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淵 第85節(jié)
說完,穆于喝了口自己點(diǎn)的原味奶茶,被甜度齁得直皺眉:“我覺得有點(diǎn)甜。” 聽到不是穆于送的以后,周頌臣就把禮物隨手?jǐn)R在桌上:“很正常,你又不喜歡甜食?!?/br> 奶茶杯上的冷凝水洇濕了穆于的指腹,他好像很好奇地發(fā)問:“這家店的奶茶對你來說真的有這么好喝嗎?” 好喝到足足來了一年? 周頌臣抿唇,分明對穆于總是不吝嗇情話,當(dāng)下卻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掀了底,也不去看穆于的眼,顧左右而言他:“先去吃飯吧,你想吃什么?” 穆于沒再步步緊逼:“你記不記得我們小區(qū)附近有個老婆婆擺攤賣小餛飩?” 印象中周頌臣嫌棄那是路邊攤,質(zhì)疑其衛(wèi)生條件是否達(dá)標(biāo)。 但穆于很喜歡,從小吃到大,就算上了大學(xué),每每放假回家,都得吃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 離開北市后,穆于許久沒吃過了,等尋到了熟悉的位置,卻發(fā)現(xiàn)那條街道上早已經(jīng)過整頓,所有攤販都不允許在這擺攤。 穆于大失所望,也有種童年回憶消失在時光里的惘然若失。 周頌臣cao作著輪椅,往街上的另一個方向走,穆于驚慌地跟上他:“去哪?” 輪子碾過不算干凈的街面,左行右拐,繞過一條漆黑的窄巷,眼前豁然開朗。 五顏六色的招牌,刺激性的燈光在黑夜中亮得耀眼,多家小吃店錯落在街上,街上一張張的木質(zhì)座椅,坐滿了食客。 穆于正好奇地張望著這條街,周頌臣坐在輪椅里,翻出聊天記錄再次確定:“五巷163號?!?/br> “什么?”穆于愣了愣。 周頌臣:“你想吃的那家小餛飩?!?/br> 穆于反應(yīng)過來,以他的角度,往下看只能看到周頌臣的后腦勺:“你怎么知道老婆婆搬去哪了?” 周頌臣不答。 穆于若有所思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去吃過?” 周頌臣還是不說話,等到了那家小店,老婆婆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倆,她面上的皺紋都笑得擠在一起,粗糙的大手將盛得滿滿的兩碗餛飩放到木桌上。 老婆婆問周頌臣最近有沒有案子,忙不忙,有沒有好好吃飯。 周頌臣一一客氣回答,期間老婆婆又送了好幾道熟食過來,過于熱絡(luò)的態(tài)度讓穆于忍不住問:“奶奶,你跟他怎么認(rèn)識的?之前你不是在另一條街?jǐn)[攤嗎?怎么搬到這里來了?” 老婆婆雖然年紀(jì)大了些,但嘴皮子還很利索,立刻將前因后果,跟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原來當(dāng)初城市規(guī)劃到了他們擺攤的地段,就在他們整條街的攤販不知該何去何從時,周頌臣剛好來這吃餛飩。 當(dāng)他聽到老婆婆準(zhǔn)備今后都不再擺攤時,主動提出給攤販們免費(fèi)的法律援助。 他跟負(fù)責(zé)城市規(guī)劃和管理的政府相關(guān)部門溝通談判,提出合理要求。 希望對方為受到影響的攤販提供幫助,尋找合適的店面或市場,以便攤販合法經(jīng)營。 還出具了完整的方案,比如設(shè)定特定街區(qū)作為美食文化區(qū)域,保留城市特色等等。 在周頌臣的幫助下,不少攤販將店挪到了這條街上,不出幾個月,這地區(qū)就變得相當(dāng)熱鬧。 老婆婆的店面是周頌臣特意幫忙找好的,這令她十分感激,知道周頌臣為此出力不少,大方地表示以后周頌臣來吃餛飩,她都不會收錢。 但周頌臣拒絕了,唯一的要求只是希望老婆婆能夠經(jīng)營下去,因為他朋友很喜歡吃她家的餛飩。 