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32節(jié)
“這什么鬼地方?”段奚上前幾步,一手已拉住藤蔓,準(zhǔn)備隨時上去。 “鐺……”下一刻,井外有聲音傳來,低沉肅穆,回蕩于耳,是撞鐘的聲音。 井下氣流不通,方才還未覺得,此刻站立久了,四周枯井的霉味逐漸被香火味掩蓋,聽著耳邊的撞鐘聲,不難猜到,此處為何地。 “寺廟?”段奚看向衛(wèi)馳,“好他個崔默,又是喬裝又是暗道的,還真有他的!” “你說他要是連頭發(fā)都剃光了,我們還能不能認(rèn)得出他來?” “將軍,屬下這就上去。”段奚躍躍欲試,想看看崔默那廝現(xiàn)在還有沒有頭發(fā)。 衛(wèi)馳拉住他:“等等?!?/br> “將軍放心,我知輕重,一切小心為上?!边@樣的暗道他先前走過一次,也知道崔默很可能就藏身在此處,不用將軍吩咐,他知道輕重緩急。 衛(wèi)馳卻沒松手:“看清楚?!?/br> 段奚愣一下,順著衛(wèi)馳目光看去,只見井壁藤蔓上,一片斑駁印記,紅黑相間。 衛(wèi)馳臉色已沉,伸手一抹。 黏膩,腥臭,且還溫?zé)帷?/br> 是血。 “你延暗道原路返回去找人手,”衛(wèi)馳一手拉住藤蔓,腳踩石壁,“我先上去?!?/br> “將……” “崔默極有可能就在此處,且不知是否已遭毒手,”衛(wèi)馳眉峰下壓,聲音急厲,“快!” 段奚不敢反駁,雙手抱拳:“是!” 衛(wèi)馳躍出井口,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立即撲面而來,以此枯井為中心,此處院落,四面八方,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尸體,尸體皆披著袈裟,此處確是寺廟無疑。 看來有人先他們一步趕來,衛(wèi)馳抬手放出火煙信號,近衛(wèi)看到信號自會在最短時間內(nèi)趕來。 周圍沒有打斗聲傳來,除了方才那一聲撞鐘的聲音,便再無任何聲響。行兇之人下手快且準(zhǔn),從傷口來看,一刀封喉,正是蕭彥手下的那批,方才那聲撞鐘聲,很可能是寺中僧人求助的信號,眼下僧人恐怕已兇多吉少。 衛(wèi)馳抽-出后腰的短刀,握在手中。此處偏僻,部署在附近的近衛(wèi)不多,一炷香的功夫當(dāng)能趕到,段奚亦是。只消稍拖延些時間,只要崔默還活著,便可將這批人一網(wǎng)打盡。 衛(wèi)馳握緊短刀,循著方才的撞鐘聲走去。偌大的寺廟中,回廊上空無一人,只余殿中飄出的裊裊青煙。 他耳力極佳,尋常情況下不難快速準(zhǔn)確地分辨各處聲音傳來方向,但方才身在井中,撞鐘聲稍遠(yuǎn),一時有些難以辨別。 衛(wèi)馳將身子伏低,緩步而行,一路未見人影,也無聲響,有那么一瞬,他心中甚至生出個決絕的念頭來,難不成蕭彥手下的那批人,已然屠了全寺僧人,現(xiàn)下已盡數(shù)撤離。 這個念頭很快斷了,只因聽到不遠(yuǎn)處有喊叫聲傳來。 聲音自東南方向傳來,衛(wèi)馳快速循聲跑去,東南角一處佛殿外,地上一名僧人倒在血泊之中,衛(wèi)馳看了看他頸上的傷口,一劍封喉,已沒了氣息,想來方才那聲喊叫便是從他口中傳出。 目光移動,衛(wèi)馳又見另有人跌坐在角落,從他站立的角度,看不清那人面容,只覺衣角上的玄色云紋有些眼熟。 下一刻,只聽那人開口說話:“我不知你們是什么人,但我手上有你們想要的東西?!?/br> 說話的是道女聲,嗓音微顫,聽得出話中鎮(zhèn)定是極力掩飾之下的,那聲音莫名熟悉,“以賬簿為憑,可否換我一命?” 站立在女子面前,手持長刀的蒙面人果然停頓下腳步,沒再上前。 衛(wèi)馳心頭一震,手握刀柄,上前幾步,換了個角度,一眼看清說話女子的長相。 下一秒,牙關(guān)便已咬緊。 黑衣、短靴、頭發(fā)高高束起,是一身男裝打扮的沈鳶。 第36章 ◎死透了◎ 沈鳶跌坐在地上, 雙手攥緊,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看著面前逐步逼近的黑衣人。 午后,自玉康堂伙計離開后, 她便以出門祈福為由,叫了江澄隨行前來此處。 臨從客棧出發(fā)之前, 她特詢問了客棧老板, 對迦葉寺的位置、情況有了大致了解之后, 確認(rèn)伙計所言非虛之后, 方才乘車出發(fā)。 馬車駛出客棧, 一路往東南方向駛?cè)?,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迦葉寺外。 初到時, 寺中情況一切如常,因正值午后,寺中香客不多, 只有寥寥幾位往來行走的僧人。 沈鳶此行, 意在尋人, 她今日特穿了身男裝,待到寺廟外的空地時, 見到接待的小沙彌, 只言近來家中屢遭劫難,故來為家人祈福。 