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淵 第28節(jié)
穆于抱著胳膊,忍著從腳底攀升的寒意。 站得久了,腳上細密的傷口又開始泛起疼痛。 他發(fā)現(xiàn)人的耐痛閾值其實是會逐漸升高的,比起這些年挨過的打,腳下這點疼痛也變得可以忍耐。 昨晚穆心蘭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給他打電話,但在周頌臣找到他以后,手機就消停下來,大概是知道他的去向,讓肖韻和穆心蘭都放下心來。 周頌臣讓他十點回去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周頌臣如果要給肖韻一個交代,就必須得看好自己。 可惜周頌臣并不愿意跟他處在一個屋檐下,從昨晚到現(xiàn)在,對方的態(tài)度都在充分地展現(xiàn)這一點。 那人沒有要與他和好的意思,不過是被逼無奈,這才將他帶回家中。 穆于是不聰明,卻不是沒眼力見兒。 他看著公路上的污水混合著垃圾,滾滾涌入下水道。 連它們都有去處,但是他沒有。 實在受不住了,穆于拿出手機,打算打一輛車,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手機已經(jīng)沒了電。 雨不停歇,穆于渾身上下都快凍僵了,腦袋陣陣地眩暈著,周遭的雨聲都仿佛成為了某種催眠的白噪音。 而穆于潛意識里卻能感覺到,這并非犯困,反而是要暈倒的前兆。 就在這時,一輛車子緩緩停在他的面前,車窗緩緩下降,露出了與穆于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臉。 “穆于?”曲悠然隔著大雨,驚訝地望著他:“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穆于想要笑著回答,卻發(fā)覺面部肌rou已經(jīng)凍僵了,根本無法牽動分毫。 曲悠然看了眼后視鏡,確認后面沒車,才從駕駛座上撐傘下來,大步朝他走來:“這天太冷了,無論如何,先上車再說吧。” 第25章 車內(nèi)的空調(diào)的暖氣開得很足,穆于凍僵的手腳逐漸回溫。 進了車,曲悠然才看清他臉上的傷勢,吃了一驚:“你的臉怎么了?” 穆于尷尬地摸了下臉:“不小心摔了?!?/br> 顯然這個理由過于蹩腳,令曲悠然數(shù)度欲言又止,但叫穆于感激的是,曲悠然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下去,給他保留了最后一絲體面。 出門前他本來想找個口罩,但是翻了許久也沒找到。 曲悠然問他:“你要去哪?我送你?!?/br> 穆于感覺到身上的水珠逐漸浸透對方的車座,不安道:“你把我放到最近的地鐵站就行?!?/br> “那可不行?!鼻迫粶睾偷溃骸澳闵砩蠞癯蛇@樣,去坐地鐵肯定會感冒?!?/br> 見對方堅持,穆于只好道:“我想去閆路棋社?!?/br> 閆路棋社的名字,是結(jié)合了陳路的名和他母親的姓。 穆于第一次聽到陳路介紹他家棋社名字的時候,心里很有些羨慕。 平日里陳路也總是跟自己父親親親熱熱,偶爾接到母親的電話,也會甜甜蜜蜜地喊mama。 大概要用無數(shù)愛來澆灌,才會養(yǎng)成陳路這樣的性格。 不過,愛太多,營養(yǎng)過剩,除了澆灌出陳路這樣的太陽花,也可能澆灌出周頌臣那樣的食人花。 周頌臣從小在不缺愛的環(huán)境中長大,父母對其千依百順,無有不應(yīng),卻仍然長成了一個性格糟糕的大人。 周頌臣完全就是陳路的反面。 曲悠然看了眼表:“現(xiàn)在下著大雨,路上肯定會堵,等送你過去,閆路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關(guān)門時間了?!?/br> 穆于手機關(guān)機太久,不清楚現(xiàn)在到底是幾點。 曲悠然提出另一個方案:“你去棋社也是為了下棋吧,要不去我那下?剛好鹿鹿也在,我可以跟你們說點道場的注意事項?!?/br> 聽到是跟道場有關(guān),加上陳路也在,穆于就沒再堅持,頷首同意。 好不容易等身體暖和了些,穆于的胃部就發(fā)出饑餓的嗡鳴。 他尷尬地捂住肚子,希望它小點聲。 曲悠然笑道:“后面有披薩,你可以先吃點?!?/br> 穆于轉(zhuǎn)過頭,看見后座打包的披薩袋:“是陳路發(fā)朋友圈的那家嗎?” 他前幾天才看見陳路夸過這家店的披薩好吃,可惜店開在市中心,又不做外賣,平時還要排隊,只能心里惦記著,根本吃不到。 曲悠然看了眼后視鏡:“沒事,你先吃吧,給他留兩塊就行?!?/br> 穆于委婉謝絕了,他想陳路這樣期待,怎么樣都得等著對方一起吃。 