這時又來了幾桌客人,老婆婆停下閑聊,回到鍋前給其他客人煮餛飩。 穆于若有所思地望著面前的周頌臣,周頌臣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餛飩皮,掀起眼皮看著穆于:“不是想吃這個嗎?怎么不吃?” “法律援助?”穆于說。 周頌臣吹了吹guntang的餛飩皮:“嗯,這個案子做完以后,我導(dǎo)師很滿意,對我的簡歷也有幫助?!?/br> 穆于放下筷子:“其實你也想幫助他們吧,不然你也不會給那條街上的所有攤販提供法律援助。” 如果只是想保住餛飩攤,他只需要幫婆婆找新的店面就行,何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 周頌臣明明那樣聰明,有時候卻又很笨。 他會用傷害自己身體的方式,逼迫穆于留下。 可是不管是奶茶店,還是餛飩攤,周頌臣都從未提過。 不僅不提,現(xiàn)在嘴巴比蚌殼還硬。 穆于放下筷子,此時他覺得自己好像在下一道困住他十年的棋局,他在棋盤中掙扎過,用慘烈的方式對抗過,甚至以棄局作為認(rèn)輸。 可是這一刻,他好像知道了破解棋局的方法。 穆于抬手捻起棋子,往他從未思考過的位置落下—— “你說過我什么要求,你都會滿足的是嗎?” 周頌臣嘴唇被燙得鮮紅,也放下了筷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看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得意,只因一天內(nèi)被穆于接連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個秘密,讓他實在很不高興。 當(dāng)想起曾經(jīng)許諾給穆于這句話時的情景,他還是勉強(qiáng)自己露出笑容,用故作甜蜜的語氣:“是啊,你的要求我都會滿足。” 穆于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你現(xiàn)在給你爸媽打電話,跟他們說你和我在一起了。” 周頌臣笑容微僵,神色微愕,唇角的弧度緩緩降下,似乎沒想到穆于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看著周頌臣神色驟變的模樣,穆于反而笑了,哪怕面部肌rou都要因這個笑容,糾結(jié)抽搐成一團(tuán):“做不到是嗎?” 他們隔著一張桌子對視,食物的熱氣模糊了彼此臉頰。 漫長的沉默就像無聲的對峙,穆于垂下眼,知道自己棋錯一招,走了步險棋,亦是敗棋。 不該沖動的,穆于心想,“做不到就算了,我也不為難你?!?/br> 話音剛落,就見周頌臣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撥通了電話,點(diǎn)開公放。 隨著漫長的嘟聲響起,肖韻的聲音在聽筒后出現(xiàn):“頌臣?怎么這么晚給mama打電話,是不是腿不舒服了?” 穆于面色微變,抬手試圖搶過周頌臣的手機(jī)。 周頌臣不看手機(jī)屏幕,而是盯著穆于的臉:“媽,我跟穆于在一起了?!?/br> 第79章 未等肖韻反應(yīng)過來,穆于一把奪過了周頌臣的手機(jī),將公放切回話筒,防備著周頌臣再說胡話。 周頌臣游刃有余地將背脊靠在椅上,抱起雙臂,嘴角掛著可惡的笑容,打量穆于漲紅的臉。 身體正由于這場突發(fā)事件而輕顫著,穆于努力穩(wěn)住腔調(diào):“對啊肖姨,我們在一起吃餛飩呢……” 穆于抬起眼,就見周頌臣啟唇作了個口型,字句很好分辨,周頌臣在說:膽小鬼。 穆于握緊了手機(jī),吃入腹中的小餛飩都要化作一股guntang的熱意,火辣辣地?zé)聊樕希骸胺判陌尚ひ蹋視疹櫤盟?。?/br> 肖姨并未疑心那句在一起,甚至還未聽懂就被穆于應(yīng)付了過去,在電話里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穆于心知她沒聽懂,一顆心好險地落了回去。 