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20節(jié)
眼前謎團越來越大,但他的目的,只在揪出軍中內賊,盡早找到被貪腐軍餉的下落,做得太多,恐怕會引火燒身。 “回去好好歇上一歇,明日午后,再去軍中點人出發(fā)不遲。”思緒回攏,衛(wèi)馳自然看出段奚臉上疲色,夜探崔府確是他的吩咐,但卻不必急于一時,段奚的辦事效率著實令他欣慰。 “屬下遵命,多謝將軍掛懷?!倍无杀卸Y,卻是未走。 衛(wèi)馳掀了掀眼皮,知道段奚這是還有話要說:“有事便說?!?/br> “末將覺得,將軍所言有理,崔默或許擅長喬裝打扮,若真如此……”段奚咧一下嘴,“若真如此,可否請勞煩將軍再請畫師前來,畫幾幅崔默的畫像,以便尋人?!?/br> 衛(wèi)馳眸色暗一下,很快恢復如常,段奚所言不無道理,想起方才段奚在屋外喊得那一下,若真讓沈鳶作畫,此事便徹底拎不清除了。 “此事再議,你先回去罷?!毙l(wèi)馳沖段奚揮了揮手,語氣不容置疑。 段奚后知后覺地想起沈家同貪腐案的關系,覺出自己方才所言確實不妥,幸好將軍沒有怪罪,段奚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屬下告退?!?/br> 衛(wèi)馳回到主屋時,房中已空無一人,地上的炭盆正融融燃著炭火。 眼角瞥見案上裝放藥膏的白色瓷瓶,瓶口緊蓋著,擺放端正。方才他并未將瓶口封好,想來是他走后,沈鳶又自己上了回藥。 衛(wèi)馳將瓷瓶拿起,捏在手中左右看了幾眼,粗糲指腹摩挲過白色瓷瓶上的花紋,方才幫她上藥時的溫潤觸感,仿佛就在手邊。 除此之外,還有那一番,似真似假的話語。 ** 沈鳶是迎著大雪回到毓舒院的,吹了一路的寒風都未將她混沌的思緒吹明,原本不過半柱□□夫的路程,沈鳶魂不守舍地行了小半個時辰,仍由寒風撲在心口,都未覺寒涼,耳邊始終回蕩著在衛(wèi)馳屋內聽到的“夜探崔府”、“有所發(fā)現(xiàn)”幾字。 待到毓舒院時,銀杏簡直嚇了一跳,自家姑娘的樣子,看起來簡直比失魂落魄還要慘敗。面色發(fā)白,雙唇凍得微微發(fā)紫,鬢發(fā)肩頭皆被雪打濕,然最叫她擔心的,還是姑娘空洞無神的目光。 少見姑娘如此失神,銀杏不敢開口多問,但姑娘今晚去了何處,她心里清楚,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在心中暗罵幾句。到底還是姑娘的身子重要,銀杏撐了傘小跑出去,敢忙將人扶到燃著炭火的屋內,轉身出去打來熱水。 沈鳶挨著炭盆愣愣坐著,待到銀杏將濕了溫水的帕巾敷在面上,方才回過神來。 “我自己來就行?!鄙蝤S接過帕子,如今她身邊只剩下銀杏一個貼心的,她并不想無端令她擔心。 銀杏見姑娘眼睛動了,還會對她說話,面上也因炭火的溫暖而紅潤了些,心中憂慮一下消了大半,可姑娘風寒未愈,眼下又吹了風,真病起來可不得了:“待天一亮,奴婢便去玉康堂請大夫前來,給姑娘瞧瞧病。” “不可?!鄙蝤S出言制止。思緒雖亂,但理智尚存,王辭待沈家已算盡心竭力,她同玉康堂之間的關系,不可被衛(wèi)馳知曉,否則會給王辭招去禍端。 “不是抓了醫(yī)治風寒的藥嗎,你再去煎一副,我喝了睡上一覺便是。大夫不必請,待明早天亮之后,你再去玉康堂多抓幾副藥回來,有備無患?!?/br> “我早說過,如今住在將軍府中,一切當小心低調為上,萬不可讓將軍府的人覺得,沈家人是個麻煩。” 銀杏雖然憂心,但也知姑娘說得有道理,猶疑半晌,也只得依言照辦,去了小廚房煎藥。 