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頌臣的世界與他截然不同，穆于只能通過想象，去拼湊對方世界的其中一角。

    如果說周頌臣是殘酷美麗的大海，那穆于只是一尾普通的，視力不好的小魚。

    身處海中，天真地以為與海的距離很近。

    然而他既不是迷人的鯨，更不是討喜的海豚。

    即便將所有的一切盡數(shù)交予，對海來說，也算不上什么珍貴的寶物。

    周頌臣剛吃完粥，就接到了工作上的電話，在客廳就將電腦打開，開始忙于工作。 穆于看著空掉的粥碗，起身將它收進(jìn)廚房。

    潔白的陶瓷碗，鮮有劃痕，精致完美，跟周頌臣很像。

    用軟布將碗筷清洗干凈，穆于將剩下的粥密封好后，放進(jìn)冰箱。

    就在這時(shí)，陳路的電話來了。

    穆于關(guān)上冰箱，接通電話，臉上下意識露出點(diǎn)笑意。

    “周末有沒有空啊，我請你吃飯??！”陳路熱情道。

    穆于打趣道：“無事獻(xiàn)殷勤，該不會是想我?guī)湍愦n吧?！?/br>
    跟陳路熟絡(luò)了以后，穆于也會同對方開點(diǎn)玩笑。

    陳路嘿嘿笑道：“還真有事，其實(shí)是我爸想請你們吃飯，就是那個(gè)和你一起抓到猥褻犯的朋友?！?/br>
    穆于下意識將目光看向坐在沙發(fā)上，正在用電腦的周頌臣。

    “這么突然嗎？”

    陳路：“前段時(shí)間我爸因?yàn)橥I(yè)整頓這事給忙得焦頭爛額，沒時(shí)間感謝你們?，F(xiàn)在好不容易忙完了，就想和你們約個(gè)飯，當(dāng)面感謝一下?！?/br>
    穆于：“你可以告訴叔叔，不用這么客氣的?！?/br>
    陳路：“我也是這么跟他說，結(jié)果他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不懂禮貌，不知禮數(shù)?！?/br>
    穆于：“我是沒問題，但我朋友最近在實(shí)習(xí)，應(yīng)該很忙，不一定有空，我得先問一下他。”

    陳路爽朗道：“成，你朋友不能來也沒事，正好讓我爸也別整什么飯局了，還不如給我點(diǎn)錢，我倆一起去擼串。”

    穆于贊同頷首，對話卻沒有到此結(jié)束。

    陳路性格實(shí)在很好，跟誰都聊得來，即便是跟他這樣無趣的人。

    等穆于放下手機(jī)時(shí)，掌心里的機(jī)身都在發(fā)燙。

    他抬起眼，正好對上了周頌臣的目光，對方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忙完，正坐在沙發(fā)上看他。

    穆于主動交代道：“陳路說棋館老板因?yàn)樯洗蔚氖?，想要請我們兩個(gè)吃飯?！?/br>
    周頌臣問：“陳路是誰？”

    穆于簡單解釋道：“陳路是我們學(xué)校的圍棋社社長，我兼職的棋館老板是他的父親，所以你想不想去？”