曲悠然應(yīng)該是才給陳路買完披薩回來,食物只有熱氣騰騰時,才會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在冬令營里,他就感覺到這對師兄弟感情很好,曲悠然會在大雨天里給陳路買披薩,只為滿足對方的口腹之欲。 而他也會在雪天中,給周頌臣買小蛋糕。 不同的是,陳路收到這披薩會很開心,而周頌臣不會。 穆于轉(zhuǎn)過頭,窗戶外是瓢潑大雨,車窗內(nèi)泛起薄霧。 手機沒電,沒辦法在圍棋公眾號上做題。 他抬起手,以點為黑,圈為白,將前幾日看過的一道死活題復原在窗戶上,以此打發(fā)時間。 正思考著如何破題,就聽到曲悠然在旁邊悶笑一聲。 穆于慌張地將題一抹,趕緊將身體坐正。 曲悠然哎呀了一聲:“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 穆于面皮發(fā)緊:“我手機沒電了,所以…… ” 他沉浸在圍棋時總是容易鬧出笑話,經(jīng)常會在各種地方模擬對局。 有時實在沒有條件,就用腦子進行復盤,這對他來說,是極為有效地練習方式。 曲悠然拉開車內(nèi)抽屜,取出充電線,遞給穆于:“我真沒笑話你的意思,我也跟你一樣,到哪都喜歡下棋?!?/br> 穆于尷尬地摸了摸后頸,沒有說話。 車子很快駛?cè)胄^(qū)門口,剛駛進停車場,穆于遠遠就看見有個人蹲在不遠處。 陳路身上一件衛(wèi)衣,底下卻穿著運動短褲,他蹲成一團,雙手抱腿,抵御寒冷。 一看到曲悠然的車,陳路就猛地跳起,像是等了許久。 陳路小跑過來,手上還拿著一條浴巾,等穆于一下車,就把浴巾往他身上一裹:“沒拿傘就該給我打電話啊,怎么自己可憐巴巴地淋雨呢,要是著涼了怎么辦……我靠,你臉怎么了?” 穆于搖搖頭,沒說話。 陳路有點憂心地望著他,接著瞪了曲悠然一眼:“師兄你也是,怎么不給穆于換衣服啊。” 曲悠然冤枉道:“車上沒有多余的衣服?!?/br> 陳路:“你把里面的衣服脫給他就行了?。 ?/br> 一時間曲悠然竟不知道怎么反駁,陳路也懶得同他多說,一把抓著穆于的手就往樓上走:“快快,趕緊去洗個熱水澡,我給你去煮姜湯?!?/br> 穆于臉頰縮在毛茸茸的浴巾里,聞到上面暖洋洋的味道。 太溫暖了,暖得他眼眶都有些發(fā)熱。 喉嚨也像是被東西哽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陳路握著穆于的手,使勁給他搓搓:“天啦,冷成這樣,萬一把我們圍棋界未來新星的手凍壞了怎么辦?” 穆于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什么新星?!?/br> “你別管,我說新星就肯定會是新星,到時候參加國內(nèi)比賽,國際比賽,走向人生巔峰!” 陳路像個活寶一樣,語氣高昂,說著不著調(diào)的話,試圖調(diào)動穆于的情緒。 或許是他也看出了穆于當下的狀態(tài)糟糕,想要用這種方式安慰他。 見穆于笑了,陳路才松了口氣,著急道:“你臉上到底怎么回事啊?誰打的啊?” 穆于本來打算誰問都說是摔出來的,摸著手里暖融融的浴巾,他沒有選擇用早已編造好的理由。 “我媽打的?!蹦掠谛÷暤馈?/br> 陳路難以置信道:“?。磕愣紟讱q了啊,怎么還打你。打就算了,怎么能打臉啊!” 穆于摸了摸自己腫脹的臉頰:“是我先惹了她生氣?!?/br> 陳路只好道:“一會上去給你煮個雞蛋滾一滾吧?!?/br> 進屋后,穆于直接被陳路攆進了浴室,讓他趕緊沖個熱水澡。 從浴室出來后,陳路就給他遞了套珊瑚絨睡衣:“你先穿我的睡衣,姜湯還沒煮好,要不要先吃點披薩?” 自從被陳路用浴巾裹住了以后,穆于就陷入了一種乖巧聽話的狀態(tài)。陳路說什么,他就聽什么。 搞得陳路覺得自己不是裹住了人,而是裹住了一只剛撿回家的小狗。 陳路感覺心口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但他說不出來,只能伸手揉了揉穆于的腦袋:“我可憐的兄弟,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爸爸了?!?/br> 身后幫忙拿熱雞蛋過來的曲悠然:“……” 猝不及防地聽到陳路自稱爸爸的穆于:“……” 不過穆于知道,男生宿舍就是會爸爸來,爸爸去,陳路只是同他開玩笑而已,他配合地說:“謝謝,但我們還是做兄弟比較好?!?/br> 曲悠然聽不下去了,一手拎一個,通通趕到客廳。 吃過好吃的披薩,喝下暖融融的姜湯,再擺出棋盤,經(jīng)由曲悠然指導,進行對弈。 時間過得很快,等陳路跟他說:“穆于,你今晚跟我一個房間睡吧?!?/br> 穆于才回過神來:“幾點了?” 陳路看了眼手機:“十二點過了?!?/br> 穆于驀然起身:“不行,我得趕緊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