小沙彌領(lǐng)她進(jìn)入殿中, 江澄跟在她身后, 一路緩行, 沈鳶不動聲色地左右環(huán)視, 一眼看去迦葉寺占地不算太大, 正中是一間正殿, 左右各還有幾間偏殿,相隔不遠(yuǎn),各殿之間有回廊連接。 另還有后院,想來是寺中僧人所住,眼下她還不便多問。 “請問小師傅,你們寺□□有多少位僧人?”沈鳶同引路的小沙彌攀談道。 “七十余位。”小沙彌回道。 沈鳶心中大致有了數(shù),心道還好人不算多,這樣大小的佛寺,憑她一人也問不出什么來,今日就先在此打探個大概,回去再和衛(wèi)馳商量對策。 “在下家住上京,近來家中屢遭劫難,恐有邪祟纏身,但從上京往來此不方便,故生出想來寺廟借住一段時日的念頭,”沈鳶看向小沙彌,“不知貴寺可能供外人小?。俊?/br> “寺中未有特意為香客準(zhǔn)備的客房,施主若是一心向佛,可問過主持,后院尚有閑置的廂房,若得主持首肯,或許可以?!毙∩硰涍呑哌吇氐?。 沈鳶心中了然,試探問道:“那再勞煩問一句,近兩個月來,可有外來香客入住你們寺廟?” “我只負(fù)責(zé)寺中灑掃,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小沙彌回道,很快已將人領(lǐng)到寫有“迦葉殿”三字的大殿之外,躬身行禮:“施主,到了?!?/br> “多謝,”沈鳶抿了下唇,沒有再問,轉(zhuǎn)口道,“方才我所言小住寺中的事情,不知可否勞煩小師傅問過主持?” “施主可先在此處上香,”小沙彌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去將事情告知主持?!?/br> “有勞。” 沈鳶說完話后,只抬腳步入迦葉殿中。殿內(nèi)寬闊,正中間供奉著一尊高大的佛像,佛像后是幾扇半開的窗牖。 殿內(nèi)并無其他香客,長案上擺放著簽筒,沈鳶看了一眼,沒拿,只因她相信事在人為,不想被外在的東西干擾。若真求簽,不論簽上結(jié)果如何,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做法,如此,求與不求,又有何差別。 目光一移,雖說今日不是特意前來焚香叩拜的,但既已身在此處,又得空閑,便順手拿起擺放在長案上的香,香未點燃,下一刻,只聽不遠(yuǎn)處有鐘聲傳來,接著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執(zhí)香的手頓了一下,沈鳶聞聲回頭朝殿外看了一眼,不以為意,接著伸手將手中香線點燃。還未跪下,忽然看見窗外低頭快步走過的僧人,長眼、高顴骨,雖只是個側(cè)影,卻和崔默十分相似。 “江澄,”沈鳶當(dāng)即跑至殿門外,“繞到殿外,穿褐色布衫那個,扣住他!” 江澄立在殿外,手中劍已出鞘,并非因為沈鳶所言的褐色布衫之人,而是因為殿外忽然來到的一批黑衣蒙面人。 “屬下的職責(zé)是,保夫人平安無虞?!苯问治談η剩磩?。 “崔默,我看見崔默了?!鄙蝤S急道。 江澄怔一下,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然下一秒,看見眼前黑衣人未直接對寺中之人動手,而是很快四下散開,此等陣仗,一看便知是在尋人。長劍、短靴、腕上纏有牛皮護(hù)腕,和先前交過手的那批人如出一轍的打扮,江澄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他們來此的目的,也當(dāng)即明白過來,自己并未聽錯,夫人也未看錯。 “他們此行目的在崔默,不會對我如何,”沈鳶因情急氣息不穩(wěn),然說出口的話卻異常堅定,“快去!” 江澄點頭,未再推脫,只提劍快步而出。 手中的香燒下去一小截,沈鳶看向窗外,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香灰掉落下來,灼了一下手背。沈鳶根本無瑕顧及這些小事,只因下一刻,抬眼見到黑衣人提劍而入。 殿外有僧人路過,根本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只高聲呼救,黑衣人長劍一揮,下一秒,僧人跌倒在地,驚叫聲戛然而止。 鮮血延著劍尖滴落在地,黑衣人看向沈鳶,提劍步步緊逼。 沈鳶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腳后觸及蒲團(tuán),站立不穩(wěn),跌坐在地,手中香線也隨之掉落在地,香上的紅點,閃了一下。若論武力,她自不及對方萬分,江澄已去追趕崔默,她知道周圍定有其他鎮(zhèn)北軍精銳隨行,只是眼下他們必在合黑衣人纏斗。 