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才說：“是，幸好……”

    聲音很輕，末尾的兩個字更似呢喃般吐出，讓楚渝沒能聽清，她惑然地偏了偏頭，卻沒來得及從那抹霧色中捕捉到什么，點著光的那雙眼里就又化作了如先前一般的輕淺笑意。

    “該上樓了?！?/br>
    楚渝轉(zhuǎn)回頭去，剛剛匯聚的人群此刻在長廊與樓梯的交界處分流，票上的座位在一層樓座，她和身側(cè)的人沿著三折樓梯上到二樓，按座位號坐下，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后，就安靜地等待劇目開場。

    隨著觀眾入席，附近的座位逐一坐滿，燈光慢慢變暗，和緩的音樂與歌聲在劇廳中響起。

    小王子的劇情大眾早已耳熟能詳，楚渝也不例外，幸好這場是法語，來看劇的人中并沒有小孩，觀劇體驗因此得到了保證。

    劇情一幕幕推進，舞臺上的布景換作成了一片麥田，狐貍的出現(xiàn)讓現(xiàn)場響起了一陣掌聲，而楚渝聽著曲調(diào)交織而成的臺詞，卻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了神。

    燈光昏暗，四周一片安靜，坐在身旁的人看著演出，搭在椅側(cè)的手略微支起，似是看得極為專注。

    襯衣挽起的衣袖未系袖扣，因著上揚的弧度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冰涼柔軟的布料輕擦過她放在一旁的手，宛如若即若離的細羽，讓她想要退避，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身后有人因為劇情輕聲嘆息，耳旁呼吸淺淡。

    細微的衣物摩擦聲響起，身姿變換，支起的手垂落下來，有一點溫?zé)嶙匀坏赜|碰到她的指尖。

    恍惚間，她又嗅到了夢里的鈴蘭香氣。

    等她再回過神時，狐貍已經(jīng)面臨與小王子的分別。

    “可是你都要哭了?！?/br>
    “是啊?！?/br>
    “那你從馴服中什么都沒得到?！?/br>
    “我得到了?！焙傉f。

    它伸出手去，撫摸上了眼前人金黃柔軟的頭發(fā)。

    “我得到了麥田的顏色。”

    楚渝微微愣了神。

    第14章 認識

    燈光亮起，如潮的掌聲伴隨著演員謝幕，人群陸陸續(xù)續(xù)從劇院中退場，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玻璃幕墻外能見到橙紅的晚霞被天際一點點吞沒。

    日落時分，傍晚的風(fēng)略帶涼意。

    楚渝雙手插在外衣口袋里，頭微垂著，細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打出一扇陰影，讓那張素淡的容顏顯得格外冷清。

    自看完劇后她就是這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好似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認真得有些嚴肅，叫不熟的人總會覺出幾分淡漠。

    黎以白走在她身側(cè)，倒也不主動探究，只是用隨意的語調(diào)溫聲問：“晚上想吃什么？”

    低垂的眼睫眨了一下，楚渝抬起頭，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便利店冰柜上，看了一會兒，如實道：“現(xiàn)在想吃雪糕。”

    于是兩人走進便利店，徑直來到放冰淇淋的冰柜前。

    冰柜的玻璃門被拉開，短暫挑選后，楚渝拿過最頂上的雪糕，就將柜門重新關(guān)上。

    雪糕是最尋常的巧克力脆皮雪糕，價格在如今的一眾雪糕貴族里算得上低廉。她對巧克力沒有特別愛好，卻唯獨喜歡雪糕里的巧克力，尤其是代可可脂的，越廉價越好，這樣吃起來才不會有一絲苦味。

    排隊結(jié)賬時，前面站了一對母女，女孩只有六七歲大，眼睛亮晶晶的，正在對mama撒嬌。

    “mama，我想吃冰淇淋。”

    母親把買的東西放在柜臺上，一邊等著收銀員掃碼，一邊敷衍著回答：“這么冷的天哪有人吃冰淇淋？”

    正在排隊的人一頓，默不作聲地又回冰柜里拿了幾支不同口味的雪糕，隨后一股腦地全堆在了柜臺上，視線微抬，很是沉著地吐出了兩個字。

    “結(jié)賬?！?/br>
    小孩逐漸激動的哭鬧聲在身后響起，楚渝付完錢，若無其事地提著一袋雪糕走出便利店。

    輕笑的聲音從旁傳來，她側(cè)目見到身旁人未加掩飾的笑，抿了一下唇角，從手提袋中拿出一支海鹽芝士口味的遞了過去。

    “學(xué)姐吃嗎？”

    黎以白并未拒絕，伸手接過雪糕，話語的尾音微微上揚，有幾分打趣意味。

    “沒想到學(xué)妹還喜歡逗小孩?！?/br>
    “只是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楚渝如是說。

    她一手提著袋子，另一手拿著最開始那支巧克力雪糕，想要撕開包裝，卻空不出手來，低了頭正準備用牙將包裝袋咬開，身前的光卻忽然被半掩住，原本走在身旁的人靠了近來。

    伸來的手纖長瑩潤，二指指尖捏上外包裝的一角，略一用力，就輕易地將包裝撕開了一個口子。

    真是一雙適合彈琴的手。

    楚渝看著眼前指骨修長的手，莫名想到。

    黎以白收回手，將自己的雪糕也撕了開，咬了一口雪糕慢條斯理地吃著，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