沈鳶喝了藥,便在榻上躺下休息,裝有賬簿的木筒仍壓在枕下,沈鳶翻了個身子,手觸到枕下之物,方才覺得心安。吹了許久的涼風,此刻身上回暖,臉也跟著熱了起來,沈鳶雖覺頭腦發(fā)沉,但仍舊沒有睡意,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還是方才在主屋聽到的寥寥數(shù)語。 衛(wèi)馳既派人去崔府搜查,必是對貪腐一案存有疑心的,鎮(zhèn)北軍軍餉至今未發(fā),衛(wèi)馳自想早日尋到那批被貪官銀,也是因為如此,給父親的罪名至今未定下。 她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了,只有同衛(wèi)馳聯(lián)手,方才有翻案希望。沈鳶將手覆在木筒之上,只是衛(wèi)馳的心思,她至今難以分辨,若沒路可走了,她以賬簿交換,不知他會不會動心。 可枕下之物是她唯一寄托,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她斷不愿交給任何人。 不知是時辰太晚,還是思緒太多太雜,沈鳶只覺頭腦愈發(fā)昏沉,不知過了多久,聽著窗外漸大的風聲雪聲,方才迷糊睡了過去。 …… 天色蒙蒙亮時,銀杏小心翼翼地進了趟里屋,看見姑娘睡得深沉,才安心下來。 清早雪停,風卻仍大。銀杏估摸著玉康堂開鋪的時辰,按姑娘吩咐,去了玉康堂抓藥。 路上積雪厚重,銀杏花了好些功夫方才從外頭回來。去了一回玉康堂,她帶回的不僅是藥,還有一個驚天駭人的消息,老爺在獄中病重,恐是舊疾復發(fā)。 銀杏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得將軍府,待進屋之后,便趕緊將消息告知姑娘。 沈鳶睡了一覺,原以為起身時會有好轉,沒想身上無力發(fā)寒之感更甚,此刻忽然聽聞父親病重的消息,更是急得不行她抑制不住地咳了幾聲:“銀杏,去打水來,我要洗漱更衣。” 銀杏心中既緊張又擔憂,老爺?shù)氖虑樽匀恢匾?,但姑娘也病得不輕,又聽著咳嗽,只勸慰道:“姑娘莫急,玉康堂的人說了,王掌柜也在想法子,叫您別著急,先養(yǎng)好病再說。” 這些不過是寬慰之言,沈鳶自是知道,王辭人微言輕,雖有心相助卻著實無力。父親的舊疾她最清楚,天氣越冷越容易復發(fā),從前在沈府時,有專門的大夫照料著,父親都時常疼得睡不著覺。昨夜京中突降大雪,她在房中烤著炭火尚覺寒冷,更何況是陰森苦寒的大理寺獄。 這病,拖不得。 沈鳶掀開錦被,作勢便要下榻。銀杏早就猜到,以姑娘的性子,若知曉老爺在獄中病了,會是這般反應,既勸不住,便只能幫忙了,銀杏看了眼姑娘略帶病容的臉龐,心里心疼,只強忍著心頭酸澀,點頭應了聲“是。” 銀杏剛步出房門,沈鳶腳尖落地,原想披件外衫在身,不料下床剛走了一步,便腿腳發(fā)軟,隨后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銀杏在外聽到聲響,趕忙開門查看,待看見姑娘倒在地上,趕忙將人扶到榻上,觸及姑娘身子的瞬間,銀杏才覺出不對,姑娘渾身guntang如沸水,這哪里是尋常的風寒,而是發(fā)了高熱。 沈鳶面上因高熱泛著不尋常的紅暈,迷糊間,口中卻仍在喃喃自語。銀杏幫她掖好被角,順勢將耳朵湊近過去,只聽見自家姑娘顫著嗓音低低道出“將軍”二字。 銀杏心頭更加酸澀,這都什么時候了,姑娘還惦記著衛(wèi)將軍,若非昨夜姑娘從主院冒雪回來,受了風寒,今日也不至于會發(fā)起高熱。在她看來,那位衛(wèi)將軍總是沉著張臉,對姑娘也沒幾句好話,真不知姑娘為何執(zhí)意要來將軍府投靠。 