眼看就要尋到崔默,父親的案子才剛有希望,她不能死,只稍拖延一時半刻,待江澄趕回,她便有一線生機(jī)。 “我不知你們是什么人,但我手上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扶在蒲團(tuán)兩側(cè)的手攥緊,沈鳶極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以賬簿為憑,可否換我一命?” 黑衣人執(zhí)劍的手頓了一下:“說!賬簿在哪?” “如此緊要之物,我自不會隨身攜帶?!鄙蝤S心口緊繃,雙手攥緊,說話聲抑制不住地顫抖。不知現(xiàn)下江澄是否已追到人了,何時能夠返回,心里沒底,眼下只能盡力拖延時間,能多拖一刻,便是一刻。 面前黑衣人嗤笑一聲,似在嘲他不自量力,也知道眼前之人是想拖延時間茍活,只是能張口說出“賬簿”二字的人實在不多,看著手無縛雞的樣子,不妨聽他說上幾句,再殺不遲。 “我家在上京,賬簿亦藏在京中,”沈鳶吸了口氣,努力平復(fù)住情緒,“你大可將我綁了押回上京,拿到賬簿,是真是假,一目了然?!?/br> 黑衣人沒有說話,握在手里的劍垂下來,看樣子是被說動了。沈鳶暗松了口氣,心中合計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面上是強(qiáng)裝出來的鎮(zhèn)定,身子因懼怕而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了一縮。頭側(cè)了一下,下一刻,卻意外瞥見到窗牖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身靛藍(lán)錦袍,兩個時辰前她才剛剛和他分別,是衛(wèi)馳。 才剛放緩的心突然又緊了起來,甚至跳得比方才還快,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怎會在此? 衛(wèi)馳亦看見她投來的目光,側(cè)身半隱在窗后,左臂抬起,露出袖箭一角,似在叫她放心。 沈鳶怕露了怯,不敢再看,衛(wèi)馳亦閃身躲在窗后,不露聲色。腦中滿是衛(wèi)馳一臉淡定從容的樣子,抬眼看見黑衣人松了手中的劍,劍尖向下垂低,看樣子那人是有興趣同她再談。 沈鳶努力調(diào)勻呼吸,趁此空隙,再次抬眼看向窗外,正對上衛(wèi)馳的眼,她才敢確定眼前所見,不是幻覺。 原本緊繃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 因她看懂他眼中之意,是叫她繼續(xù)同黑衣人周旋,套他話的意思。 “我知你們在尋何人,”沈鳶松了攥緊在蒲團(tuán)兩旁的手,說話聲音明顯放松下來,“那姓崔知道的秘密太多,若是一劍斃命,豈非便宜他了?!?/br> 沈鳶如此言說,是想留著崔默性命,只有他活著,父親翻案的勝算才更大。 黑衣人方才還有興趣同沈鳶交談,然此言一出,當(dāng)即便沉了臉:“若非他貪得無厭,主子豈會趕盡殺絕?!?/br> 沈鳶怔了一下,覺得他話里有話,還想再問,卻見黑衣人又提了劍,劍尖直至她面。 沈鳶卻也沒慌,身子稍往后傾,試探道:“你的意思是,崔默除了賬簿,還藏了其他……” “東西?” 沈鳶沒敢將“官銀”二字說出,說話聲音因驚異也一下放輕許多。 黑衣人低笑一聲,方才還以為眼前之人許知道些什么,若真能找到賬簿或官銀,便是大功一件。然三言兩語便知不過如此,所謂交談也不過是為拖延時間茍活。方才心中警惕,未有多看,此時才留意到眼前之人腰身盈盈,唇紅齒白,明顯是個女扮男裝的美人。 握劍的手松了下來,黑衣人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之人:“小娘子若是想要活命,不必以賬簿為謊,只要乖乖聽話,亦可以留你一命?!?/br> 黑衣人往前逼近幾步,嘴角噙著不懷好意的笑。 沈鳶下意識往后挪了挪身子,只因看見黑衣人面上的笑,讓她很不自在,卻也沒怕,因為知道衛(wèi)馳就站在外頭,心中揣摩著下一句該說什么。 黑衣人又往前逼近幾步,正欲伸手將沈鳶拖拽起來,然手臂伸至半空,卻生生停住。耳邊傳來短箭破風(fēng)而過的聲音,嗖嗖幾聲,黑衣人身子一僵,雙目圓瞪,胸口透出鐵質(zhì)帶鉤的箭頭,有血從胸口處濺出,黑衣人應(yīng)聲倒地,不再動彈。 衛(wèi)馳大步上前,怕人沒死透,又補(bǔ)了兩刀。 上前幾步,俯身拉住沈鳶的小臂:“走?!?/br> 雖是有心里準(zhǔn)備的,但衛(wèi)馳的忽然出手還是令她始料未及,生平第一次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還有血濺到她身上,手背甚至能感受到那血的溫?zé)?,遠(yuǎn)比被香灼傷要難受得多。