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中的厭倦不加遮掩，轉(zhuǎn)身的動作毫無留戀。

    而這一回，周頌臣沒有阻攔他。

    穆于面容平靜地爬著樓梯，老式建筑唯一的缺點(diǎn)便是沒有電梯，這唯一的缺點(diǎn)對穆于來說反而是種優(yōu)點(diǎn)。

    他不需要再忍著恐懼，進(jìn)到幽閉的鐵皮盒子里。

    上到六樓，屋子沒有完全關(guān)上，半掩著留了條縫。

    穆于推門而入，李蟄不在客廳，他掃了眼，才看見陽臺門是開的。

    聽到穆于進(jìn)屋的動靜，李蟄回過身來：“你怎么才上來，我都等得無聊了?！?/br>
    樓層不高，陽臺能夠清楚地看到樓下，穆于大概猜到李蟄在陽臺究竟在看什么，不過他什么都沒說。

    既然李蟄沒有提起這個話頭的意思，他又何必主動去問。

    因為穆于一點(diǎn)都不想跟旁人解釋他和周頌臣的關(guān)系，無論這個人是誰。

    拿起茶幾上的食材，穆于進(jìn)廚房準(zhǔn)備晚餐。

    李蟄眼珠一轉(zhuǎn)，再度走到了陽臺，垂首往下看。

    樓下那個英俊的男人還未離開，仰起頭時，正好對上他探出來的腦袋。

    他胳膊撐在欄桿上，散漫地沖樓下人招手，打了個招乎，心中嘲弄地想，這兩人只是鄰居？誰信??！

    即使看不清樓下人的神情，但李蟄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怒意。

    男人沒有走，轉(zhuǎn)身彎腰從車子里取出一包香煙后，用力關(guān)上車門。

    關(guān)門聲動靜很大，將周圍的電動車都驚起一片警報鳴笛。

    李蟄咋舌，連連搖頭，果然人無完人，長成這幅模樣，脾氣可真差啊。

    他看著男人點(diǎn)燃香煙，靠在車身上，沉默地候在樓下。

    身后傳來穆于的聲音：“小師兄，幫我把土豆皮削一下?！?/br>
    李蟄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像一個勝利者般走了進(jìn)去：“來了。”

    吃過飯后，李蟄沒有立即離開，他窩在穆于家舒服的沙發(fā)上，主動提出要和穆于下盤圍棋。

    穆于棋力與他相差有段距離，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將對弈時間拖得很長。

    他知道穆于一旦沉浸在圍棋里，就注意不到外面的世界。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等終于結(jié)束這盤棋后，穆于才回過神來，看向手表。

    “都十點(diǎn)了。”李蟄說著，看向窗外：“外面下雨了。”

    夏天梅雨季，不知何時落下的雨，淅淅瀝瀝地響著。

    李蟄舒服地半躺在沙發(fā)上：“為了陪你下棋，我現(xiàn)在都不方便打車回去了，會淋到雨。”

    “你知道我的，馬上就要圍棋比賽了，萬一淋雨生病狀態(tài)不好，導(dǎo)致比賽失敗，那我就只能退役了?！崩钕U故意把后果說得很嚴(yán)重，語氣可憐兮兮的。

    希望勾起穆于的同情心。

    穆于歉然道：“可是我家沒有多的床?！?/br>
    李蟄支著下巴瞧穆于，提出解決方案：“那就一起睡啊，兩個男人有什么？”

    李蟄深諳談判技巧，在自己的訴求上，提出讓對方無法接受的條件，能夠有效地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果然穆于沒再糾結(jié)是否要留他下來過夜，想也不想道：“你只能睡沙發(fā)。”

    李蟄滿意笑道：“成交?！?/br>
    周頌臣站在雨中，沉默地看著六樓的那扇窗戶，燈滅了。

    他側(cè)眸望著樓梯口的位置，等了半個小時，始終沒人從那里出來。

    看來今晚，不會有人從那里出來了。

    周頌臣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車上，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雨水淋得濕透，在座椅上浸出大片深痕。

    他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拿出香煙，卻發(fā)現(xiàn)煙早已濕透報廢。

    粗暴地將煙盒砸至一邊，周頌臣牙關(guān)緊咬，額上青筋跳動，手指用力扣著方向盤，幾乎抑制不住暴烈情緒。

    急促的呼吸，胸膛劇烈起伏著，很快周頌臣便睜開滿是戾氣，猩紅一片的眼，不再看那雨夜中矮小的居民樓。

    他快速地啟動車子，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第52章

    當(dāng)初李蟄為穆于挑選的發(fā)色是暖棕色，隨著洗頭次數(shù)的增加，頭發(fā)顏色變得越來越張揚(yáng)。

    雖然穆于只是一個教圍棋的老師，也覺得這顏色不合適。

    江萊聽說他的煩惱后，叫他到自己的出租屋，她可以幫他染發(fā)。

    江萊大學(xué)畢業(yè)后的第一份職業(yè)就是教小朋友彈琴，她很能理解穆于的苦惱。

    打量著穆于的新發(fā)型，江萊有些可惜道：“這顏色真的很適合你，確定要換嗎？”