心中生出些懊悔之意,銀杏突然有些明白,當初安嬤嬤為何甘冒風險,違令想要將姑娘帶到三殿下在城郊的別院去了。別說安嬤嬤了,此時此刻,她也有這樣的念頭。 銀杏將心里生出念頭生生忍下,若是尋常風寒,她尚可聽從姑娘吩咐,煎藥就好。可如今姑娘發(fā)了高熱,怎可不請大夫診治。眼下重要的是治好姑娘的病,要打要罰,她都認了。 銀杏如此想著,只快步出了房門,她留了個心眼,先去尋了福伯,將事情告知,之后才一路快跑出去請大夫。 ** 午后,陽光破云而出,給陰霾了大半日的上京,帶來一絲暖意。 城外軍營中,衛(wèi)馳端坐帳中,卻見原本點好人手,準備出發(fā)前去京郊尋人的段奚去而復返,神情略有些猶疑不安。 “稟將軍,屬下有事來報。” 尋人的隊伍尚未出發(fā),衛(wèi)馳一時想不出,何事能令段奚面露難色:“說吧?!?/br> “軍中安插在大理寺的人,剛剛傳來消息。” 聽到“大理寺”幾字,衛(wèi)馳掀了下眼皮,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消息稱,前戶部尚書沈明志在獄中突發(fā)舊疾,恐情況不妙?!?/br> 衛(wèi)馳眼神暗一下,沒有應聲,只對段奚揮了揮手:“正事要緊?!?/br> 段奚本已點好了人手,準備午時一刻,分兩路前往京郊尋人。然臨行之前,意外接到消息,他知道沈家同軍餉貪腐案的關系,也清楚將軍公私分明的性子,但他看得出那位沈姑娘同將軍的關系不一般,猶豫再三之下,段奚還是選擇耽擱片刻時辰,入了主帳中將此事稟報。 眼下該報的事情,已然上報,又聽將軍說“正事要緊”,段奚雙手抱拳,退出帳中:“屬下告退?!?/br> 帳內安靜下來,衛(wèi)馳繼續(xù)翻看北疆傳回的邸報,他確安插了人手在大理寺中,不過是為探查被貪軍餉的去向,而非這等無關案件的事情。 沈明志是朝廷重犯,大理寺自會想法子保住案犯性命,左不過吃些苦頭就是,遠到不了段奚所言的“情況不妙”的地步,此事同案情無關,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尋找崔默下落。 白日雪停,傍晚又復降起來。 衛(wèi)馳是踩著細碎雪花回得將軍府中,后便徑直回了主院,他不想插手沈家的事情,但沈鳶必會來求他。他能收到沈明志舊疾復發(fā)的消息,沈鳶一樣也能。他不信她會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貿然住進將軍府中,以沈鳶之智,不會做如此之事。 一路順暢,回到主院之中,途中未見沈鳶身影,也未遇其他人。 快馬疾馳了小半個時辰的雪路,即便身強體健,但這樣嚴寒的天氣下,難免還是會覺得冷的。 沐浴更衣后,衛(wèi)馳一如往常般在案幾前坐下看書,案邊燃了兩個炭盆,暖意融融。 上京的冬日本就多雪,不知不覺間,屋外的雪已由方才的零星小雪已轉為紛揚大雪,原本打掃干凈的空曠庭院中,很快又覆上一層白。衛(wèi)馳端坐案前,一手翻著書冊,另一手搭在案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桌面。 不知過了多久,聽著屋外的雪似都停了,方才聽到屋外傳來一道叩門響聲。 手中書冊闔上,衛(wèi)馳轉頭,語調不高不低地道了聲“進來?!?/br> “郎君安好,”福伯推門而入,雖說午后請了郎中過府,為沈姑娘診治,但左思右想之下,還是覺得應對將沈姑娘生病的事情告知,“老奴有事,向郎君稟報?!?/br> 說不上緣由,聽見福伯開口,衛(wèi)馳心頭有一瞬的失落閃過,但卻很快消散不見:“說吧?!?