    不出所料，周頌臣冷淡地收回目光，興致缺缺道：“不去?！?/br>
    次日，穆于同江萊約了在學(xué)院路的小吃街碰面。

    江萊就讀于北市音樂學(xué)院，跟成大只間隔幾個(gè)地鐵站。

    當(dāng)初她考北音，是因?yàn)樗笥严肟急币舻木帉?dǎo)專業(yè)，而江萊也是藝術(shù)生，于是兩人相約一起考北音。

    不料江萊進(jìn)了北音，女友卻因?yàn)槲幕植粔?，去了外地?/br>
    最后兩人因異地而分手，江萊為此喝了好一陣子的酒。

    那段時(shí)間穆于忙著上課和兼職，晚上還要去酒吧撈爛醉如泥的江萊。

    一開始他還很擔(dān)憂江萊的狀態(tài)，后來隨著江萊戀愛次數(shù)增多，逐漸習(xí)以為常。

    這些年來，穆于看著江萊不斷戀愛，又不斷失戀，每次都哭得天崩地裂，死去活來。

    可不管她在哪里爛醉，穆于最后都會找到她，把她帶回出租屋里。

    江萊頭痛欲裂地醒來，還能喝到穆于給她沖的一杯蜂蜜水。

    當(dāng)時(shí)江萊就眼淚汪汪地對穆于說：“你等著吧，周頌臣這樣不知道珍惜，以后肯定會后悔……”

    對于她的酒后胡話，穆于通常是哄勸為主，敷衍為輔，從不當(dāng)真。

    江萊哭得滿脖子是汗：“我怎么也想不開要喜歡女人啊，我太難了！我再也不要談戀愛了！”

    江萊捂著臉哀嚎：“你怎么想不開要喜歡男人啊，臭男人有什么好的！”

    穆于覺得好笑：“你這話說的，難道我不是男生嗎？”

    當(dāng)初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勸穆于不要喜歡臭男人的江萊，此刻正挽著他的胳膊，用貼滿粉鉆的美甲，劃拉手機(jī)屏幕：“你看這個(gè)怎么樣，183的體育生，還是個(gè)黑皮！”

    穆于面露難色，有些抗拒地把腦袋往后仰著。

    江萊也不氣餒，換了張照片：“那這個(gè)呢，玩浪漫懂音樂，會彈吉他會做飯，長得也有點(diǎn)小帥！”

    穆于尷尬道：“算了吧，江萊?！?/br>
    江萊瞪大眼：“不能算了啊，這兩個(gè)怎么就不行了，這可是我從朋友圈里精心挑選出來的上等好貨。你不要就吊死在一棵樹上啊，也看看別的嘛！”

    穆于滿臉為難道：“先不提我對他們有沒有感覺，他們肯定也不會喜歡我啊?！?/br>
    聽到他如此妄自菲薄，江萊伸手去掐他的臉：“你怎么就不行了，你皮膚這么白，臉也小小的，頭發(fā)……嗯頭發(fā)也挺多的！”

    穆于好笑道：“難為你還能從我身上找到這些優(yōu)點(diǎn)！”

    江萊摸了摸下巴：“其實(shí)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你到底是怎么挑眼鏡的，怎么都選這么丑的！”

    穆于有些慌張地扶了下自己的眼鏡：“丑嗎，我覺得挺好的啊。”

    江萊：“框邊這么粗，一點(diǎn)美感也沒有，而且鏡片為什么這么厚啊，現(xiàn)在最新的材料不是都可以把鏡片做薄了嗎？”

    穆于：“我是高度近視，鏡片厚點(diǎn)也正常?！?/br>
    江萊：“換個(gè)隱形眼鏡吧，這破眼鏡就別繼續(xù)戴著了！”

    說完她伸手要去摘穆于的眼鏡，穆于卻猛地往后一躲，閃開了。

    江萊一怔，穆于扶著自己的眼鏡，難得反駁了一句：“不是破眼鏡，這個(gè)很好的。”

    這話一出，江萊反而福至心靈道：“該不會是周頌臣送你的吧！”

    穆于沒否認(rèn)，江萊哼了一聲：“我就說怎么這么丑，他肯定是故意的！”

    “這眼鏡真的很貴，光是鏡片都要幾千塊?！币灾劣谒?dāng)時(shí)根本修不起。

    江萊撇了撇嘴，沒再繼續(xù)糾纏這個(gè)話題：“今晚跟我一起去酒吧嘛！”

    穆于：“算了吧，你也知道我到點(diǎn)就得上床睡覺的?！?/br>
    江萊捉著他的胳膊不放：“即不出去玩，給你介紹男人，你也沒興趣，你該不會是給姓周的守身吧！”