    穆于對自身外貌沒有追求，對他來說不管是頭發(fā)還是衣服，只要舒服得體就行。

    之所以不戴眼鏡，也是他想要和過去有所不同，丟掉周頌臣送他的眼鏡，便是改變的第一步。

    “染吧。”穆于說，他想要變得沉穩(wěn)，做一個對學(xué)生來說值得依靠的大人。

    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洗頭吹干后，穆于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沉默不語。

    江萊在旁邊捧腹大笑：“天啦寶貝，你看起來更顯小了，像個高中生！”

    穆于郁悶地瞧著自己的頭發(fā)，摸了摸微卷的發(fā)梢，無奈地嘆了口氣。

    后悔也沒用，染黑后再也不能換其他顏色。

    認(rèn)命的穆于剛回到家中，尚未脫鞋就接到李蟄的電話。

    電話那頭很吵，爆炸的音樂和喧鬧的人聲震耳欲聾。

    穆于皺眉將手機(jī)拿遠(yuǎn)了，果斷掛掉，切入微信發(fā)消息：很吵，聽不見你在說什么。

    李蟄給他發(fā)了個定位，問他要來嗎？

    看到對方發(fā)來的地址是酒吧，穆于就不大想去。

    李蟄第二條信息緊接著追了過來：我一個人。

    李蟄畢竟是自己的小師兄，孤身一人來北市，人生地不熟的，穆于覺得自己有必要照顧一二。

    尤其對方才十八歲，確實需要人看護(hù)。

    剛到酒吧，根據(jù)李蟄發(fā)來的桌子號碼，穆于尋了過去。

    和想象中的不同，李蟄不是獨(dú)自一人，他坐在一群人的中央，沖穆于招搖地笑。

    見穆于來了，李蟄拍了拍身邊的人，讓對方挪出個位置：“哥哥，快過來?！?/br>
    一旁有人笑問：“這是你哥啊，看起來好小。”

    穆于硬著頭皮上前，剛坐下李蟄就往他手里塞了杯酒，湊到他耳邊主動解釋：“這些人我不認(rèn)識，他們說要拼桌，我等得太無聊就答應(yīng)了?！?/br>
    剛才離得太遠(yuǎn)沒看出來，近了李蟄才發(fā)現(xiàn)穆于換了發(fā)色，他面色稍變：“你頭發(fā)怎么回事？我給你染的不好看嗎？為什么要換？”

    穆于聞到手中杯子里傳來的濃烈酒味，不用喝也能感受到極高的酒精濃度。

    “黑發(fā)比較適合我?！蹦掠诤唵未鸬?，然后將酒杯放下。

    李蟄氣悶道：“黑發(fā)會讓你整個人看起來很沉悶！”

    穆于嗯了聲：“是嗎，那挺好，多成熟穩(wěn)重?！?/br>
    李蟄被堵得夠嗆，擰過頭喝了一整杯酒。

    穆于不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模樣有什么不好，旁人的建議可以適當(dāng)?shù)穆牐槐厝P接受。

    何況染發(fā)的初衷是為了定段賽，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職業(yè)初段了。

    吵鬧的環(huán)境令穆于頻頻走神，一個想法很突然地在腦海中浮現(xiàn)。

    周頌臣說得果然沒錯，他不適合這種地方。

    穆于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年輕人的活力，他不懂酒精的魅力，覺得酒吧游戲無趣，在這的每一秒都好似在浪費(fèi)生命。

    桌上有人意興闌珊，游戲就有點(diǎn)玩不動，加上穆于堅持不喝酒，無論李蟄怎樣勸。

    穆于甚至對李蟄說：“你馬上就要比賽了，應(yīng)該保重身體?！?/br>
    李蟄放下酒杯，他攬住了穆于，輕佻地在他耳邊吹了口氣：“哥哥，我現(xiàn)在還年輕，沒到擔(dān)心身體的時候。”

    穆于不自在地縮了下脖子，推開李蟄的手。

    雖然以前李蟄也經(jīng)常對他摟摟抱抱，卻不像今晚那樣那么帶有侵略性。

    他見李蟄抬起手，指向舞池里的人：“整天下棋不會無聊嗎，玩的時候就該好好玩?！?/br>
    穆于不贊同道：“我不覺得下棋無聊?！?/br>
    李蟄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用額頭蹭了蹭：“那是因為你還沒嘗試到好玩的，哥哥雖然年紀(jì)比我大，但是試過的東西卻很少。不管是香煙，還是酒精，又或者……”

    最后一個字，李蟄曖昧地停頓了下：“性。”

    穆于猛地推開了李蟄，神色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剛滿十八吧?！?/br>
    李蟄不高興道：“我是成年人了，別老是把我當(dāng)小孩?！?/br>
    穆于當(dāng)下的感覺很奇怪，就像看著長大的弟弟，突然跟他討論起成人話題。

    李蟄再次靠過來：“哥哥，酒吧可以點(diǎn)水煙，你要是不想嘗試香煙，要不要試試看水煙？”

    李蟄的語調(diào)充滿蠱惑，酒店燈光抹在他年輕的臉上，像是顏色雜糅的畫布，令穆于看不分明。

    “不用了?！蹦掠谡f。

    接二兩三的拒絕，讓李蟄心情變得相當(dāng)糟糕，其中一個女生拉了拉李蟄的胳膊：“走吧，我們?nèi)デ懊嫣瑁俊?/br>
    李蟄看了穆于一眼，希望對方挽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