/br> “沈姑娘今早發(fā)了高熱,一頓昏迷不清,”福伯說著,稍頓了頓,又繼續(xù)道,“眼下瞧過大夫,喝了藥,已然退燒了?!?/br> 許是血濃于水的巧合,又許是天氣驟寒,沈家人今日一個接一個的病倒。沈鳶雖生得弱質纖纖,但他瞧見過沈鳶身上那股倔勁,也知道她為了沈家能屈能伸到什么地步,風寒也好,高熱也罷,都不會輕易將她擊倒。 既是有大夫瞧過,也喝了藥,那便成了。將軍府能給她的,僅是庇護而已,不會再有其他讓步。 “知道了?!毙l(wèi)馳說話語氣,一如往常般淡漠。 福伯原以為郎君待沈姑娘和其他人,是有不同的,看見郎君如此反應,也不便再多言,只道了聲“老奴告退”,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房門闔上,屋內復又安靜下來,只余窗外不時刮過的簌簌風聲。 衛(wèi)馳坐會案邊,執(zhí)起案上書冊,眼角瞥見靜置在一旁的瓷瓶,白底暗花,正是昨日給沈鳶上藥的那一只。 恍然想起昨日她雙眸含霧,倚在他懷里,楚楚可憐地道的那聲“疼……” 眼神暗了一下,衛(wèi)馳躊躇片刻,半晌之后,方才執(zhí)起手中瓷瓶,信步而出。 作者有話說: 狗子啊狗子,嘖嘖嘖! 第24章 ◎你可以,抱抱我嗎?◎ 上京冬日多雪, 方才停了片刻的飄雪,這會兒又復降起來,衛(wèi)馳沒走回廊, 而是擇了最近的一條石子小徑,疾步而過。 毓舒院中, 銀杏剛端了藥進去, 親眼看著姑娘把藥喝完, 又見其掖被睡下, 方才端了藥碗出來, 吹燈之后輕輕把門帶上。 甫一出門,便看見邁進院中,銀杏停下腳步, 躬身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大將軍?!?/br> 心中記掛著姑娘生病受的苦,銀杏的這句問安說得并不恭敬。 衛(wèi)馳自是聽得出來,卻也沒有怪罪, 抬頭看了眼已經(jīng)吹燈的里屋:“她可是睡了?” 姑娘昏昏沉沉了大半日, 高熱才退不久, 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睡了”二字已然到了口邊, 但銀杏清楚知道, 姑娘心里有事情惦記,便是睡, 也睡不安穩(wěn)的。 若非病得迷糊, 神識不清, 姑娘這會兒定然早去了主院, 旁人根本阻攔不住。姑娘眼中, 只有“機會”, 沒有其他,從前如此,現(xiàn)在更加看重,若姑娘知道衛(wèi)將軍前來探病,而沒有進去,事后必會懊惱錯過了“機會”。 心中自然是偏向三皇子多些的,但她知道姑娘有自己的主意和選擇,她不怕責罰,只怕姑娘知道事情后,失意懊悔下的郁郁寡歡。 銀杏緊了緊手中藥碗,側身讓路:“姑娘病得迷糊,大將軍快進去看看吧。” 銀杏說這話時,帶了幾分哭腔,不是假裝,而是擔心所致。 衛(wèi)馳推門而入,屋內熄了燈,昏暗一片,只墻角矮桌上點了盞花形燭燈,微弱燭光照亮一隅。 衛(wèi)馳放輕腳步,借著微弱光亮看去,紅木雕花的床榻之上,是沈鳶蜷縮的側影。 屋內炭火燒得很足,她身上搭一條錦被,露出半個削瘦的薄肩,走近些,便看見她眼瞼緊閉,纖長羽睫卻在微微顫抖,鼻尖氣息不穩(wěn),看起來睡得并不踏實。 說起來,同沈鳶近距離接觸的次數(shù)不少,但如此細致入微地安靜看她,卻還是初次。 衛(wèi)馳屈膝在她床邊坐下。 即便屋內昏暗,仍能看出她面色慘淡,想起福伯先前說的高熱,衛(wèi)馳鬼使神差地伸手過去,而后輕覆在其額上,探了探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