐺察覺到她的視線，道：“以前我躲著?人時(shí)，就會把鈴鐺給塞實(shí)，讓他們找不到我。”

    她不由莞爾，“真是個(gè)聰明的孩子?！?/br>
    還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蕭雋以前就是這么?做的。

    小鈴鐺聽到她夸自己，歡喜而羞赧。

    又聽到她問自己，“想不想解開？”

    當(dāng)下眼睛大亮，盡顯光華。

    “jiejie是不是有辦法？”

    “有?！?/br>
    “那我要解開?！毙♀忚K高興到差點(diǎn)?跳起來。“我最煩走到哪都被人發(fā)現(xiàn)，做夢都想著?把它?弄開。但是以前嬤嬤不讓，說?這是那個(gè)人…親手給我戴上的?，F(xiàn)在我出了宮，那個(gè)人也管不著?了。jiejie，你是不是能幫我解開？”

    果然啊，還真是蕭昶干的。

    姜覓從頭上取下一支簪子，這簪是她特制的，旋開花形簪頭之后，露出細(xì)如絲利如刀的尖。她蹲下去一番動?作之后，小鈴鐺腳上的金鈴便開了。

    “jiejie真厲害。”小鈴鐺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光。

    這么?厲害這么?好的jiejie，她真的很喜歡。

    姜覓把金鈴交給她，原以為她會感慨難過，沒想到她接過之后喜笑顏開。

    “jiejie，這是實(shí)心的，是不是能換不少銀子？”

    方才姜覓掂過金鈴，大約能估摸有多?少重量。道：“應(yīng)該能換二十兩銀子?！?/br>
    “二十兩銀子？”小鈴鐺吃驚地瞪大眼睛，“這么?多?啊，都抵得過以前胡嬤嬤兩年的月例了，那是不是就給買很多?好吃的？”

    一聽她說?這話，姜覓便知她不僅沒有享受到公主該有的身份地位，也從未有過公主原本的待遇。

    “你想吃什么?？”

    “jiejie對我這么?好，我想買很多?好吃的給jiejie吃?！?/br>
    姜覓笑了，問她：“那你想不想賺錢？”

    “想！”小鈴鐺的聲音都大了幾分，興奮地看著?姜覓?！癹iejie，你教我怎么?賺錢，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br>
    “那你想做什么?，會做什么?？”

    她被問住了，歪著?頭努力去想。

    姜覓也不催她，讓她慢慢想。

    半刻鐘后，她終于想到了什么?，大聲道：“jiejie，我想到了，我想做點(diǎn)?心！”

    以前在宮里她總愛往御廚房跑，每回?幫著?做活后，方御廚都會塞給她一些好吃的。從小到大她最想成?為的人就是廚娘，因?yàn)閺N子天天做好吃的，肯定不會餓肚子。

    姜覓對她的想法給予肯定和?支持，“這是個(gè)好法子，到時(shí)候我給你開一個(gè)點(diǎn)?心鋪?zhàn)?。?/br>
    “那…那一言為定！”她高興到跳起來?！癹iejie，我會做的，我在宮里見那些御廚們做過…我現(xiàn)在就去做，做好了給你嘗嘗。”

    看著?她像小鹿一樣歡快地跑遠(yuǎn)，姜覓很是欣慰。這才是孩子應(yīng)該有的模樣，天真爛漫又快活。讓她有事做也好，免得她心思敏感成?日胡思亂想。

    她的動?作倒是不慢，天快黑時(shí)端著?點(diǎn)?心弋?來找正?院?；蛟S是怕遇到蕭雋，她進(jìn)來之后明顯有些忐忑不安。等看到屋子里只有姜覓一人時(shí)，明顯松了一口氣。

    盤子里裝著?新做出的點(diǎn)?心，方塊的形狀，一層白?一層紅，再一層白?一層紅，是較為簡單的花果醬糖糕。

    秦mama在一旁笑道：“奴婢可是親眼所見，這點(diǎn)?心還真是夢姑娘自己親手做的，旁人未幫半點(diǎn)?忙。”

    她也沒想到小鈴鐺居然真的會做點(diǎn)?心，雖然剛開始浪費(fèi)了一些食材，但蒸壞了兩籠之后就已經(jīng)?有模有樣。

    送來的這盤點(diǎn)?心是第六籠，因?yàn)樾♀忚K一直不太滿意，一心想著?不能讓姜覓失望，所以力求做到完美。

    姜覓先是把點(diǎn)?心大大夸獎了一番，從香氣到色澤還有形狀，逐一點(diǎn)?評逐一夸贊。這種言而有實(shí)的夸獎最能讓人心服，也最能讓人開心。

    等到她嘗了點(diǎn)?心過后，更是大夸特夸。并?非她有意鼓勵小鈴鐺而為之，而是因?yàn)辄c(diǎn)?心出乎意料的好吃，好吃到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大贊特贊。

    她當(dāng)即大手一揮，給了小鈴鐺一間點(diǎn)?心鋪?zhàn)?，?鄭重其事寫了契約，契約上約定租金分紅等事宜。

    這些事宜她一一征求小鈴鐺的同意，將小鈴鐺完全當(dāng)成?一個(gè)大人看待。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讓小鈴鐺仿佛在一瞬間成?長，再也不復(fù)之前的惶然無依。

    小鈴鐺小心翼翼地自己的那份契約收好，小大人似的向?姜覓保證一定會賺到錢。錢不錢的姜覓其實(shí)并?不在意，但既然小鈴鐺想賺錢，鋪?zhàn)釉撚械呐渲靡粯硬簧?，點(diǎn)?心師傅小二等都會安排妥當(dāng)。

    “小鈴鐺，我相信你，你一定會賺到錢的，我還等著?你的分紅做新衣裳呢?！?/br>
    “jiejie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以后賺很多?很多?的錢，給jiejie買很多?很多?的新衣裳?！?/br>
    姜覓笑起來，“那好啊，我可就等著?了。”

    一室的歡聲笑語，傳到內(nèi)室之中。

    蕭雋手里的書已經(jīng)?許久沒有翻頁，他的思緒早已飛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盤點(diǎn)?心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