    “吃完雪糕還想吃什么？”

    楚渝想了想，“粵菜吧，我知道有一家粵菜館的點心還不錯。”

    她看了看愈發(fā)暗淡的天色，又問：“學(xué)姐不用回家吃飯嗎？”

    身旁人睇來一眼，慢悠悠道：“既然是我們的初次約會，總該有始有終。還是說，學(xué)妹其實并不想和我在一起？”

    話尾略略垂落，似有些失落，聽來總讓人覺得不忍。

    楚渝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嗯。”黎以白煞有介事地點頭，“那就是想和我在一起？”

    楚渝張口結(jié)舌，忽然意識到自己落入了文字陷阱。

    什么在不在一起……這要她怎么回答？

    目光觸及女孩啞口無言的神情，黎以白眼中笑意漫開，唇角也不禁微微翹了起來。

    “雪糕要化了。”

    聽得提醒，楚渝垂眸見到將要融化掉落的巧克力脆殼，趕忙低頭含了住。

    晚餐的粵菜館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場里，因為將近年關(guān)，餐廳里來就餐的人很多，一眼望去幾乎都沒了座，少數(shù)幾個空出的位置也放上了已預(yù)訂的標牌。

    楚渝看著坐滿的位置，皺了一下眉，心里有些懊惱。

    她忘了這家餐廳是預(yù)約制，以前雖然時常來吃，但都是李曉清提前訂好的位，所以她從來沒cao心過這些?？裳巯庐吘故撬嶙h來這里吃飯，結(jié)果到了卻沒有位置，多少顯得顧慮不周。

    門外迎賓的服務(wù)員見二人走近，端著得體的笑容問道：“請問兩位有預(yù)約嗎？”

    不待楚渝說話，就聽身旁人清婉的話音從容響起。

    “有預(yù)訂，我姓黎?！?/br>
    服務(wù)生看了一眼預(yù)約記錄，躬身將兩人引進餐廳。

    “黎小姐，這邊請?！?/br>
    察覺到一旁投來的怔然目光，黎以白回以一笑，“阿姨說你喜歡來這里吃飯，為防萬一，我就提前訂了位，還好你的喜好暫時沒有變?！?/br>
    原來是mama說的。

    楚渝放松下來，剛生出的一點尷尬也消散殆盡。

    兩人來到靠窗的一處卡座，窗外車水馬龍，高樓廣廈絢爛的霓虹光影與年節(jié)特有的紅燈籠將整座城市裝點上了喜慶的顏色，一切看起來都熱鬧而溫暖。

    點過菜后，楚渝漫無目的地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色，安靜了一會兒，轉(zhuǎn)回頭似是隨口問道：“學(xué)姐平時看學(xué)校論壇嗎？”

    黎以白眉梢微挑，笑著看過去，“你想問關(guān)于我和你的那個帖子？”

    沒想到她會如此直入主題，楚渝頓了一下，坦誠地點了點頭。

    軟玉般的十指交疊在一起，黎以白不緊不慢地頷首：“看到了?！?/br>
    不等楚渝再問，她又道：“是我讓人刪的。白帆有個室友是那個版塊的版主，我看帖子引起的反響有些大，就讓他刪了?！?/br>
    盈盈的雙眸凝著眼前人，其中似有波光流轉(zhuǎn)。

    “畢竟只是你隨口說的話，早點刪了也免得叫人誤會。”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楚渝無端覺出了些嗔怪的意味，她躊躇片刻，只能干巴巴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br>
    眸光微挑，黎以白笑問：“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楚渝愣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震動的嗡鳴聲讓楚渝心口一跳，隨即又如釋重負地暗松了口氣，她拿起手機，露出了個抱歉的表情，“我接個電話。”

    起身走到較為安靜的角落，她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接通了來電。

    “菲菲？”

    對面?zhèn)鱽硗醴频穆曇?，聲音低懶而拖沓，似乎有些提不起勁?/br>
    “楚渝，你在哪兒呢？”

    “我在外面和別人吃飯?！?/br>
    對面好似驚訝了一瞬，先前無精打采的嗓音也多了些活力。

    “和誰呀？我不會打擾你約會了吧?！?/br>
    “不會?！背逋Ａ送?，話音放低了些，“是和黎以白?！?/br>
    王菲頓時被震住，語調(diào)都忍不住高昂起來，“和誰？！你不是回家了嗎？怎么會和黎以白在吃飯？”

    頗具穿透力的聲音直貫入耳，楚渝禁不住偏開頭拿遠了點手機，決定先把她糊弄過去，“說來話長，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似乎才想起來自己的事，王菲沉默了會兒，卻沒有直接說出口。

    “你先吃吧，晚上回去了我再和你說?！?/br>
    既然還有閑心關(guān)心自己的八卦，想來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要緊事。想到這里，楚渝也不追問，應(yīng)了一聲，就將電話掛了。

    再回到桌旁時點的菜已經(jīng)上了幾道，精致的包點盛在籠屜里，還溢著裊裊熱氣，碗邊擺了兩只晶瑩剔透的燕窩蛋撻，一旁是侍應(yīng)生倒好用以解膩的鐵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