等這通電話結(jié)束時,穆于緊張得腸胃像是打了結(jié),碗里的小餛飩都要吃不下了。 穆于有些惱地看著周頌臣,對方卻露出驕矜模樣,仿佛那通電話給足了他底氣,現(xiàn)下任憑穆于審視。 穆于無法生氣,要求是他提的,周頌臣不過是照做而已。 周頌臣坐在簡陋的小店里,與周遭環(huán)境很不融入,像被人強(qiáng)迫著從天上撈下來的金烏,困在人類煙火中。 穆于揉著發(fā)緊的太陽xue,原本心頭只有五成的篤定,在經(jīng)歷這場石破天驚的“出柜”,現(xiàn)在已有了十成。 只是周頌臣自己知道嗎?對他的感情。 “我說了,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會滿足?!闭f完周頌臣在桌下抬起完好的左腿,踢了踢穆于的鞋尖,“你猜我媽是真聽不懂,還是裝傻?” 這問題將穆于問得一愣,本來還篤定肖韻不知情,現(xiàn)下竟不能肯定了。 畢竟周頌臣可是從肖韻的肚子里出來的,周頌臣這樣聰明,可見其父母基因的優(yōu)越性。 眼見穆于通紅的臉變得蒼白,周頌臣斂起笑容,端正姿態(tài)道:“你不用緊張,不管她到底聽沒聽懂,既然她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被你糊弄過去的樣子,那就是不打算說破。” 這個安慰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穆于只覺得頭疼又內(nèi)疚,甚至后悔自己如此沖動。 如果肖韻真知道周頌臣和他在一起了,她會怎么想? 現(xiàn)在的一切都進(jìn)展得太快了,他和周頌臣并沒有真正地在一起,卻要立刻面對家長的質(zhì)疑與不贊同嗎? “不管怎么說,這對肖姨和周叔叔來說,都不是件能夠輕易接受的事情。”穆于嘆聲道。 周頌臣推動著輪椅,??吭谀掠谏磉叄骸拔覌尣皇且恢毕胱屇阕兂伤暮⒆訂幔阋歉以谝黄鹆?,也算是一家人了?!?/br> 穆于無奈道:“你別鬧,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簡單?!?/br> 而且他不明白,為什么出柜這樣高難度的事情,周頌臣能做得這樣隨便又簡單。 在他的想法里,一切都應(yīng)該是慎重的,經(jīng)過漫長思考,最后才能決定告知親人,爭取得到對方的支持和贊同。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周頌臣不愿這場難得的約會氣氛變得如此凝重,他再次踢了踢穆于的鞋,將桌子都震得微微晃蕩起來:“我答應(yīng)你的都做到了,有獎勵嗎?” 穆于重新拿起筷子,埋頭吃餛飩,像個對妻子得意地索要與追問,避之不答的男人。 周頌臣在穆于的安靜中,察覺出回避的意思來,獎勵落空,心里也變得有點(diǎn)失望。 他甚至不明白,為什么已經(jīng)完成了穆于的所有要求,對方卻不愿回應(yīng)自己。 兩碗餛飩都沒怎么吃完,穆于叫了打包。 等打包好餛飩后,他問周頌臣還要不要去哪? 周頌臣搖了搖頭,他現(xiàn)在沒有任何的興致:“不用了,我想回家。” 周頌臣說要回公寓,穆于就打車將人送回去。 在車后座上,周頌臣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一路無話。 從樓下到樓上,需要三十秒,從電梯到門口,得要一分鐘,車上的安靜似乎蔓延到了車下。 穆于站定在公寓門外:“就送你到這了?!?/br> 周頌臣坐在輪椅上,臉頰低垂著始終看不清神色,只嗯了聲,沒有像往常那樣在門口黏黏糊糊地糾纏穆于,反而自覺進(jìn)了屋,緩緩關(guān)上門。 穆于旋身往樓道走,不過數(shù)步距離,卻走得十分緩慢。 他站定腳步,在原地靜了許久,忽地回身大步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