    穆于哭笑不得道：“你在胡說什么??！”

    江萊猶豫道：“其實(shí)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你說你喜歡周頌臣，你是同性戀，但是我從來沒見過你對其他男人感興趣?！?/br>
    穆于沒想到性向這種事還能被質(zhì)疑：“因?yàn)橐呀?jīng)有喜歡的人了，就不會對其他人感興趣了啊?！?/br>
    江萊：“天啦，你沒必要這么純情吧！我知道你在高中的時(shí)候就喜歡上他了，但青春期那會的性向，本來就是不穩(wěn)定的！”

    “如果除了周頌臣以外，你對任何男人都不感興趣，那你怎么就能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男人呢？”

    雖然覺得江萊的說法聽著很詭辯，但穆于也不由對此展開思考。

    對周頌臣的感情，是在不知不覺被吸引，等到再也無法轉(zhuǎn)移目光，看向其他人時(shí)，一切為之晚矣。

    任憑誰身邊有周頌臣那樣的存在，都不可能注意到旁人。

    他天生就懂得如何讓自己變得萬眾矚目，高不可攀。

    一開始穆于不認(rèn)為自己能夠接觸到那高懸天空的太陽，他也理不清自己對周頌臣到底出于什么樣的情感。

    像是喜歡，又像只是單純地在乎這個(gè)朋友。

    可誰會對朋友有那樣強(qiáng)的獨(dú)占欲，看到周頌臣和女生在一起時(shí)，他的心仿佛浸在一片海水中，又酸又澀。

    真正徹底溺斃在周頌臣這片大海，是在高中畢業(yè)的那個(gè)暑假。

    那時(shí)周頌臣剛從外面踢完球回來，脫了上衣在臥室里喝水。

    穆于正在周頌臣的房里，緊張地等待高考成績，這種緊要時(shí)候，他不想獨(dú)自一人，于是來到了周頌臣房中。

    看到周頌臣脫衣服，他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對方身上。

    周頌臣注意到后，輕慢地笑了聲，握著手里的衣服，他問穆于：“你看什么？”

    穆于驀然收回目光，但他慌張的神色，泛紅的頸項(xiàng)已經(jīng)將他盡數(shù)出賣。

    不知是因?yàn)榍啻浩诘哪猩钍窃陝樱只蛘呤悄翘熘茼灣紕偤脽o聊，他沖穆于招了招手。

    背后的窗戶遮擋了整片夏日，空調(diào)發(fā)出輕微嗡鳴聲，穆于身前壓著的，是guntang體溫的身軀。

    他坐在書桌上，雙腿微分，周頌臣站在他雙腿間，壓迫感十足地俯視著他。

    穆于顫抖的指尖落在兩人交疊的身軀中，握住了那個(gè)他以為這輩子，根本不會觸碰到的“東西”。

    過速的心律讓耳膜轟隆作響，在白襪里的腳趾蜷縮成一團(tuán)，周頌臣雙手撐在他身體兩側(cè)，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用一種隨意的語調(diào)，低聲命令他。

    需要握緊，怎么用力，何時(shí)加速。

    等一切結(jié)束后，穆于腦袋像一壺剛燒開的熱水，不斷地冒著熱煙，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沖擊得話都說不出來。

    他呆呆地看著周頌臣，瞧對方抽出書桌上的紙巾，擦拭過自己的下腹后，提上了褲子。

    掌心里的黏膩仍在，周頌臣吁了口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shí)，穆于開口叫住了他。

    穆于握住仍在發(fā)顫的手，小聲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許是剛疏解完，周頌臣此刻心情不錯(cuò)，對穆于也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耐心，他回道：“什么奇怪?！?/br>
    穆于垂下腦袋，感覺劇烈的心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了出來。

    或許一切都不只是他的一廂情愿，周頌臣跟他之間，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除了做朋友以外的可能？

    “這是不是應(yīng)該跟喜歡的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